“你既知道冰如的好,为什么还要回到苏府,而且还对璟儿行刺?”静太妃满目怒意地望向她,想要得到答案。
苏亦岚不慌不忙,面色如常,温声道,“方才太妃自己都说了,还需要亦岚再重复吗?”
“简直是不可理喻,那些事情都过去了那样久,为甚你就不能朝前看呢?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过是越发蒙蔽了人的心智罢了。”静太妃似乎陷入了沉思,隔了片刻才道,“你若是怀着仇恨过活,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难道像太妃整日里躲在祠堂中忏悔祷告,便可以逃避一生的谴责吗?”苏亦岚没有顾及许多,而是将心中所思还有痛苦都说了出来。
沉默了许久,静太妃恨恨地掠一眼苏亦岚,冷声道,“若不是王妃替你求情,只怕你命不保夕。如今你且去柴房好好反省反省,等日后璟儿醒了再作打算。”
“母妃,如今她身怀六甲,不宜在那样的地方呆着。”邵冰如冷不防冒一语,有些歉然,余光不时扫向苏亦岚,若不是自己因着妒忌,又怎会让王爷受伤。
“这是她自作自受,哀家没有要了她的性命,已是对得住她。”静太妃咬咬牙,若不是念在若兰的份上,若不是看在冰如的面上,她真想将苏亦岚从重发落。眼瞅着冰如还呆在这里,而且神色有些异样,关切问道,“冰如,你可是太过伤心?”
邵冰如听毕,心中有些忐忑,却还是点点头。母妃越是如此说,自己便越发觉着难受。本是自己闯下的错,却要由苏亦岚来承担,她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敢做却不敢当,心里也有些瞧不起自己。
看着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架着苏亦岚缓缓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帘,邵冰如径直跪在地上,扣了扣首,央求道,“母妃,求您放了她。”
“你今日是怎么了,行为有些异常。换做从前,你对苏亦岚怀着满腔恨意,恨不得她从这个世界消失。”静太妃明显察觉到邵冰如对苏亦岚的态度有些变化,试探问道,“你今日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没有。”邵冰如有些没有底气地答话,面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垂眸之际又是那黯然伤神的神色。手指不住地绞着,越转越快,心里亦是十分焦急。
月色如水,周遭的地上叶脉之上都染着一层白霜。苏亦岚透过柴房内的细缝朝外看去,那从细缝里漏进来的月光将这间乌黑的柴房照得亮堂了一些。坐在柴垛上,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只手胡乱地在木板上头画着什么,这静寂的夜里,也唯有这样才能打消一些寂寥。
淡烟笼月,庭院中几株白梅已经长出了许多新叶,或许在不日后便会开出许多花朵。望月怀远,一代代人的期盼。此时此刻,她想了许多,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也预想着未来会发生的种种。
今日的事情一连串地发生,如此迅捷令自己有些难以应对。早间还在沉香木塌之上酣眠,如今却要倚着那坚硬的木板而眠,果真是朝夕之间云泥之别!
背靠着有些做冷的木板,蜷缩着身子呆在一个角落。将头埋于膝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真的有些累了。昏昏然想要入睡,便听着木门被推开发出笨重的咯吱一声。立马警觉地抬起头来,待看着邵冰如换换走了进来,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道,“你怎么来了这?”
邵冰如伸手竖在跟前示意她小点声,旋即便见着雪梅抱着厚重的衾被也走了进来,仔细认真地铺好在地上后便矮身离去。
“你不是恨不得杀了我吗?为什么还要如此对我?”苏亦岚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从前是我过于执拗,以为只要自己付出了那么多,便一定要得到回报。如今才知道,我失去了那么多,并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邵冰如低眸直直看着她,清声道,“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是我刺伤廉王?”
苏亦岚莞尔一笑,抬眸迎着她不解的眸光,旋即透着缝隙看着那皎然月色,低声道,“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道坎过不去,总以为是我的存在,才让你与廉王走到了今日这样一步。虽然我不认同,但是这一切多少与我有点干系。”稍稍一顿接着说道,“爱之深,恨之切。虽然你有很多地方,我不赞同,可是我很钦佩你,能够如此倾心于一个男子,愿意为他付出那么多。”
几声清脆的笑声响起,邵冰如眉眼间却夹着些许苦涩道,“曾经我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然也唯有你能够懂我的心思。真是可笑,那个与我生活了七年的人,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他知道又如何,他心里所装的人却不是我。”
“世上之事大约都是如此吧,总是不能如我们所愿。”苏亦岚陷入沉思,许久才抽回思绪,望着那照射而下的月光,忍不住伸手张开,看着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淡淡一笑。
邵冰如凝视她许久,清眸中写满内疚之色,明白这些年来的想法都错了,若有所思一会儿之后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离去。双手触着木门之际,忽然觉着心口被堵得慌,看着木门之上那斑驳的痕迹,扭头望着苏亦岚,低低发出一声,“对不起!”说罢推门而出,再也没有回头。
那喑哑的声音回荡在屋内许久才停下来,苏亦岚唇畔露出温婉一笑,心中某个部位好似有一股清泉流过。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世上少了些恩怨,便不会又那么多纠葛,也是件不错的事。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声声漏断,心绪亦是沉浮不定,苏亦岚看着那铺就在地的衾被,却是怎么也睡不下。仍旧站起身子,透过那参差不起的细缝往外看去。
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白昼渐渐变短了,思念却没缘由像棉絮一般越扯越多。那一夜自己离去太匆匆,如今他是否酣睡,还是眉头紧蹙伫立于窗前同自己一样,举头望明月,忧思难相忘。
霎时美眸中有些湿润,嫣然一笑,掏出丝巾拭干眼角溢出的些许泪水。那有些清冷的钩月,斜挂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四周虽散发着黄晕,但看入眼中总是会不自觉令人忆起过往的种种。
敛目低眉,丝丝情愫扣心弦,不忍再睹月思人,索性转身欲走,只是瞬间便又定睛朝外看去。一盏盏天灯次第飘在天际,一盏又一盏,起初大如豆,随着不断漂浮渐渐变得小了许多,星星点点闪烁其中。
漆黑的夜色好似就那样被照亮了,灼灼灯光映在瞳仁之中,甚是明亮。苏亦岚心生暖意,唇畔不住逸出笑意,双手贴着木板,虽是有些薄凉,但还是抬眸定定看着。
七夕之夜,自己便是与栾承昱一同前去观看夜景,然后还放了天灯。只是那时,自己许下了心愿却还来不及说。如今那漫天的灯火荧荧,她知道必定是他为自己所点。如那一夜自己在夹道间行了许久,双腿甚是疲乏之时,远远便望着那一盏灯。
此次依然,虽没能看见他的身影,但是那清俊的容颜已经被深深记在心上,合眼间都是他的样子。情不自禁地伸手来回抚着那有些大的腹部,面上不时梨涡浅露,他终于想通了。愿意接纳自己的所有,那自己当初所放下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抬头望了许久,双腿有些使不上劲,正想俯下身子躺下,便闻得木门咯吱一声响脆,隐隐月色中一个身影徐徐朝自己走来。
苏亦岚原以为是邵冰如,待那人靠的近了才看清,瞅见来人乃是秀儿,心中一阵波澜起伏,并未言语,只是美眸定定地望着她。
“你为什么要如此对王爷?难道他对你的情深似海,于你而言不过是浮云吗?”秀儿清眸中闪露着恨意,那艰涩的话语几乎是从牙齿一字一句迸出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时才能安歇?苏亦岚将衾被掖好每一处,将灰鼠皮褥子竖起在后头,确认不会着凉才靠着,目光遥遥地看着秀儿,淡声道,“许久未见,你又变了。在建华宫里,你过得可好?”
“何苦如此讥讽我,我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区区下人,怎可与你相比。”秀儿想起自己在建华宫被软禁的日子,无尽的黑暗,没有一丝声音,哪怕是要给自己送饭的太监亦是不吱一声。那时的日子,当真是凄苦得紧。
偶尔有人来拷问自己,对自己行刑,身上许多地方都留下了那骇人的鞭痕,如今有些结痂了,还有些流着血水,入夜了想要躺下却极是困难。偏偏她风轻云淡地提起,眸光中夹着无限怒火,厉声道,“不过守得云开见月明,王爷终于举事,而且还不忘将秀儿从暗室中救出,倒是你,如今可真过得凄怆。堂堂一个冠宠六宫的妃子,却沦落至柴房入宿,传出去可真会被人笑话。”
“你若看够了,笑话够了,便请出去,我还要好生歇息。”苏亦岚冷声道一句,不愿多说。
“你我之间的事情绝不会就这样轻易结束了,苏亦岚。”来了王府,虽穿着上等绸缎做的衣裳,可是身子还是疼痛难耐,秀儿面色有些拧巴,咬咬唇抬眸呵斥,“我受苦也就罢了,王爷待你那样好,你却恩将仇报。若是王爷无碍,你的小命可保,若是王爷发生不测,我定要你拿命相抵。”
苏亦岚清眸似水,淡淡地扫一眼眼前那个女子,过多的粉黛施于面上,反倒将她往日的清秀一扫而尽,禁不住暗暗倒抽了口气。她绝不是自己当初所认识的秀儿,而是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