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攸一脸蕴着摸不透的笑,伸手打开栾承璟发怒指向自己的手,满是阴沉道,“论卑鄙,末将不敢比王爷,七年之前那场行刺,虽说邵氏一门已经血溅府邸,可到底是谁策划了那一场行刺,萧某比谁都明白,因为那个人此刻就在我的眼前。论无耻,萧某更是万万不敢当,毕竟末将可不敢将皇上的女人搂在怀里说着山盟海誓。”
一语既出,气氛甚是冷凝,似结了层冰,无法打破。栾承璟错愕地看着萧子攸,即便是要与他结盟,自己要担忧的事情还是很多,此人不可轻易相信。萧子攸挑了挑眉,将怀中的香袋再次伸至栾承璟眼前,淡声道,“王爷,这个东西,要还是不要!”
栾承璟恨意渐渐敛去,快步上前抢过他手中的东西,打量了一番,眸底泛着疑惑,不屑道,“这个东西当真有用吗?若是不中用的,坏了大计,本王必定要你萧家纳命来。”
萧子攸冰冷的眸子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闪过森然之色,望着栾承璟眼中的威胁气息,镇定自若道,“放心,这种事萧某岂敢拿自己的性命做幌子。只是王爷别忘了,事成之后你答应我的东西。”栾承璟转身,不愿多理睬,只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苏亦岚瞅着栾承璟转身离去,心口莫名觉着压抑,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看着栾承璟从萧子攸手中接过什么东西,不由得心情凝重。缓缓放下往下耷拉的树枝,转过身子背贴着树干,一转身怀中的一贴药剂不小心跌落地上。虽是极细的声音,可在这静寂如死般的夜里,却听得异常仔细。
苏亦岚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胸口仿佛窒息般,只片刻便闪过逃离的念头,可还未动身,一个高大的声音已经挡在自己跟前,鹰隼般的眸子夹着凛冽似乎要撕碎自己,抬眸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虽只见过几次,但她深知他不是个好事的主。
腕际传来致命般的阵痛,似乎要被钳碎,苏亦岚虽痛着却不能发出声,她知道将来的日子若想一帆风顺,那么自己能开口讲话的事只能成为秘密。一脸委屈还有惊恐地望着萧子攸,瑟瑟发抖的身子一颤一颤。
“你是谁?”萧子攸眸底是无限的杀意,旋即掠过一丝诡谲,“不说没关系,反正一个死人是什么也不会说的。”话毕举起右手,将所有的力道汇于掌心,顺势欲劈下去。
手臂却被死死扣住,萧子攸不解地扭头看着栾承璟,眸中很是复杂,厉声道,“今日若她不死,死的将是你我。王爷虽是个体贴下人的主子,可眼下由不得你,不管她有没有听到末将与王爷的谈话,她今日都是难逃一个死字。”
“放开她,”栾承璟定定地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苏亦岚,如今的她一脸苍白面无血色,心中不由得暗暗心疼,见萧子攸没有松手的意思,怒吼几声道,“放手,若你执意如此,行信不信本王立马了结了你。”
萧子攸顿时语塞,被他眸中的杀意所震慑,转头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虽有些清丽姿色却也称不上倾国倾城。可就在方才,自己确实没有听错,栾承璟以死要挟自己,命令自己放开她,她到底是谁?瞧着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宫装,只是个小小的奴婢,怎么会与一个王爷有所交集,而且瞧他的样子很是担心她,疑团渐渐接踵而至,攥紧的手慢慢松开。
栾承璟走上前欲搀着她,可看着她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目光,弯下身子拾起地上的散落一地的药贴,一包一包轻轻放在她手中。萧子攸见状,深若寒潭的眸子愈发摸不着头脑,抱拳在前低声道,“恕末将问一句,这个姑娘究竟是谁?”
栾承璟温柔地望一眼苏亦岚后,转过身子看向萧子攸,清越的声音响起,“她是本王府上的丫鬟,唤做哑奴,是本王安插在苏妃娘娘身边的,是自己人。”
萧子攸将信将疑地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多次扫向苏亦岚,直觉告诉他,事情绝非那么简单,将想法藏于心中,轻笑道,“果然还是王爷厉害,苏妃娘娘可是这宫中最受恩宠的主子,能够将自己人安插在她身边,末将自认没这个能力。看来萧某往后要向王爷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夜深了,趁宫门还未下钥,末将先行离去了,王爷多多保重。”说罢拱手辞去,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苏亦岚身上。
“没事吧!”栾承璟关切地宽慰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抽回,却瞧着苏亦岚的美目一直目送着萧子攸,忍不住黯然失色,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淡淡一笑道,“我送你回宫吧!”
却瞧着苏亦岚在自己还未说完话的时候便已迈步离去,望着那个日渐清瘦的身影,不由得攥紧拳头猛力捶打着一旁粗壮的树干,明知她如今身子虚弱,不可受惊,自己却还是一而再地令她失神。可是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自己此生注定对不起冰如了,眼下他不愿失去她,再给他一个月时间。他定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得到那万人敬仰的尊位,消弭他心中的遗憾,届时他会立她为后,而且此生不复再娶。
月影西斜,冷风穿梭而过,长路迢递,苏亦岚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走进一间素净的房子。虽没有华贵之气,但是卧榻、茶几、桌案都一应俱全,而且掉色的桌案之上摆着一个素色插花瓶,其中正插着一株木兰,脸露梨涡淡淡笑着,仿佛刚才所有的阴霾都退去。托着下巴的手有些沉重,索性趴在桌上,会心而笑拨弄着摘下不久的木兰。
昏暗的烛火,将这一室映得有些幽晦,可是她却丝毫不觉着害怕。昏昏沉沉间陷入熟睡,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伸手触着那张白皙的脸庞。
栾承昱怔仲地望着她在被自己轻抚过后淌着泪的脸颊,心底泛起阵阵揪心的痛意。早前来紫宁阁间,随口问了一句妙雪才知晓她没有回来,只留下与那个虽有着一副熟悉模样却令自己没丝毫感觉的苏亦岚一同吃了晚膳,之后他便也索然无味地离去。
可不知为甚,在她离去后自己在书房里拿着那副她描摹的《蝶恋花》看了不下百遍,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看。而且晚膳过后,自己让紫宁阁中的苏亦岚替自己磨墨,没了方才哑奴在自己身旁的那种感觉。不过随意脱口欲让她替自己临摹一遍《蝶恋花》,却瞧着她一脸难色,几番推脱。
全然不像从前的岚儿,他记得她不仅识字,还熟稔经史子集,而且也喜欢这首词。就在她失踪之前,他记得她在书房陪着自己看书时,翻阅至柳永的词时,曾低声沉吟,在读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时,岚儿流下了泪对自己说着她很喜欢这两句。
而就在紫宁阁中,那个苏亦岚却仿佛忘了那曾经的一切。不过匆匆一月,人的性情怎可以变得如此之快,除非她不是岚儿,可为什么她又有着岚儿一样的容貌?
不断的疑云聚集眉梢,栾承昱敛眉沉思,瞧着趴在桌案之上的哑奴打着寒颤,立马将她横腰抱起轻轻,温软香腻,心中竟有些迷恋。隐隐淡香透着她的薄衫传来,是岚儿才独有的木兰清香,那一刻他的脚步停住,心头千思万绪,低眸定定地看着怀中的人。若不是这张脸,他真会以为她就是苏亦岚。
静谧的屋中,没有声响。却听着她低声唤着什么,栾承昱有些错愕地望着她,低下头仔细听着,虽声若蚊蝇,他却很是肯定,清楚得听着她唤着的是自己的名字,她不是不会说话吗?正百思不得其解,铺天盖地地困惑席卷而来时,怀中的人已经紧紧抱着自己。
栾承昱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视线却禁不住停在她的身上,心跳声噗通噗通加快,这久违的心跳声不是为紫宁阁中的苏亦岚,而是因为这个似乎藏着很多秘密的哑奴,而且越跳越快。
栾承昱怔怔地发愣许久,听着她轻轻咳着,立马将她轻轻放在卧榻之上,迅速将衾被替她盖好,转身离去方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将没放平稳的玉枕摆正才蹑手蹑脚离开。
“水,水,”苏亦岚昏睡之际只觉着喉咙干涩难耐,闭着眼不住唤着,约莫片刻睁开眼环视周遭,除了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人能回应自己,撑起身子走下床榻,缓缓行至木桌旁提起缺口的青花瓷茶壶朝杯中倒满水,一饮而尽,觉着还不痛快,索性又倒了几杯,许是一时喝得又急又快竟不由得呛住了,也不顾掏出丝巾,索性就着宽大的衣袖拭干嘴角余留的茶水。
只一瞬便觉着心神摇动,异样的情愫萦绕在心田,眸含泪水,这淡淡的幽香她怎会不识得,站起身子左右伸手嗅着衣袖之间,虽很清淡却足以令她挥之不去。转身望一眼床榻,她记得自己趴在桌子上觉着很累不知不觉睡着了,为何醒来的时候却在床榻之上?难道是栾承昱?
无尽的欣喜跃上眉梢,苏亦岚拼命似的往门口跑去,奋力推开木门,瞧着空寂的四周,唯有风声穿耳而过,心生哀怨,原是自己想多了,竟然做了这样的梦,失落的步子缓缓挪进屋内。
躲在暗处的栾承昱闻着门咯吱被合上的声音,紧绷的心才松下,长叹口气不解地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自己乃是堂堂一朝天子,却为什么如此紧张。而且还做着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幸好自己是一个人前来。”言毕轻甩宽大的衣袖,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