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雪意一早起来,依阮无烟所言,去主峰听讲经。
一打开洞府门,对面的参天古木上,伸向洞府这侧的粗枝上,白袍紫披的叶尽染躺在上面睡得正酣。
隔壁一个,树上一个,双重监视啊,至于吗。
她心里腹诽着捻手捻脚走出洞府。
树枝上的叶尽染冷不丁一翻身,只听咻地一声,一片树叶射进宋雪意脚前地面,没留神吓得她往后一蹦,赶忙交代去向,“叶师兄,我去主峰听讲经。”
叶尽染仍一副酣睡模样,脸上盖着的宽大碧叶随其呼吸微微浮动,忽然他又一翻身,背冲过她。
宋雪意警觉地往后一跳,谁知却听叶尽染撂下一句,“挨揍了别哭着回来。”
宋雪意朝他背影无声地“呸”了一句,快跑几步就下了盘环石梯。
主峰与辅峰之间,由峰顶,山腰和山脚的三段天丝落桥相连。
苍山碧树将缕缕天丝映衬得呈翡翠冰色,巧织成束,远望灵幽,近履摇曳。
待她步履蹒跚穿过天丝落桥,来到主峰授道台,已过了半个时辰,正是辰时开讲之时。
授道台上二十丈高处,每隔数尺,一道碧绿泉液轻轻流泻,缓缓流进下方平展开来的长方石块内部,石块平整,硕有三十丈,泛青莹润。
授道台下,男着黄披白衫,女着黄半臂白裙的内门弟子二十人一行的坐了五六十行。
宋雪意寻个角落依样学样地正襟危坐。
这时一道蓝芒破空急遁而来,转瞬间,授道台上多了一个身影,紫衫飘摇,颜润姝莹,与众女异,正是那紫缘真人。
李紫缘神识强横地一扫众人,发现宋雪意,“徒儿你果然在。”
众人被李紫缘一扫之下,心神都乱了几分。
宋雪意则差点栽倒,本想夹紧尾巴悄悄来悄悄走的念想,被李紫缘一句话吼得稀碎。
然而让她更怕的来了,李紫缘一步近身,丢给她一枚玉简,“姐姐可是特意来给你送功法才求掌门让我今天讲经的哦,我够意思吧?”
众人眼光焦距二人,这些内门弟子不光是新入门的,也有早领上辅峰多年的,结丹真人间的八卦消息他们可灵通着呢。
闻昨日有一名未登仙梯直接被李紫缘收入门中的凡人丫头,都想看看庐山真面目呢,谁想第二日就看成了,一时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起来。
“啧啧,不同命啊。”“也没什么看头嘛。”“这等幸运早落我头上,如今都该筑基了。”
众人议论让宋雪意如坐针毡,“紫缘姐姐我谢谢你了,你快老实去讲经吧求你了。”
李紫缘自然也听见这些非议,她身形一闪回到授道台,含笑问道,“平日你们听惯了前辈讲经授道,今日你们也都说说各自修行感悟,我且听听看,若是说得我开心,便授你一件称心之礼。”
众人面面相觑,早闻紫缘真人性情古怪不按常理,这又是唱哪出啊。
李紫缘见众人无开口之意,咻地一声,闪身飞进人群,随便朝一名木讷少年问道,“你为什么修仙?”
木讷少年挠挠头,“呃…呃…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
“俗。”李紫缘撇撇嘴,丢给他一个玉瓶,“玄龟血。炼制延元丹的材料。”
众人心中都是一声哇,真送啊,虽然玄龟血不难入手,可市面上也是五百灵石起的呀,内门弟子的月俸不吃不喝得攒十月呢。
李紫缘对众人纷乱视而不见似的,又寻了一名靓丽少女,“你为什么修仙?”
靓丽少女脸一红,低声道,“容…颜…”
未等她扭捏说完,李紫缘顺手丢给她一枚药丸,“吃了它你一直长这样。”
李紫缘一路走一路问,随手送出四五件,接着又一闪悬于半空,“你们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修仙么?为什么要寻幽探险?为什么要一个打坐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这话听在不同人耳里,却是不同回响。
有人心里腹诽你不缺供奉当然坐得住想些没用的,小辈不拼命连灵石都不够手,哪有功夫想这个;也有人茫然,修仙家族世代如此,不想修也必须修,没出息就无立足之地啊。
宋雪意也问起自己,修仙是为什么?只是报仇雪恨么?若有一日报了仇又该何去何从?她隐隐觉得好像还应该有点别的什么追求。
这时半空中的李紫缘却道,“我认为,修仙最重要的是,守住你最珍视的东西,不改初衷,仅此而已。”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还没来得寻思,李紫缘又轰然放出结丹修士之威压,压得众人身形一震,相继栽倒。
只见她哈哈大笑一声,几分狂放道,“想不明白这个,你们都不会有大出息。”李紫缘见众人一脸被判了刑罚似的模样,还不过瘾,“因为你们不像我,是个天才!哈哈!”说罢,大笑着破空而去。
过了约一刻钟,众人回了回神,她来干嘛的?就是单纯来欺负小辈的吧?!反应过来的众人,纷纷眼神不善地望向宋雪意。
一见众人磨刀霍霍的眼神,宋雪意内心呼号,紫缘姐姐,你走倒是带上我啊。
这时,一高一矮两名少年起身朝宋雪意踱步走来。
“师弟可记得今日听道结束后,还有清理兽崖的差事?”
“是,师兄,依小弟看,你我都不必去了。”高个长脸少年说着,从储物袋内掏出竹背篓和拾筷扔到宋雪意跟前。
“小师妹先行代我二人去吧,待揣明紫缘师叔道义便去换你。”矮个的胖子说。
“师兄,紫缘师叔道义深省,我等顽愚,不思量几日,怕是难明究竟啊。”高个长脸少年附和道。
其余人等见此,也纷纷起身,因有出头鸟帮忙出气在前,气盛的讽刺几句,谨慎的不语走开,毕竟紫缘师叔的徒儿,也不敢多有得罪。
宋雪意见胖子二人存心欺她,自然不肯乖乖跟去,“师妹倒是想为二位师兄分忧,可我不识路啊。”
矮个胖子眼带轻蔑地哼笑,“是吗?师兄会好好教你认路的。”说着拎起宋雪意衣领,“拎上东西走!”
被拽起身的宋雪意,拎起丢在地上背篓拾筷,被推推搡搡地赶上了去往化蝶筑的天丝落桥。
宋雪意方才说了谎,她知道兽崖在何处,昨日阮无烟介绍不少极真弟子修炼常识,其中便有这兽崖。
兽崖就是化蝶筑的后山断崖,梯田上种些水谷之物,梯台上养些俗世的家禽,以供不能服食辟谷丹的筑基以下弟子平日饮食。
梯台下方是圈养低阶妖兽的峡谷,供炼气弟子试炼,同时配备筑基弟子看守,以免发生人员死伤。
三人穿过主峰通往化蝶筑的天丝落桥,来到兽崖梯台,梯台草色釉青,自下而上,所占方圆逐层减小。
四层梯台各有不同,一梯羊圈,二梯牛舍,三梯猪笼,四梯鸡鸭栅栏。
所谓的清理兽崖便是打扫这些家禽污秽,对于炼气修士,活不累,但看着脏。
每名炼气弟子都会轮值清理兽崖,对于修士来说,几个法术的事儿,而对于宋雪意这个凡人来说,可就是重活儿了。
宋雪意一见这架势,这得有几百头牛羊吧,她一个下午也干不完啊,随即道,“师兄这就是兽崖了吧?我现在开始打扫,二位师兄请回吧,此处污浊别扰了二位悟道。”
矮个胖子闻言轻笑,“师妹不必挂怀我二人,我二人就在此地参悟紫缘真人道义,师妹去忙吧。”
落跑不成,宋雪意心中暗骂,这两个贱人!她走向一梯,打开羊圈,赶出羊群,先挑最轻快的活儿做起来。
一高一矮二人则跟着走进一梯,在崖边的茂密古树下乘起阴凉,有说有笑地看宋雪意在日头下挥汗。
宋雪意两手抄起拾筷,左一下右一下地驱赶羊群散开吃草,抬头再看,一高一矮二人在不远处纳凉,一派谈笑风生模样。
她便不含糊地原地盘腿一坐,两手扇风,待她打算躺在草地上打滚,再气气二人时,忽然发现二人的脸色异变,高个长脸少年嘴唇发白,矮个胖子眼神惊异。
几乎是刹那间,她心头响起一道声音,“危险!”
随后,一股无比凉意的阴风呼呼从背后袭上来,擦着她的脖颈滑过,她不由一个寒颤全身泛起鸡皮疙瘩,浓郁的腥臭之气将她整个人浸在里面。
日光下,两个硕大巨头投影在羊群背上,羊群顿时四下惊乱跑窜。
宋雪意身后目不及处,身长丈许的双头巨蛇,自崖下探出一青一赤两颗头颅,青赤黑三色交杂的云状斑纹密布周身,口中涎液滴下,崖边青草瞬间枯黑。
“青…青…赤双头蛇!”高个长脸少年失口喊道,慌忙施展风遁术,瞬间飞出丈外。
宋雪意见高个长脸少年撒腿逃命,便一个轱辘爬起身,掏出水罩符从霎灵镯祭出,罩在身上,抖落右手悄然索,朝二人方向猛甩过去。
拽住哪个算哪个!不能全让他们逃了!
她又不会飞,那二人若全逃了,就算霎灵镯在身,也不见得保得了命!
矮个胖子一见长脸少年撒腿就跑,也急忙双手掐诀逃命,他身形才起,却被宋雪意扬过来的悄然索一绊,身形一滞。
宋雪意被胖子飞遁力道带的不稳,急跑几步。
而此时青赤双头蛇飞箭般地探出赤色巨头,一口咬住胖子,巨头一摆将他甩上半空。
只听一声惨叫,血流如注洒在分散的羊群背上,历历鲜红。
“啊!!!”胖子捂着半截大腿狂叫。那另半条断腿,自蛇口飞落下,砰地砸向惊乱羊群,弹到草地上滚出老远,黑血模糊。
宋雪意这头,因来不及解开悄然索,也被甩到半空。
她毫不迟疑地摸出火弹符,按下霎灵镯上的火灵石,符箓一贴之下,迅速朝巨**出,“烧!”
三团半尺大的火弹上下交旋,朝青色巨头急射而去。
而胖子此时浑身不住颤抖,断腿处萦绕着一团黑气,掐诀速度慢了许多,一息后,一团烈焰自他指尖窜出,化作七枚长枪一般的飞矢激射而去。
砰,砰,砰。
二人的法术烈火先后袭上蛇身,片刻间灼破蛇鳞,烧得青赤双头蛇两颗巨头一阵惊颤,黑脓似的血水大滴大滴飞溅开来。
这反而更加惹恼了青赤双头蛇,只见它青色巨头一探,一口咬住自半空坠落的宋雪意,防御水罩瞬间被咬得稀碎,巨头又向后一扯,撕咬着将她整个人甩落兽崖下方峡谷。
胖子趁二人施法纷乱青赤双头蛇之机,咬破舌尖精血,燃烧全身灵力逃遁。
红了眼的青赤双头蛇怎容他逃,只见它赤色巨头大口一张,膻腥口风吹得兽崖间阴风四起。
胖子被阴风吹得背脊一凉,不敢回望一眼,拖着半截断腿疯狂逃遁。而那蛇的赤色巨头如箭出弓,瞬息间,咻地一咬住胖子,朝高空一抛。
胖子吃痛大叫,“啊!!”眼看要坠入赤色巨头的幽幽大口,他绝望地呼号,“救我!谁来救我!!我不想死啊!!不想——”
呼声戛然而止,巨蛇长信一卷,咻地将胖子拖入巨口。
动作之迅疾,让胖子溅出的鲜血在空中化成一团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