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又讨论了一下三天后偷袭磷火的洞穴的具体计划以及遇到紧急情况的处理办法，等讨论完画扇出来找羽凰的时候，就发现羽凰不见了。
她几乎找遍了整个结界，还询问了在这里避难的那些小妖，都不知道羽凰去哪了。略一思索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也隐匿了行踪，出了结界，向一个方向追去。
现在为了三天后的计划，在不确定磷火封锁这片森林的妖术有没有解除之前不能轻举妄动试图离开，不过画扇知道羽凰会去哪里。
那个地方就在森林里，离结界很近。画扇远远地看到羽凰的身影之后就停在了原地，躲在一棵树后，没有试图去打扰她。
画扇的记忆里对羽凰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她焦急地在自己的耳边呼唤，然后她迷茫地睁开眼睛，问面前的红衣女子：“你是谁？为什么我看你很熟悉却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错，那个时候画扇刚刚从本体被毁的重伤中醒来，刚醒来的时候意识甚至都是模糊的。所以那个时候连自己几百年的朋友都不记得了。
羽凰没有回答画扇的问题，而是眼眶发红地笑了起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休息了几天之后，画扇慢慢记起了很多东西，比如这个酷爱穿红衣的女妖是自己从几百年前便认识的朋友，比如这个朋友这段时间似乎和一个人类关系很好，她耳朵上戴着的饰物就是那个人类送的。但是她无论怎么努力地回想，都想不起来自己的本体到底是为什么被毁的，更想不起来更多其他的东西。她问了羽凰当时的情况，羽凰却也只告诉她，那天她看到画扇留的求救信号赶过去，来到某个山谷的时候就看见画扇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至于其他的她就不知道了。
大概是见到了相关的事物或者人才会想起来？画扇这样推测着。
在那之后，画扇便躲了起来安静地养伤，期间只有羽凰偶尔会来看看她。
她记得，那个时候的羽凰是充满了朝气的，而且特别爱笑，笑起来的时候令阳光都失色。
画扇惊讶于羽凰的改变，也发自心底地为她感到高兴。她以前虽然也喜欢笑，但都是淡淡的，毕竟一千多年的平淡时光足以让一只看尽繁华的妖对一切都觉得淡漠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会是那样的结果。
羽凰去看画扇的时间都是固定的，那天却突然出现在了画扇面前，脸色憔悴，身上有干涸的血迹和泥土，眼神中的冰冷麻木吓了画扇一跳。
还没等画扇开口问，她便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开始低声说起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包括那个人的笑容很温暖，那个人对她很细心，还有那个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一旁听着的画扇都眼眶发红，可羽凰却没有哪怕一滴眼泪。画扇知道，从这一刻起，之前那个羽凰就已经随着那个人一起死了。
羽凰的感情就像她的一身红衣一样热烈，她可以对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甚放在心上，却会对自己在乎的东西付出所能付出的全部感情。即使她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可是几百年的时光足够画扇了解了。
那么，在倾注了那么多的感情之后，那么明亮的一抹光芒在一瞬间瓦解，她会不会……
画扇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羽凰会就此颓废，会有性命之忧。不过幸好，羽凰比画扇想象的要坚强，她比以前更经常来看望画扇，最初严重的伤势也渐渐地痊愈——只是眼中再也没有了光彩。
所以，解开羽凰的心结，是画扇目前为止唯一一件常挂念的事情。因为如果她能早点发现羽凰要度天劫，赶去帮她，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或者如果她能在最开始就注意到羽凰糟糕的状况，能够极力开解她而不是自以为体贴地没有打扰她，她也就不会变得像如今这样偏执，更不会时常被梦魇和自己心里的痛苦折磨。
“不管最后效果如何，至少她的态度已经有松动了。”画扇从回忆中回过神，继续偷窥着站在一座坟前的羽凰，“其实她不愿离开这里，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守着他的墓地吧……”
“没来得及准备香火，就用我的羽毛代替好了。放心，只是自然掉落的，不是拔的。”羽凰站在那座坟前，取出几根羽毛点燃，看着它们慢慢燃烧，微笑了一下，露出了追忆的神色。
“三年的时光对于一只妖来说应该算是很短的吧，可是为什么我感觉这三年过得这么长呢？可是说是很长，你拿碎米粒给我，跟我说‘小麻雀，你饿了吧’却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羽毛很快烧完，羽凰盯着那些灰烬，很久没有说话。
她在回忆那些日子，回忆那些从来没有模糊过的点点滴滴。
许久，她释然地笑了：“人类好像有亲人过世要守孝三年的说法吧。我这算不算？应该不算吧，首先我是妖不是人，而且我好像忘了穿素色的衣服了……
你说过喜欢我笑的。可是我自从你离开我之后就再没有好好地笑过。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在逃避。我不愿意接受没有你的生活，不愿意回到以前那种没有任何起伏的生活。可是我又做不了任何事情来改变它，所以我只好让自己躲起来，像一只鸵鸟一样，以为埋住头什么都看不到，就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可是这样根本没有用啊……我只能在梦里想着你，可是梦境的最后一刻都是你离开我的画面，你说这种情况下我是该永远不睡觉呢还是永远不醒过来呢？
我还任性地伤害了画扇——就算她能容忍我的任性和冷言冷语，也是总有一天会觉得累的吧？幸好，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答应她了，我答应她离开这里。或许换个地方，见更多的人，我有一天还能重新记起怎么样像在你身边时一样笑吧。当然不管怎么样，你在我心里还是永远都无法替代的。
她以为她瞒得很好，其实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如果没有她的授意，无关紧要的人怎么会来劝我。不过，我又何尝没有骗过她呢？我过了这么久都没告诉她那件事的真相，估计永远都不会告诉她了。
你救我不是为了让我以后阴沉地过一辈子的对吧？所以哪怕是为了你、为了画扇的一片苦心，我也不该这样下去了。
你知道吗？那天的那个道士后来被洵山来的道士杀掉了，所以我好像连给你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算了吧，真的要报仇的话，我难道还要连你的家人和邻居们也要一起报复？他们也是你在乎的人吧？而且他们也失去了你……
就让一切到此为止吧。我会记得这些事情，但是不会再为这些事情悲伤了。还要，我还没有回答你，如果来世我们还能相遇的话，只要你愿意，不管是人是妖，我都愿意做你的娘子。”
羽凰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郁结在心里三年多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带着裹挟着那些情绪，低落在泥土上，片刻后消失不见。周围只有几棵树，接近正午时的阳光穿过那些枝叶，洒在她的身上，映得她一身红衣充满了暖意。
许久，她终于回过神来，暗暗撤掉了隔绝声音的妖术，朗声说道：“好了，出来吧？”
“你果然发现我了。”画扇丝毫没有偷窥被发现的尴尬，微笑着走出来站在羽凰身后，“走吧，一起回去？”
“谢谢你。”羽凰很小声地说着，“虽然不该和你这么客气，但还是要谢谢你。”
“都认识几百年了，还说这些干嘛……”画扇无所谓地笑着摇摇头。
“不过那个赌要是你们输了的话，我还是不会去洵山的……”羽凰想了想，又补了这样一句。
“好啊……方长老可是早就想拉拢你这个人才，哦不对，是妖才了。”
“这个词怎么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那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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