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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兵营

第二天七点悬日的大早,普罗多纳的集市已经纷纷出摊,逐渐热闹起来。亚斯兰也早早离开落脚的旅店来到集市附近,摆脱了商人和宴会的纠缠,她总算能集中精力打听自己想知道的事了,只是,还有些无法避免的问题纠缠着她——

“嘿,伙计,看哪儿,那个额头裹着布巾的家伙,难道是北边境外的野族女人吗?”

伴随着一路窃窃私语的议论,怪异的目光如影随行……

好吧,视若无睹,清静耳根,什么苍蝇眼蚊子叫,通通和她无关……亚斯兰烦恼地捏捏眉头,无视掉这些乱七八糟的目光。

没办法啊,要怪只能怪她额前那处极其、非常、特别碍事的纹痕,为了遮挡这玩意儿,她必须用头饰包住前额,而不幸的是,在整个大陆上,头环饰品是只有贵族才能佩戴的尊贵饰物,所以如今的亚斯兰也只好随便用些布巾裹额,而这,毫无疑问是只属于化外野族的装扮。

寻访在陌生的城镇里,在怪异而戒心十足的目光中,亚斯兰并没能很快找到九年前母亲被杀的相关线索,本来她还希望那些被她救下的商人们能帮些忙,但这么莫名其妙的备受关注后,她也不太敢贸然去和商人们接触了,考虑到当地驻防的卫兵应该会有老兵记得当年辖区内的事情,她犹豫再三后决定去卫队驻地碰碰运气——既然一路上没有看到挂着自己画像的通缉令,那被卫兵认出来的风险应该也没那么高,想想自己沉寂了四年多,当初那张散播向整个大陆的通缉令在这片多事之秋的土地上也早该被冲刷得淡漠了吧。

卫兵队的驻地在城堡西北,是外缘处比较冷清的角落,颇显破败的训练场上没有卫兵们常规训练的身影,与之相辉映的清静倒是招乌鸦鸟雀落了不少,亚斯兰不由心中一阵莫名凄然,曾今武风强盛的岚岐帝国如今的武备竟然没落到这种地步。

正在驻兵营地前玩石子攻地游戏的卫兵们看到陌生人走来也不理会,这让亚斯兰觉得刚才的忐忑不安实在是多余了。她根据营房的格局很快就找到了主营房的所在,正犹豫着该怎么找人打招呼时,一个在旁边整理装备的士兵看向了亚斯兰这边,“卫队长带人陪领主大人和领主夫人去外郊游玩了,现在不在营房,你以后再来吧。”

既然有人搭话,亚斯兰也就笑着走过去顺势聊了起来:“我只不过盯着主营房看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卫队长?”

士兵头都不抬,“你扫视一圈就找着了营区的主营房,不是想来谋差事的散兵,就是来找卫队长的情人。”士兵又抬眼瞅了眼亚斯兰,“你是前者,不是后者,多半还是个在军伍里呆过不少日子的人。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算了吧,这年头男人都找不到这种差事,女的就更没谱了。”

这士兵极有岚岐老兵的作风,亚斯兰颇觉亲切,笑着坐在士兵身边,“我是在军队里呆过,不过那只因为叔叔是军人,想要照顾我就带我做了个随身侍从,我可是连正式的兵籍都没有过,现在也没有从军的打算。再说如果是十年前的话,岚歧军队里有女的还不算是什么怪事,可如今的状况,我真进了军队可就成了珍奇怪兽了,我可不喜欢这样。”

士兵听着一笑,放下手中的活和亚斯兰伸手相握,“我叫鲍兰特,绰号孢子,叫我孢子就行,以前是西境长城的驻兵,后来教廷派人接防,西境兵团裁撤兵员,我就来这里找了个差事。”

“是西境长城出来的?那可是岚岐的精锐啊。”亚斯兰笑着赞许,却没有按常理告知鲍兰特自己的姓名,只蓦然说道:“我母亲九年前在这里被杀了,她是个身手不错的魔法剑士,绝没那么容易被杀,我想弄明白当初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这里有九年前就在服役的老兵,我想找他聊聊。”

亚斯兰没有自报姓名的行为显然让这个热忱的士兵不满,态度顿时冷淡了许多,“我认识一个叫米赫尔的家伙,绰号米粒,九年前的事他或许会知道一些。不过这人今天没来,八成是老婆又要他在家帮忙带孩子了。”

亚斯兰察觉到了士兵态度的变化,也就没打算再细问米赫尔家的位置,这种事找城堡里的人慢慢打听就行了。

这样打算着起身道谢准备离去时,亚斯兰不经意间从眼角瞥到了士兵从盔甲下翻出的一柄长剑,剑身银光熠熠,厚重的金属质感勾勒着密致的剑身线条,显然,这是经过魔法调整的高端熔炉中锻造而成的精品,士兵自然也看出了剑的优秀,对这把剑欣赏之余,正端详着剑身宽窄似乎想给它配个剑鞘。

这剑……亚斯兰并没有被剑身的卓越所吸引,而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剑身上散发出的特殊气息,“孢子,这剑哪儿来的?”

士兵听到拒不报姓名的亚斯兰现在却真称呼起了自己的绰号,显得和自己多亲近似的,就更加不高兴地冷了脸,“关你什么事。”

亚斯兰却没理会,只捕捉着这熟悉而特殊的气息,一把掀开旁边一个货箱的遮布,发现里面还有更多同种做工的剑盾盔甲。

“你做什么!”士兵起身,不满地喊了起来。

亚斯兰抓起货箱中的一把剑横摆在士兵面前,“这剑做工不错,不过多数人辨别这种剑凭的是剑身上的铭文,”说着亚斯兰指了指握柄下方剑脊上的一处锉痕说,“铭文的前部是持剑者的姓名,后面则随刻着一句话,原本是这样的:神主将与你同在!”

士兵顿时愣住了,“你说什么?”

亚斯兰指了指一整箱的武器盔甲说:“我说这些都是教廷亲授给圣殿骑士的装备,每套装备都有被封绶骑士的名字的祈祝铭文,这些武器装备是绝对严禁圣殿骑士以外任何人使用的,如果你们的卫队装备了它们,很难想象教廷会怎样对待这件事,只怕连德拉纳伯爵大人也会被直接抓去教廷受审吧,在他们眼里这可是对教廷权威的严重挑衅,是最恶毒的亵渎主神神威的行为。”

士兵愣愣地看着这堆武器,他也知道,圣殿骑士的装备一人仅对应一套,这些署了名的装备即便在他们死后也会随葬,绝不会给他人使用,也就是说要得到这种装备通常只有一种途径——盗墓。

“可、可圣殿的武器都是淡金色的光泽啊,这种常见的银白装备怎么可能……”士兵极难相信眼前的东西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

“很简单的伪装处理,神圣魔法的辉耀就能办到,至于铭文,即便暂时锉掉,以后找优良的工匠还可以轻松恢复,所以圣殿骑士们需要伪装身份的时候经常这么做。”亚斯兰把剑放回货箱,认真告诫士兵说:“把东西封箱,然后尽快查清来龙去脉向教廷上报,免得落人口实。听说德拉纳领主一直在大力推行本地商会,排挤圣盟商会,在圣盟商会享有主要股权的教廷恐怕早就想找事儿对付这个不听话的领主了,”说到这里亚斯兰蹙眉一顿,她察觉到了从普罗多纳城堡西门出现的神职者的气息,那人身周散发出的咄咄逼人的圣魔法力的强大让她心生不详的预感——如果在卫队营地的这些武器被神职者察觉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简单权衡利弊后,亚斯兰对鲍兰特说道:“这箱武器交给我处理,你们得马上派人告知德拉纳领主这事,虽然可能冒昧,但我想他需要尽快和他的郊游说再见了。”

说实话,亚斯兰并不乐意和教廷的人打交道,也没道理去帮普罗多纳的领主,但如果真出了事,付出代价最惨重的必定将会是这里无辜的士兵,而且如果帮了德拉纳领主这个忙,或许,调查九年前母亲被杀的事情也会更容易些。

亚斯兰是好心要士兵们尽快把事情的严重性传达给德拉纳领主,但,着装恰似野族的她显然没有什么取信于人的资本。

这些武器是由圣法师祈祝过的圣殿骑士的装备?开什么玩笑?哪有可能会出现这么多被非法买卖的圣殿装备!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嘛!再说,可以判断出这种事情的只有教廷的圣法师和圣殿的骑士,你是哪儿来的野女人,也敢这么大言不惭?

士兵们根本没打算因为这不靠谱的事情去打扰领主大人的郊游。好在绰号孢子的士兵对亚斯兰倒是信赖有加,和同伴们争执半天后终于把处理这些武器的权利给争了过来,或者说是同伴们懒得再和被女疯子忽悠的孢子吵闹,终于抛下一句“你爱怎样怎样”后就把他们撇在一边不做理会了。

亚斯兰对这情形颇为无奈,摊手对孢子说:“好吧,既然没人想给你们的领主大人传话,我就做我力所能及的,孢子,帮我把这箱武器搬到一个没人能看到的地方。”

孢子直接一指身后的营房说:“这儿的营房有大半是闲置的。”亚斯兰耸耸肩看向这个寂寥地兵营,看起来有些时候兵备松懈还是能带来好处的。

两个人搬运整箱的武器其实还挺费力气,尤其是在亚斯兰小心掩饰了自己魔法剑的情况下,箱子的分量大半都分担给了孢子。沉重的箱子在营房结实的地面上拖拽时硬生生划出一道几毫深的翻槽,累得面红气喘的孢子擦着额角的汗斜倚在双层木床边,他平复着喘息看向亚斯兰问:“为什么隐瞒自己的名字。”他对这件事可是始终耿耿于怀。

亚斯兰对此歉意地一摊手说:“岚岐的传统,对别人报上伪名是有辱名誉的,也是轻视对方,尽管在别人眼里我已经毫无名誉可言,但我自忖从没做过什么背弃荣誉的事,所以并不打算就这么堕落成连自己名字都要造伪的人。”

一阵沉默后,孢子缓缓开口:“看起来你有自己的麻烦。”见亚斯兰这么直率的回应,他也不打算再深究,他的直觉让他信赖亚斯兰,虽说自己都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总觉得自己在那儿见过她,似乎正是这种熟悉感让他可以放下心中疑虑。

亚斯兰一边把满箱的武器盔甲倾倒在地上,一边调侃似地说:“我的名字在大陆上很常见,所以平时也不用太藏着掖着,但像你这样直觉精准的家伙,我还是得慎重点儿了。”她想尽可能对这个直爽的士兵多些诚意,但名字是绝不能告诉他的,来自西境长城的士兵会很容易从名字猜出她的身份。

孢子瞥了眼亚斯兰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帮亚斯兰把所有的剑盾盔甲都铺平摆开,就在快弄完的时候,亚斯兰忽然顿身站起,随即,地上所有武器装备都很微弱地闪了一下神圣魔法所独具的淡金色光泽。

孢子疑惑抬头看向亚斯兰,“你做什么了?”

亚斯兰微微摇头,“我什么都没做,是刚刚进城的神职者吟诵了感召魔法,这种魔法是加持祈祝用的,这么唐突的使用并不合情理,大概……也许他是想要寻找这些武器的下落,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得抓紧时间干活了。”

远在普罗多纳城堡西门处的中年男子极其简单快速地施展了感召魔法,快到让周围人都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附有神圣祝福的武器气息马上就响应了男子魔法力的加持,同时,他也掌握了那些武器所在的方位。

“老师,那批装备现在在哪儿?”少年阿马罗很恭敬地问,青涩的脸庞安静等待着回答。

中年男子则有些疑惑,他握紧法杖仔细确认了一下刚才的感觉,“从西北偏角的位置看,武器应该是在普罗多纳卫队的营地那边,可似乎不止有那批武器,奇怪……”

“奇怪什么?老师?”

“我感应到了圣魔法剑的气息,可据我所知,教廷并没有在这一带派驻圣殿骑士啊,是什么人擅自来到这个非派驻区域的?圣殿骑士比我们更容易察觉到神圣祈祝过的武器,他恐怕是已经发觉那批武器的伪装才会出现在那附近……但愿,他不会坏我们的事,我们得快点儿了。”

作为教廷的首席圣法师,维西·默克尔放弃了进职为一级神官的最高神职,坚持作为教廷巡察官奔走于大陆四方宣扬神主的威仪。他为了教廷利益而不辞劳苦的奔波让不少人被削掉了脑袋,同时也让教皇由衷地称赞他为“主神的十指”,以此表彰他非凡的贡献。

四年前岚岐王国螟蛉王室血脉断绝,当时国内四大贵族之一的卡尔南家族得到神主眷顾,被赋予剑盾神印,成为新的岚岐王室,也就在那时,作为教廷极其重视的保有区域,维西·默克尔被委派为这里的专责巡察官,并负责神印持有者的神学教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新生的王族从此就成了这个首席圣法师的座驾。

而阿马罗,是他最看重的学生之一,也是岚岐王位的合法继承人之一,更是……维西手中训练有素的西班猎犬。

说起来,在大陆上,人们的生活始终都在天神亲切的关照之下,每日早晚的礼拜,病痛中虔诚的祈祷,生时的沐光礼,死前的忏悔礼……而一切有关神威最显而易见的事情,就是大陆各国王族所拥有的神印,这东西就像是鞭策耕牛的鞭子一样,抽打着人们让他们时刻铭记天神那无上的尊位和权利。

因为,只有被神主眷顾赋予神印的家族才能成为王族,这种神印像胎记一样出现在王族成员身上,每一个王族所持有的神印图案都别具一格,也是每个王族无可非议的王旗图案。

因为,神印会代表神的意志遴选王者,虽然每个拥有王族血脉的人出生时都会在身上某处带有神主赋予的图案,也就是神印,但大多数人身上的神印都会在一年内消失,成年后能依然保有神印的人最多不过五六个,也只有这些始终持有神印的人才有资格继承王位。

因为,如果神主乐意,他可以随时收回一个王族的神印,废黜任何一个自以为掌有权利而轻视神权的王室。

维西的学生阿马罗今年17岁,也是卡尔南新王族中现在仍持有神印的三人中的一个,而这三人中还有一个是现任的年近六旬的国王。

也就是说,他是这个国家合法的王位继承人,也就是说,他有二分之一的可能会在不久之后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也就是说……呃,从普罗多纳西门到卫队驻扎营地不过三十分钟的路程里,阿马罗和他的老师迷失在自己的国度……

或许是普罗多纳城堡杂乱随意的城区布局太坑人了,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像其他初来乍到的人一样请人带路,或许是因为他们在阴云天气里的方位感实在太差……总之,两人在狭窄的城区小道里绕了好半天也没绕出个所以然来,以正常的脚程而言,首席圣法师和神印者现在早该出现在普罗多纳卫队的营区了……

“老师,”阿马罗抬头看了看阴霾不见太阳的天空,“我们找人问问路吧。”

“哼!”首席圣法师重重哼了一声,法杖砸落在地上,阿马罗顿时缩着脑袋不敢再多说,这个出身卡尔南旁支的旁支的旁支的族系、身份并不优越的少年刚刚得到神印就落入维西手中,身为神印者的傲气根本没来得及迸发就被这四年时间打压得干干净净。

维西现在十分恼火,身为堂堂的教廷首席圣法师怎么可能被这小城镇荒唐杂乱的破街道给耽搁了大事!他恼火地望了望阴云密布不见太阳的天空,法杖直立身前,肃然的容颜透出神职者神圣的庄严,一串冗长的咒文带着维西那毁灭世界般的威压快速流淌出嘴边。

阿马罗听到这段咒文时吃惊地看向首席圣法师维西,想说什么却又没敢开口,周围行人见到有人当街吟唱魔法,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咒文的最后一字落下,金色的辉耀从天空的正中氲开,漫天阴霾被金色神圣的光芒驱散。仿佛镀了金的澄亮天空中,金辉灿灿的太阳恣意地炫耀出了自己圆润的身姿。

维西瞅了眼太阳的位置,算算时间,找到了往北去的方向,然后神杖拄地傲然回头对阿马罗说:“走这边。”

街上的人们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慌忙下跪对维西祈拜行礼,还有人疯狂地去亲吻维西走过的地面。

阿马罗看着满街慌张而卑微的人们,对于老师那令人吃惊的轻率举动终究难以释然,憧憬和质疑的矛盾心理化作一种不满而傲气的心声:这可是最盛大的祈福仪式上才能见到的神圣魔法,足够治好整个普罗多纳的患者了,你们这些家伙没有经过遴选就得到这样的恩赐,简直是毕生难求的荣幸,你们就尽管虔诚膜拜,尽心感谢神主的恩赐吧!

哦,粗俗点儿说就是:你们这些走狗屎运的家伙,得了这么大的便宜还敢不给老师磕响头的话,我直接宰了你们!

还在卫兵营地的亚斯兰这时也吓了一跳,她一直追踪着神职者的气息,早发现他不断在城区里打转,现在这令人瞠目结舌的魔法,让她更摸不着头脑,这样庞大的祈祝魔法说明对方绝对是实力非常强大的圣法师,可他为什么会突然施展这种级别的祈祝魔法?

亚斯兰揣测不出对方意图,只好专心于自己手边的事。她继续边做着手头的活边和孢子聊些七七八八的话题,约摸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她终于拍了拍完工的最后一面盾牌说:“这样就都弄完了,多亏那个神职者在城中多耽搁了一会儿,时间上总算赶得及了。”

孢子从始至终都没明白亚斯兰到底做了什么,他只看到亚斯兰把手挨个放在每一件武器上一动不动等好半天,简单而重复的动作就这么耗掉了近一个小时。孢子抓起地上的一把剑仔细端详了半天,大概、好像、也许……色泽不像以前那么亮了?

亚斯兰完全忽视了孢子那一脸的疑惑,直接把地上的装备一件一件扔回箱子,“那个神职者马上就到了,之后的事情只怕要麻烦些,如果对方是个不太讲理的家伙,你和你的伙伴们极有可能会惹上**烦。孢子,我真诚的劝诫你,如果不想惹祸上身,现在就偷偷离开这里,今天这里发生的事你一无所知。”

孢子不为所动,上来搭手帮忙的同时说:“岚岐老兵也有自己的尊严,哪儿能这么怕事逃跑。”

亚斯兰赞赏地笑了笑向营房外望去,营地广场上颇有火药味的争执声已经跌跌荡荡地飘了进来。

“小子,这儿是卫队营地,你敢来这儿闹事!”士兵们吐口晦气没好气地围了上来,显然,气势汹汹要寻找负责人的少年被当成了前来挑衅的武痞,那些家伙专找有名有权有地位的人打架赚名声。

“小子,再不滚我废你拿剑的手。”有士兵拔剑在手装腔作势地晃荡着想要吓唬面前的少年,可很不幸,阿马罗显然是个完全不懂装腔作势的家伙,他一见有士兵对他拔剑,眉头瞬间拧成对战时的凶狠,握剑、出鞘、放招,随剑而生的火焰短纵即收,一下就烧焦了士兵握剑的手掌。

“啊——!”一声惨叫响彻卫队营区,惊动了在场的所有士兵。

“妈的,这小子也太小瞧人了!竟然冲到营地来闹事!宰了他!”有士兵怒火中烧要上去拼剑,刚走出营房的孢子见状叫声不好急冲了过去,刚才那少年火魔法剑的迅疾和精准绝非普通,不能轻敌大意,他一边跑一边喊:“那家伙的火魔法剑厉害,小心,拉远距离围上他!”

但孢子的提醒来得太迟了,认为自己受到攻击的阿马罗迅速展开了极具威力的魔法剑,随着体内自有魔法娴熟地从剑端涌出,火焰化作无数碎刃在身前五米卷起一阵红色风暴,那是血和魔法火焰交映的红色!

见势不妙的士兵们纷纷散开远远围在四周,孢子冲过去推开伙伴们走到最前端时,看到了地上碎孔满身的三具尸体。因为是魔法火焰的碎刃造成的伤口,所以还有一阵轻微的皮肉焦灼的味道弥散在空中。

孢子缓缓抬头看向阿马罗,也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中年男子,“杀我们三个人,足够给你们两百金币的人头悬赏。现在缴械,我们留你们的命,德拉纳领主不喜欢死人。”

阿马罗冷哼一声,很傲然地收剑回鞘,然后慢慢摘下左臂的护腕,撸起衣袖,只见他左边小臂上赫然是银盾青剑的印记,那熟悉的图案在每个岚歧城镇的正门上方都能看到——卡尔南王室的神印,新岚岐王族的徽章!

孢子愣了,在场所有人都不由退了一步,阿马罗傲然而轻蔑地看着围在四周的士兵说:“还要用金币悬赏我的人头吗?以你们刚才的无礼,我完全可以现在就把你们全部吊死!”

“阿马罗,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首席圣法师维西的声音马上把阿马罗身周的傲气压掉一半。

“是,老师,我明白。”他高抬着下巴尖儿走到孢子面前,“我的老师刚才察觉到这里有神圣祈祝过的武器,你们是不是占有了绝对不该染指的圣殿装备?”

老师?岚岐神印者的神职老师不就是那个无比恐怖的首席圣法师吗!居然真有圣殿装备在这里?还被首席圣法师亲自追查!

唯唯诺诺不敢吭声的士兵们马上想到了刚才孢子和那个陌生访客的事情,下意识的目光刷地一下就集中在了孢子身上,这让孢子气得直想骂娘,这帮兔崽子,这么干脆地就把他给卖了!

首席圣法师目光轻移,找到了众人眼中的焦点,然后慢步走到孢子面前问:“看起来你与这事有关啊。”孢子低头不语,维西微微眯眼,手中法杖轻点在孢子肩头的同时念到:“祈圣。”

短短两个字,却是极其有力的神罚之术,孢子顿时一声惨叫蜷缩在地上浑身发抖,凄白的脸上滚下豆大的冷汗珠,拼命抑制的**声断断续续从口中溢出。

维西厉声问道:“谁,准许你亵渎神圣的祈祝!谁,准许你染指圣殿的威仪!德拉纳·齐兰科的士兵,是谁让你胆敢如此蔑视教廷!”

“我、我……没有……”孢子试图争辩,却痛得无法言语,这时有人从人群中站出来矮身把他扶起,孢子在被对方扶持的瞬间觉得全身顿时轻松了很多,那人贴着他耳边极轻声地说:“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其他事交给我。”

是亚斯兰?虽然声音故意伪装得偏男性,但孢子还是听了出来,同时还看见了她身上不怎么合身的卫兵制式衣甲,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是怎么找到这件尚能凑活穿的制式服装的,这家伙还找了一个宽松的头盔遮挡了容貌。

“殿下,”亚斯兰扶着孢子半跪着低头,为了隐藏容貌的举动倒是显得颇为恭敬,这让阿马罗很是满意,“我们是虔诚的信徒,是甘愿为教廷、为天神奉献一切的臣民,怎么可能做出亵渎神威的事情,营地全员在这里,所有的装备也在这里,殿下尽管让人搜查,如果找出一件本属于圣殿的装备,我们甘愿自裁谢罪。”

“老师?”阿马罗见亚斯兰说得这么笃定,心中有些迟疑,而维西则把握十足地冷哼一声,法杖重重点地的瞬间念到:“天神佑。”这压缩到极点的三字咒文迅速唤出了中等级别的加持魔法“神恩”。

似是一阵微风吹过,整个营地陷入恐怖的沉寂,仿佛连阳光都凝固在空中。因为首席圣法师维西的脸色变得极不好看,而士兵们都被维西极不好看的脸色折磨得快灵魂出窍了。

就是这个首席圣法师,曾今在盛怒之下活祭了东大陆强国赛卡斯尔的整个国王卫队!

亚斯兰却低着头暗暗轻笑,开口说话时咄咄逼人:“请殿下派人搜查,以证我们清白。”

阿马罗疑惑地看向脸色更加难看的老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亚斯兰的请命。而首席圣法师维西更是绞尽脑汁都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即便是他迷路耽搁了时间,短短不足一小时,那些圣殿装备怎么会完全不见了踪迹?

他想到了之前感应到的圣魔法剑的存在,能够知晓这里有圣殿装备的人只可能是那个家伙,能够藏匿这些装备的也只可能是他。但,能够使用圣魔法剑的只有圣殿骑士,而身为圣殿骑士又怎么可能敢和他作对?更奇怪的是,刚才施展“神恩”时他丝毫没发现圣魔法剑的气息,也就是说那人在这短短半小时的时间里已经离开了这周围方圆十里内的范围,行动快得离谱……到底怎么回事?

维西的脸沉得如乌云遮月,吓得士兵里有人哆哆嗦嗦开口说:“他、他们……孢子他们刚、才、才、把、把一些武器搬到那、那边营房里……”

“带路!”维西阴沉的脸吓得士兵整个人直哆嗦,带路时走得一歪一斜,本来不起眼的小兵,现在却被维西直勾勾瞪着后背,看起来讨好这个首席圣法师的想法是非常的得不偿失了。

亚斯兰扶着孢子静看两人离去,似乎并不在意营房里的武器,乱哄哄的惶惶不安中,也没人想起来把孢子看押随行,亚斯兰二人身周便一时清落下来。她瞥了眼地上的三具尸体,微微皱眉问:“这三个人是刚才被神印者杀了的?”

孢子先谢了亚斯兰,然后回道:“是,就是那个年轻的阿马罗殿下,他不愧是卡尔南王家的人,拥有很强大的火魔法剑……”短暂的沉默后,孢子叹了口气,“只能怪这几个兄弟时运不济了,偏偏撞到了死运道里,如今岚岐的政官都轻看军伍之人,连殿下也……不把我们的命当他手中可用的利刃了。”

亚斯兰微微皱眉,冷哼一声,“神印者的威风倒是十足,魔法剑天分也不错,却也只是把没分寸的利器。”她见维西和阿马罗远远走进了那边营房,轻拉过孢子说:“你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如果是其他神职者还好说,可偏巧赶上这个说不通人话的首席圣法师,只怕你落在他手里会性命不保。”

孢子却无所谓地摆摆手,“如果真到了要逃的地步,我也就没法在岚岐当兵了,虽说我也没在军队里闯出个名堂来,可老早打定主意在军队里拼一辈子了,要是真混不下去,死了也干净利索,免得和当初死去的兄弟们见面时被笑话了。”

亚斯兰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孢子的最后一句话给堵了回去,看来孢子在西疆的时候是和军中的兄弟们做过生死盟的,“终身不室,为战而终”,西境长城上面临全大陆最险恶环境的士兵们常有人会对历代战死西疆的勇者立下这个誓言,这也是整个大陆上最牢不可破的誓言。

她沉默半晌,终于轻敲了下孢子结实的胸膛说:“多保重。”

转身离开时,亚斯兰已经做出了决定:教廷的把戏总是牵连许多无辜的人,但孢子绝不会是其中之一!不就一个首席圣法师和一个还没成年的神印者吗?有什么不好对付的!

首席圣法师维西在士兵哆哆嗦嗦的带领下找到了营房中被亚斯兰处理过的圣殿装备,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批由他亲自伪装过的兵甲,脸色也因此更加阴郁。他从货箱中拿出一柄长剑,掂了掂后忽然发力将剑脊砸向地面,只听“咔啪”一声脆响,上等熔炉中铸成的上等钢剑就这么轻易折成两段。

阿马罗吃了一惊,要知道他的老师维西作为魔法师可没什么惊人的气力来折断一柄优质钢剑,可以被轻易折断的剑只有两种,一种是粗制滥造、质量差得不是一般二般的,另一种就是附魔的剑被抽空了已经溶进剑身的魔路,且没来得及在熔炉中修复。

阿马罗也曾检查过这批装备,自然认得,可装备上的神圣祈祝被抽空了是怎么回事?圣法师可以祈祝,却不能使已经完成的祈祝无效,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拥有圣魔法剑的圣殿骑士,难道是有圣殿骑士和老师公然为敌吗?

维西阴沉脸对士兵们下令:“那个叫孢子的士兵是谁?是他把武器搬到这里的?带他来见我!”

今天的首席圣法师可谓是诸事不顺,以至于脸色越来越黑沉,仿佛浓黑的墨汁一层层地刷上去一般,而可以引发千年一遇特大暴雨的漆黑云层终于在见到孢子本人后彻底完工——这家伙不是刚才被他施了神罚的家伙吗?怎么没事儿人一样?那可是中等级别的神罚之术!足可以让他不眠不休痛不欲生地度过三天!

是那个可恶的圣魔法剑的持有者吗?为什么近在咫尺自己却毫无所觉!

“神恩!”维西手中的法杖带着怒火狠狠指向空中,加持法术瞬间生成却没有找到任何回应,该死的家伙!居然能对神的加持不做回应?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维西气急败坏,伸手去抓孢子胸口,“你!是谁在帮你!是谁……啊!”

维西一声短促的惊叫,慌忙松开抓取孢子前胸衣襟的右手,冷不丁往后几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

阿马罗忙上前扶了一下,“老师……”他看到维西的右手闪着杂乱无状的金色光耀,并且不急不缓地沿着手臂向上攀援。

“独角兽之血?”维西又惊又怒地看向右手。

独角兽?阿马罗顿时一愣,那是只生存于圣域的灵兽,是天神在人间的坐骑,独角兽之血对神圣魔法疯狂的吸收力足以吸干任何一个圣殿骑士和圣法师的魔法力。每十五年一次的祝神节活动中,教皇都会独自从圣域采集独角兽之血放在中央教廷祈戒塔顶端的圣库中,用以惩戒圣殿和圣法师中十恶不赦的罪人。

教皇国在整个大陆的中心,中央教廷在教皇国的中心,祈戒塔又在中央教廷的中心,层层护卫,丝丝严守,根本不可能有圣库中的东西未经教皇准许就流失在外!独角兽之血,这种可以直接葬送一个圣殿或圣法师人生的东西从来都不轻易祭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人身上!

维西只觉得从自己指尖直接侵入血脉的独角兽之血虽然微薄,却也疯狂地掠干了他身周大半的魔法联系,再过上八九天,他就会连最低级的青光魔法都使不出来!

维西握紧右臂,“你是谁?为什么会有独角兽之血!拿下他,我要亲自审问!”在维西近乎咆哮的命令下,一头雾水、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孢子马上被七手八脚地按到在地绑成一团粽子。

“你胸前衣服为什么沾有独角兽之血!是谁给你的!”

听到首席圣法师的怒斥,孢子只觉得脑袋嗡鸣一声,随即被背叛的屈辱感和愤怒烧上心头——独角兽之血,他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他只记得,刚才那个女人离开的时候敲了他的胸膛!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在算计他!这种来历不明的古怪家伙开始就不该轻易信她!

“大人,我、我没有……是那个奇怪的女人,她说要打听九年前母亲被杀的事,却忽然指出这些装备是圣殿的东西……”觉得被利用的孢子一五一十把亚斯兰在这里的所言所行都交代得干干净净,“……大人,我不知道她的来历,如果我知道她会利用我伤害您,我情愿把这条命拼了也不会让她得逞……”

首席圣法师一脸怒色难平,冷冷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拼上你的命去把她给我抓回来,办不到,我就让你知道渎神的罪名会付出怎样的代价!”阿马罗偷瞟一眼老师冰冷的神色,明白老师又是在物尽其用,不管这个叫孢子的士兵能不能抓到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他最终都将难逃一死。

维西伸手抓起孢子前额的发穗,换左手持法杖直抵孢子空空的脑门,“以神主之名,命信徒之灵……”圣法师闭目凝神的肃穆中,白玉法杖顶端微光乍现而收,当法杖从孢子额前收回时,流光溢彩的法杖前端映出一个残破模糊的影象。

“阿马罗,”圣法师盯了眼前不成形的影象几秒钟,愤恨地将法杖径直扔到学生阿马罗手里,“把这个带去普罗多纳的主教堂,让那里的神职者尽快把我抽取的影象拼接完整,我要看到这家伙的魔像通缉令两天后就挂在城中!”

阿马罗慌忙应声,小心收起法杖,看起来老师因为独角兽之血的影响丧失了对魔法的精度调整,心情也因此差到了极点。他强大的魔法力虽然成功从孢子脑袋里抽取了符合条件的人物影像,也就是那个女子的影像,却也粗暴地打乱了魔法记号使影像无法成形。派驻普罗多纳教堂的神官最高只有三级,无力使用这种只有二级神官以上才能使用的“读灵”魔法,他们充其量也只能帮助理顺魔法记号以完成“读灵”魔法提取出的影像,可实打实的说,以他们的能力,想要清理出这种“读灵”影象至少要三天时间。

两天就要看到成果?那显然是维西老师在怒火中的无理要求。阿马罗微微躬身告辞,捧着法杖飞速离去,俏翘的嘴角已然是对普罗多纳神职者们的飞来横祸深表幸灾乐祸的同情。

卫兵营地的西边紧挨着城堡最外层的白岗岩高墙,四五处直通城头防线的阶梯是为了方便营区士兵直接登城守卫而特意加宽的,为了不妨碍人员装备调动而清空的大片平坦空地,现在已是杂草丛生的荒凉,因为雨水冲洗而形成的深深浅浅的沟渠也没人平整,在周围育出一簇簇圆叶儿棕枝的灰草灌木。

亚斯兰就托着腮帮子坐在一处灌木丛边的阴影中,有些纠结于这个只够勉强遮挡自己身影的藏身处——这兵营周围虽是一片荒凉,却依然保持着几十年前就成型的严格的军事规格,四方数百米之内,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匿藏行迹的遮挡物。

就这么凑活着吧,亚斯兰微微闭眼,一柄长剑平放膝前,随着体内自有魔法柔和地裹上剑身,遁迹在天地方圆里的四魔法元素都如同延伸的触角一样和她清明的意识连接在一起。

风、火、水、土,这世间的四魔法元素似乎有着自己的任性,魔法剑士没法像魔法师那样操纵天地自生的魔法元素,就像魔法师没法像魔法剑士这般掌控自身蕴含的自有魔法一样,但本质上而言,魔法剑士还是有占了那么一丁点儿便宜——魔法师们根本无法感知自己体内自有的魔法元素,但魔法剑士却能比魔法师更敏锐地察觉到蕴含于整个大自然的四魔法元素,尽管不能操纵,但这种感知却给了魔法剑士更精准、更迅疾、更开阔的感官能力。

以亚斯兰的水准,她凝神观测四周时,最远的触感可以延伸到十里之外,这意味着,只要乐意,她完全可以站在普罗多纳城堡中心,把整个城堡里的所有活动都尽收在眼底。

唯一的问题是,魔法剑虽然可以强化感官,但听力被强化的效力还是十分有限的,即便是以亚斯兰的能力,能有百米长的耳朵几乎就是极限了——亚斯兰颇费力气找这么勉强的藏身处,无非就是想确保能更为详尽地掌控营地里的一切,若不然一个疏忽让孢子送了命,那就有点儿玩儿大发了。

凭亚斯兰对这个首席圣法师维西大人的了解,要想让孢子暂时保住性命,支支吾吾替她打掩护显然行不通,几个神罚下来,维西得到自己想听的话后就能直接送他去和神主见面了。孢子需要积极,需要合作,需要对她咬牙切齿并且对维西有足够的价值才能得到这一时半会儿的相安无事。

只是,以岚岐老兵的作风,就算她直接嘱咐,孢子也未必乐意照她的意思出卖情报。吃里扒外、毫无信义,是岚岐老军人最痛恨的事。

声音通过魔法元素粗糙的质感飘摇在耳边,费尽力气确认维西的读灵魔法已经如己所愿无法正常施展,并听明白维西要孢子来抓她的命令后,亚斯兰不自觉地想到了当初在教皇国时听过的一些事情——

比如说维西让包庇巫族的莫卡村村人寻找巫族聚居点,在顺利清理了巫族人后,犯下结交魔行之罪的莫卡村庄也整个跟着陪葬;比如说纳达王国的科塞利子爵在遵从维西要求焚毁所有私藏的黑暗藏品后,当场被斩了手脚,废了双目,并永远剥夺了贵族勋爵;再比如说,教皇国的某个年轻姑娘在误踩了教皇散给信民的祈祝符后,虽然诚惶诚恐地道歉,并表示甘愿在闭锁塔清奉神明终身以赎罪业,维西还是夺走了她的青春,并把衰作老妪的姑娘扔进了终身不能再见天日的闭锁塔……

亚斯兰曾和朋友说,维西做得太过了,天神既然仁慈就该宽恕。

而身为圣殿骑士的友人回道:维西是圣法师,是天神在人间的使者,仁慈和宽恕归于天神,而身为使者,必须要严格教导世人神主的威严以维持合理的秩序,俗世信徒要严戒身心,灵魂才能得到天神恩泽。

也就是说,世俗人生得到的永远是严苛的灾难,而仁慈和宽恕只会赐予死后的灵魂。

这就是教廷的理论,让亚斯兰深恶痛绝。

随着阿马罗的轻快身影飞掠出卫兵营地,亚斯兰俯身匿行,消失在远处逐渐稠密的高矮民房间,从卫兵营地随手顺来的剑摒弃一边,没落掩埋在灌木丛里,悄无声息。

维西是最忠实的正统教义的守护者,对罪行不问缘由,不施怜悯,他秉信自己就是神降在人间的戒律,拥有绝对的审判权……孢子迟早会被维西杀掉,亚斯兰十分清楚这点,所以她才需要给维西的魔法使绊,让他不得不暂时依靠利用这些为数不多的知晓她容貌的士兵,而不是在顺利提取了她的魔法影像后就直接绞死这帮没了价值的可怜虫。

她更清楚,能充分利用的,只有在自己魔法影像被神职者整合完成前不到三天的时间。好在处理圣殿装备的过程里亚斯兰还和孢子聊了不少其他问题,既然已经从中得知这批圣殿装备进入卫兵营地的途径,那接下来该去的地方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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