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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六步、宁浅绿的场合Ⅷ

就这样我坐着守在病房外面,想打盹了就偏头撑起一边的太阳穴。也许实在累得犯困,那种情况下我都能睡死过去,还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倪浓醒了过来,大码的病号服罩住了她瘦骨嶙峋的身躯,细细长长地站在我的面前。突然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从天而降,直直插进她的心口。我惊恐地看她一把将刀子拔了出来,眯起浓丽的眼睛赞叹着染血的刀尖,继而对我露出了惯有的冷笑:“古人诚不欺我也,果然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宁浅绿,你要不要也来一刀?”话音刚落,她的胸口破了个大窟窿,鲜血像喷泉一样从这个窟窿里喷涌而出……

我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坐姿丝毫未变,只觉得腰酸背痛脑门发胀,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凌晨三点一刻。

倪浓醒了吗?我焦急地想进去看看她,双腿却麻得一时半会儿还站不起来。远远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瞌睡的人不当心碰了一下头。我心底一沉,顾不得自己发麻的双腿,踉踉跄跄地推门而入,摸索着开了灯——病床是空的!病房的窗子大开,夜风嚣张地扯动着白色的窗帘。我发疯一般地扑到窗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底下是暴雨洗礼之后的夜色,黑沉沉湿淋淋,像深海一样——深海一样的绝望。

不可能不可能!我拼命阻止那些可怕混乱的念想挤破自己的脑壳,立急联系值班护士分头寻找。我们举着手电筒找遍了底楼,可是连她的影子都找不到。就算她真的跳窗下来也不会凭空蒸发了啊?!我筋疲力尽地回到倪浓的病房,看着窗帘在夜风中翻飞成巨大的翅膀,美丽而又不祥。

齐橙说须要尽快送倪浓到绿鲸市医院进行检查,他是权威的遗传病专家,他一定会有办法——可是她却……我不敢再往下想,心里一阵烦乱。

壁灯噼啪一声关了,有冰冷物刹那间环住了我的脖颈,我凌声道:“谁?”

后来有无数个时刻回忆起这一场景,都觉得当时处变不惊得很显我隐忍本色。但其实只是被那冰冷物冻愣了,冰得钻心,似乎都能冻裂我裸露在外的皮肤。活人的手竟冰成这样,实在不可思议。

“千万不要出声,宁浅绿。”漆黑暗夜,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我悚然一惊,一旦听到那个又冷又沉的声音,我就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离不开她了。我连忙转身对上了那人的目光,真的是她!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下了病号服,戴着一顶印有“Whatever”字样的藏青色鸭舌帽,右手上还缠着绷带。外面走廊的光透进来,依稀能照得出她的脸,光线深深浅浅地映在她的面庞上,隐一阵明一阵的妖媚,陡然使我有些恍惚。但此时容不得多想不相干的东西,刚才一幕仍使我心有余悸:

“倪浓!这又是什么恶作剧?!人家有多担心你知道吗?”

倪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我拉到身边,在门口张望了一番。值班护士可能还在楼下找她。

“你想干什么?私奔??”我不能置信地望着她,心里却激起某种感动莫名的壮志豪情,那恐怕就是传说中的赴汤蹈火吧。

“宁浅绿,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帮我。”倪浓压低声音,转过头神情严肃地盯着我道,“我患的是‘血管爆裂症’——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我可能在玩得最疯的时候,在吃粉圆冰的时候,或者在和你说话的时候,大动脉就会突然间爆破——可我不想躺在病床上等死。”

倪浓的左手仍然很有力气,我被她攥得生疼,就像拷了一副又冰又铁的刑具。我不明白,她这样强大的女孩子,怎么会染上那种病?疾病应该都没有眼睛,翩翩倒倒的手指能指向任何人,任何人。倪浓,无论怎样,我都会帮你……直到……你的大动脉爆破为止。

倪浓刚才还冷冰冰的眉梢眼角突然漾出含蓄的笑,轻轻摘下她的帽子转搭在了我的头顶:“成交,狼狈为奸的共犯。”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人已经被她带着跑出了病房。她跑得那么快,幸许能赶得上温蒂和彼得·潘私奔的速度。幸许,彼得·潘也给她洒了一点仙粉,可以让她跑得那么快,否则在她身周翻飞的晶莹光点又是什么呢?我几乎连气都不敢喘,唯恐把落在她身上的仙粉吹掉。我得跟上她的脚步,因为那些纤妍的光影都轻若游丝地在我面前迅疾地一闪而过,不能拖拉,不能落后于奔驰而过的画面——

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一次,也是最激动人心的一次,胜利大逃亡。它在我的记忆中珍藏至今。

********************************DarkGreen*********************************

天终于亮了,柴郡这座迷你市镇渐渐苏醒,天上有泛白冬阳。远处可见横亘的雪山,积雪映着碧蓝苍穹,犹如连绵乳糖。经过一夜的雷雨,柴郡原来是个那么可爱的地方。我们游荡到了街心公园,街道是那么寂静,雨水结在摇摆的秋千上,闪着新鲜的光泽,一切都像是在梦中。

“柴郡这个地方真奇怪,冬天居然能下雷阵雨。”

对我提出的疑问,倪浓不以为意地说道:“冬风化雨,顷刻滂沱——这是柴郡的老说法了。”她在一旁手痒地拆着绷带,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个倪浓,痞起来跟宝蓝如出一辙。

她好看的眉眼扫了过来,似笑非笑:“柴郡是不是太小了?可比不上你老家绿鲸繁华。”

“绿鲸才不是人家的老家咧——七岛很小很穷,也很偏远。幸好那个岛上四季都暖,谁觉得冷,都可以去待上一待。”

“海岛……”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很低,抖落着凌乱的雪花。倪浓眼睛一亮,唇角很快收敛了一闪而现的兴奋,“四季都暖?!宁浅绿,我想去七岛——就是现在。”

********************************DarkGreen*********************************

现在正是海上最好的时刻,来自八方的捕捞对虾的渔船云集码头,各自开始生火做饭,支支炊烟笔直上升。上升着融化于无形,变作了海上的氤氲。海水平滑如镜,映照出天空的脸,大红大金大蓝大紫,色彩浓重无羁奇异诡谲,美得令人心醉。大海被船身犁开了一个巨大的锐角,雪白的浪花在船边翻卷,跳跃,时而飞溅上甲板,刷,从甲板上流过,复返归大海,带着无数泡沫。只要有倪浓在,连七岛都能变成一个和柴郡一样可爱。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海风大了些,我的长头发不断地飘到嘴巴里或者遮住眼睛,我不得不频繁地去撩头发。

“宁浅绿,你可以把头发塞到帽子里。要不是这些麻烦的绷带,我早就亲自动手了。”倪浓顾自站在甲板上,风吹起她的短发,有看不见的波澜暗涌。她只穿着薄薄的宽袖罩衫,衣角扬起,可以依稀看出上面云卷云舒的暗纹钩花。

这些花纹,让我想到了花茶阿娘的花茶。

九年了,没有花茶阿娘的七岛……

还是老样子。[[[CP|W:250|H:190|A:C|U:http://www.*****.com/?chapters/20124/7/2234535634694159960887500586276.jpg]]]<ahref=http://www.*****.co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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