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林风止的缘故,月下被押往刑场的时候,未加任何束缚,没有枷锁,也没有被绳子绑住手,因此,当月下站到法场之上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奇怪。月下站在那里,迎风而立,长发四散飞扬,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看起来丝毫不像是要处斩之人。月下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等什么。
“会有人劫法场吗?”监斩官很担忧地问旁边的林风止。林风止望着站在那里的月下,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一语不发。
刑场正中,月下脸上浮出笑容。纯粹而干净的笑容,如同赤子。
法场上,月下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男子。
人群骚动起来,侍卫禁军都紧张地行动起来,台下的人大叫着“鬼啊”四处逃窜。林风止伸手制止了那些要上到法场上去抓捕他们的军队和侍卫。
“你来了。”
“抱歉,来晚了。”温润如玉的男子笑着抬起手,把月下垂在脸前的长发拢到耳后,露出整张秀气的绝美的脸,男子温柔而疼惜地抚摸着月下的脸,动作自然而熟稔,“你受苦了。”苍芜带着温润的笑容,点了点头。递出一直晶莹剔透的小瓶,“据说有点甜。”月下像接受礼物一样地从苍芜手中接过来,一饮而尽。脸上的笑容从容而天真。
苍芜始终带着温暖和煦的微笑。
法场周围早就没有了围观的人。只剩下那些战战兢兢的侍卫。
林风止手攥成拳,指节“喀喀”作响。只听得到风声,周围的四处逃窜之人的喧哗都远了,听不到,看不到,世界只剩下了风声和站在那个男子身边的月下。
月下笑着,闭上眼,倒在那个男子的怀里。林风止只是站在原地像树一样,看着,一动不动。
“终于……自由了。”荒笑着抻了抻腰。苍芜微笑着把怀里的“月下的尸体”向前递了递,荒伸手去接那具尸体,手却穿过尸体什么也没有抓到。
“做人这么久都忘记了,魂使在人间是不会被感受到的。”荒恢复了为人以前那副淡漠的样子。魂使的荒一挥手,苍芜怀中的尸体便消失了。
“干干净净。”荒说。
苍芜微笑着,重新幻化成死使。“欢迎回来,荒。”
风中,狼籍的刑场上,所有的人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个凭空出现的男子杀死了将要斩首的月下,然后尸体和男子都不见了。
“怎样?”一群精疲力竭的魂使围着虚弱的荒。荒缓缓睁开眼,望着周围的魂使和死使。荒凉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是谁?”苍芜蹲在荒面前。
“苍芜。死使。惯用美人计的死使。”荒面无表情地说。苍芜无语。一片寂静之后魂使和在的几个死使爆发出一阵大笑。
“悲剧,苍芜。”魂使的天机尽管疲惫,却还是忘不了嘲笑苍芜。
“我真的没有使用美色来引导死魂。”苍芜一直微笑着的脸上也流露出无奈又无力地的神情。
“啊。”魂使太阳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说起来,逆云那家伙听说你要回来之后,好像就没有再回来罢。”
“他一定是在这段时间内又灭魂了罢。”苍芜微笑着,声音沉稳,细腻,和缓。
荒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突然站起来,面无表情,“真无聊。”
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叫唤:“荒,你又去人间……”
“啊,这里的工作就拜托诸位了。”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却听见一声嘟囔:“你就算在也都是只有我们在工作啊……”
笑笑,料得说话的那位一定是嘟着嘴的。
“荒!”
荒回头,望着匆忙叫住她的苍芜。
“不要出去玩了,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罢。”苍芜含笑的眼神中,有期待。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魂使天同接话道:“你总是往人间跑,真是的,比死使还忙,好歹也帮帮忙嘛。”
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我知道了。”荒转身回来,随意一抬手,排在路上等候的死魂被净化了一大片。荒再一挥手,那些圆满洁净的魂体落入三涂。
——“确实觉得很久不在这里了。”荒躺上桥栏,望着阴司暗红的天空。
“回来了?”
荒的视野里闯入一个浅笑的男子,鬓侧长发垂落胸前,眼中笑意飘忽,不达眼底。荒倦倦地应了一声,“嗯。”声未落地,唇上就传来柔软的触感——司落这家伙……
荒一双荒芜的紫眸望着俯视着她的死使,一言不发,沉默中传达着对他的漠视。死使并不在意,手指勾在荒的脸上,勾勒出荒的脸的轮廓。
从她身边走过,丢下一句轻飘飘的,仿佛漫不经心的话——“欢迎回来。”
荒闭着眼,唇角却缓缓勾起柔和的弧度。
从桥上走下来的司落与站在桥下的苍芜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似有停顿,仿佛挑衅。苍芜不改温柔微笑的脸,微微垂了垂眼。
——欢迎回来……么?
荒依旧是躺在桥栏上睡。苍芜问她要不要在桥上置一张榻,荒闭着眼说“不要”,原因居然是——那样的话,去人间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有个魂灵站到荒面前,怯生生地问:“你……也跟他们是一样的吗?”死魂说着侧了侧身子,指了指身后那几个忙碌但不乱的魂使。
荒勾起嘴角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个魂灵似乎是怕了,怯怯地后退。
荒撑着身子坐起来,长发在石板桥栏上缱绻着随她起身而顺从地垂到身后,也有散落下来的,落在脸侧,挡了眼。
躺了很久,身子都有些懒了。
荒挥手招过那个魂灵。还是个小姑娘,早早就死了。伸出食指在她额上一点,魂灵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黑色的丝状的怨念在灵魂球上缠绕,流转,灵魂上布满创孔。没有惊讶。虽然荒确实没有料到这个灵魂居然已经污染得如此严重。人类到底是种极擅长伪装的生物。将污染过的灵魂托在掌上默念心诀,魂灵净化。纯净的完满的球体,泛着银色的柔和的光芒,赏心悦目。
荒看了看,丢入桥下的河里。
溺水不浮万物,只有净化的魂灵可以飘在上面。荒看着方才扔进去的魂灵混入其他净化了的魂灵里,不再区别,又躺回去。
“很久没有去人间了啊。”荒躺得无聊,又从桥栏上跳了下来。跳下来的荒站在桥上望着从人间来此的火照之路,不动。
那里有一个魂灵,在看盛放的曼珠沙华。
很少魂灵会那么认真地看它们的。荒在桥上,唇角噙着浅淡的笑看着那个一身战袍,沾染着鲜血的男子。
男子像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一般,抬起头来,目光在花海之上交汇。男子惊讶地看着这边,愣了愣,朝这边走来。荒走下桥。
男子回头看了看路边盛放的花,“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在人间被称为……无义草。”
“啊。”
“妖艳美丽高贵,剧毒神秘。好像你……”男子抬起头,望向荒的眼神无比温柔。
——“月下……”
诶?知道我每次去人间时用的名字?荒有些微的惊讶——
“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