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环回了“是,然后退步转身出了屋。
梅真的手扶着朱老太君的双肩,低下头,“大上午的,这孩子怎么跑这来了。”
朱老太君眉头微皱,“沉住气,看吧,真是个冤家。”
丫环一掀帘子,妙芝迈步从门口走了进来,她在刚一进门的地上跪了下去,“妙芝参见祖母和梅姨娘。”
妙芝挽着长发,着一身半长不短,半新不旧的破灰棉裙,那裙子上依稀有些油点和污渍,一双旧的灰布鞋,踩过雪后鞋帮已经被浸湿了。
朱老太君垂下了眼皮,“啧啧啧,你穿的这是什么?还没个三等的丫环体面,我以为是哪家的野孩子蹿进来了。”
妙芝低下头,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棉裙,“回祖母,厨房里油烟重,这身衣服正合适,我已经比厨娘们穿的美多了。”
朱老太君叹了口气,又招了招手,“嗯,既然你觉得美,那就穿吧。只是离得那么远做什么,你不会近些说话吗,真是不懂规矩。”
妙芝微微仰起头,“祖母,您不是说,离近了看我,您会头疼吗?妙芝谨记在心,所以不敢上前。”
梅真在一旁看着,她笑着走到妙芝跟前,“行了,行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哪,快起来说话吧,大年关的,你就不会说几句拜年的话呀。”
妙芝抬眼看着梅姨娘,又看向朱老太君,“祖母,蔡婆婆那么好,您为什么不让她再管厨房了,妙芝的事情,只和自己有关,和别人没有关系。如果您生气,就惩罚我吧。”
原来,方才小绿和妙芝离开梅真的小院,听人说蔡婆婆还在枫林阁里侍奉,她们俩人想寻了蔡婆婆一起回后院厨房。
谁知道,在半路上遇到了垂头丧气的蔡婆婆……
朱老太君的眼神中满是凌厉,“我说你怎么一进来就跪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质问我吗,有小孩子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妙芝眨着大大的眼睛,“祖母,孙女不敢质问您,只是,不想有人因为为我说话,而遭到不公正的待遇。”
“咳咳。”梅真咳嗽了两声,“小妙芝,你才多大呀,怎么和个小大人似的,什么待遇啊,公正啊,啧啧,这是个小女孩说出的话吗。”
朱老太君哼了声,“梅泼子,你别管她,也别拐着弯的想护着她,我知道你和文通背地里对她好,你们以为我老了,眼花耳背了,却不知道这府里的事情哪一件瞒的过我。她要说什么,你让她说就是了。”
梅真咽了口吐沫,欲言又止。
世人都道她是个狠角,又有几人懂得她的侠骨柔肠。
“祖母,妙芝原来不懂事,惹您生气了,请您原谅我,我今后一定很乖。我只是想请您不要把蔡婆婆赶走,不要让她离开。”
妙芝想到了小绿姐姐和蔡婆婆往日诸多的好,眼中满是泪光盈动。
朱老太君肃然道,“你这算是求我吗?你也会像别人低头?我以为你这小东西的舌头是金磨玉造的,骨头是钢筋铁打的。”
妙芝咬着唇,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水,声音慢慢颤抖起来,“祖母,我不是钢筋铁打的,我只是想……不要有人因为……我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求您了……祖母。”说着她再次仰起头,用祈求的目光望着祖母。
朱老太君站了起来,那祖母绿戒指在空中摇晃,“你是傻了吗?你是呆了还是怎么着。你从来都没有为你自己求过我,你从来都觉得我儿子欠你们娘俩的,你从来只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来祈求我。我真想撬开看看,你的脑袋瓜子里面,到底是什么做的。”
“祖母……”妙芝擦着眼泪,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您以为我娘也是别人吗?”
她的目光,忽然间,冰凉凉,冷飕飕,从祈求和可怜变成了责问。
四目相加。
妙芝的莹莹双瞳与朱老太君的昏昏老眼,第一次如此的针锋相对。
所有的埋怨与委屈,夹杂着怒火,再无处闪躲。
梅真在一旁,只将玉手握成拳,纤薄的指甲掐的自己的手心隐隐作痛。
小妙芝怎么会有如此的气魄和勇气……
朱老太君甚至感觉到,妙芝的眼眸中,怎么会依稀闪现……自己的倔强和霸道,这个十四岁的少女,竟然比她的妙楠、妙德和妙心,还要像少女时代的自己。
“我妙芝,不需要您给我漂亮的衣服和大屋子住,我要的是,我娘能有个名分。她不是坏女人,从来不是,她只是傻,只是傻到以为承诺她的人,一定会履行诺言。我只要她……她的墓碑上不要无所出,不要到了阴曹地府仍然不能瞑目。”
妙芝再次陈述了自己的心声,也许她根本没有资格说如此的话,但是她说了,既然做了就不后悔。
朱老太君脸上的皱纹在颤抖着,一旁的丫环赶紧上前搀扶着她坐下,她讨厌那眼神和那语气,妙芝让她想起了自己……
“出去,你给我滚出去,每次见到你我就难受,你没有一次让我舒心,你是不是前世的冤家来夺我的命。我的儿子没有错,我教出的儿子是读圣贤书做大官的……没法和你再说了,干脆把你爹叫来,咱们就在这做个了断,你干干净净的出去,今后改名换姓,我们家再没你这个人!”
妙芝的两只小手狠狠在小脸上抹了两下,眼泪是脆弱的武器,此刻不值一提,更不堪一击。
“祖母,妙芝不会走的,我的爹爹在这里,这……是我的家!但是,我不会贪图你们的荣华富贵。我天生是受苦的命,我只要像我的祖辈一样,在这里凭着我的手做个厨娘,哼。”
说罢,妙芝扭头掀起帘子走了出去,没有丝毫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