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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六曲 同盟异梦 坐享其成

慈眉婆婆和喜乐童子倒没指望凭借几句狠话就惊走同组所有对手,不过有人敢在此情形下出言邀战,想必总有些斤两,起码比不战而逃的名门怂包胆豪气壮。

费九已经被墨石翁一掌送下石台。他一招未出,但好歹在石台上撑了一盏茶有余,按照上场前的约定,至少不会被逐出师门。朱六凝神观战,没心情理会汗湿脊背、满脸沮丧的费九。

石台上现在只剩下三个斗法者和愁眉苦脸的不争长老。

“阁下是?”慈眉婆婆一直忽视了这个不起眼的老叟,或许根本就无意浪费精神在威胁不大的人肉布景上。

墨石翁临上场前换下新买的精制衣袍,恢复了清辉初见时的葛衣竹笠装束,手持竹杖,杖上挂着翡翠葫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了几天锦衣华服,如今再穿旧日的破行头倒有点不自在了,周身上下拾掇得窝窝囊囊,腰身臃肿了一圈。

老实说,墨石翁是清辉见过最能伴猪吃虎的滑头。即使像管书廷和薛蓉这样的顶尖修士刻意隐藏实力,抑制体内浩然灵力外泄,但清辉把万相归心诀和通识境施展到极致后,仍能多少察觉到一点不寻常的地方,而列更可凭借仙家妙法看出他们修为的真实层次。

不过这一招用在墨石翁身上却完全失效了。初遇此老时,清辉和杜荃被困虎落峰的极天八景阵中,墨石翁忽然出现。当时清辉全神戒备,功力催至顶点,但仍完全感觉不到墨石翁的到来。而杜荃之所以比清辉早一步知道有第三人进阵,靠的不是灵觉,而是神机签探试到阵法松动。

后来众人结为同伴,清辉不止一次悄悄试探,竟然发觉这个神秘老人平日连一丁点修道者的痕迹也没有。就连列用仙家秘术观察数日,最后也只能得出“既似仙体已成,又似虚无缥缈”,“看不透,看不穿”之类模棱两可的结论。

一方面,“仙体已成”通常是指是道法大成,顺利渡过天劫,立时便可飞升仙界,当属修道的极高境界,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强得不能再强了;另一方面用“虚无缥缈”来描述修道境界时,却没有文人墨客的诗文中那么轻灵洒脱,一般是说遭逢天劫或其他杀劫,落得个道基尽毁,肉身成灰,最多侥幸剩余一丝残魂,自然是糟糕得无以复加。两种截然相反的评语用在同一个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半人半仙,不神不鬼,简言之,怪物……不过应该算是强得离谱的那一类吧,幸好是友非敌。

基于这种近乎一厢情愿的判断,再加上此前墨石翁连挫强敌的高人风范,清辉对他的信心比对自己还多出三分。

“墨翁当可取胜!费兄和朱兄不必担忧。”

朱六目不转睛地“嗯”了一声。费九强笑道:“这一老一小稀松平常,单打独斗比费爷我弱上一筹,可是联起手来嘛,嘿嘿,费爷恐怕也得在三五千合后惜败一招。错了,错了,顶多半招。师父胜虽必胜,不免多花一丁点气力。”

青简乱摇着时下士子们最钟爱款式的精致折扇,对忧心忡忡的费九说道:“两大凶人虽强,却彼此敌视。老神棍狡若狐兔,脸皮又厚,定先示敌以弱,去其戒心,便可坐山观虎斗。”他与墨石翁整天乐此不疲地斗来斗去,互相知根知底,彼此的伎俩早烂熟于胸。

费九不解:“既是想坐收渔利,师父为何要出言邀战,引那两人注意?”

“下药要对症,用计也要看人。刚才,慈眉婆婆和喜乐童子一边出言试探对方虚实,一边出其不意联手杀死同组强敌,末了还不忘互相偷袭一招,足见二人均是谨慎奸诈之辈。坐收渔利虽是上策,但他们哪会轻易上当?”青简忽然神秘兮兮地笑问道:“费兄知道这世上什么人最难骗到?”

费九迟疑道:“这个……应该是脑筋好使的聪明人吧。”

“呵呵,小生却觉得疯子最难骗。此外,不管是奸猾之徒,还是憨直之辈,只要脑袋里的想法有规律可寻,就可欺可骗。就拿这聪明人来说,费兄大概听过一句俗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骗聪明人,只需虚虚实实,计中套计,便容易得手。老神棍深谙此道,自然懂得此时一味缩在后面,明摆着是一付等着捡便宜的嘴脸,反倒会招致慈眉婆婆和喜乐童子的警觉,还不如装作外强中干。”

“唔,青简兄弟说得似乎在理。”

旁边,方和发出不屑的讥讽:“哦?此间正有个家伙大言不惭,看起来也很自以为是的样子,却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适不适用于此人呢?”

“本人当然不在其列。”青简回答得信心满满,如果是初识的发问者,听到这种居高临下、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不定会在一瞬间对自己问题的水准产生怀疑。

早已熟悉这位拜兄谈吐风格的清辉忍笑拉过还待分说的方和,开始叮嘱稍候上台斗法的事宜,尤其把先求自保、不可勉力强为之类的话强调再三。方和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语,与夜空同色的眼眸中闪动着炽烈的斗志。清辉心知又是白费口舌。自从收了这个性子倔强偏执的徒弟后,未至弱冠之年的师父便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性格,沦为碎嘴婆,每每念及如此境遇,免不了徒叹奈何。

石台之上战端已经重开,三条身影时分时合,飘忽无定,宛若鬼魅。场中奇光缤纷,异相不绝。但见:电芒如银龙疾走,雷鸣若万马奔腾。声势虽骇人,其实仍是试探,都未尽全力。少顷,三人的动作渐缓,情势却凶险起来。

喜乐童子蹦蹦跳跳,把手中的小拨浪鼓时不时摇出几声轻响,伴着稚嫩童音说出的欢声笑语,显得十分天真烂漫。慈眉婆婆笑容越发可亲,不慌不忙地取下发髻上的木梳,迎风一晃,化为一丈长的锯齿怪刀,刀背上布满利刺,刀刃和刺尖处隐现紫黑色的斑纹。婆婆举刀虚挑,丝毫不见火气和杀意,倒像平日在家随意拂挑门帘一般。墨石翁急匆匆将手中竹杖舞作车轮,宛如一面碧绿色的圆形盾牌挡在身前,脸色难看之极。

悄无声息间,盾牌中央先是出现一条紫黑色的裂缝,而后又在数声脆响中分崩离析。喜乐童子扬手再摇小鼓,墨石翁握不住掌中竹杖,一道碧影疾如离弦之箭射向半空,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墨石翁双臂垂软,丧失战力,兀自大骂:“尔等邪道妖人以多欺少,一时得逞,焉能长久?岂不知力战而胜,下下之策,向来为我辈正道之士所不取。但凡秉持大义者,便是赤手空拳,身无道法,亦可除魔卫道,天下无敌。诛尔何异于杀猪屠狗?!”好个正气凛然、宁折不弯的卫道义士。观者无不动容,当然有些人动容的原因颇为与众不同就是了。

喜乐童子不急不恼,反嘲笑道:“这义(義)字有趣得很,下面是个‘我’字,明明白白的意思,有我才有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被满口子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假道学、伪圣贤们批得一无是处,可每每轮到自己身上,且瞧瞧他们所作所为,能有几人不是把个自我小利文饰为大义?何况,老人家有老人家的义,小顽童有小顽童的义。究竟谁的义比较大,称得上那个什么狗屁无敌的大义,要比过方知。”

慈眉婆婆接道:“既然大义必然无敌,那么如果童子宰了你,起码证明你所行必非大义。”

“婆婆怎敢断言这老家伙将死于我手?先前破其防御、致其重伤的一刀却是婆婆所发,于我何干?”喜乐童子奇道。

慈眉婆婆笑道:“这人佯装高人,道法徒有其表,功力稀松平常,我适才不察,出手重些自是有的。不过童子无需过谦,你那螭虎鼓是上古宝物,施展暮鼓哀音大法焉能无功?相比之下,我自炼的乌鹊刀大有不及。我思得一计,从之则两全其美。”

“计将安出?”喜乐童子皮笑肉不笑地打趣了句戏文。

“倒也简单。童子如肯以螭虎鼓相赠,婆婆我当场认输退走。这组争夺返生丹的人里,高手不多。我退出后,童子必能马到功成,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吗?”

长者说得推心置腹一般,年幼者的答得更是干脆。

“婆婆所言极是,无奈小子玩得喜欢,难舍此物。不如婆婆先杀了那老家伙,我们再从长计议。”

“婆婆我怎好抢功。童子先请!”

“婆婆请!”

“那便一齐来吧。”

“正该如此。”

二人谈笑自若,其实心知肚明,趁着这个工夫,各自都运用秘法,将本身功力提升至巅峰,几乎在同时出手。喜乐童子捏了个法诀,手里把玩的小鼓飞在头顶丈许高处,长到磨盘还大小,鼓面现出奇兽纹饰,一为青螭,一为白虎,宛如活物。场中顿时云气弥漫,杀机凛然。喜乐童子一指,螭虎鼓翻滚不定,奇兽双睛电光吞吐,口中青白光华泉涌,困住勉强拄杖站起的墨石翁。

慈眉婆婆也不甘落后,一合双掌,乌鹊刀缩成柳叶大小,刀身越发暗淡无光,疾刺而出后融入夜色,难辨踪迹。只有尖锐的破空声响彻云霄,仿佛鹊鸟鸣叫,却多了几分凄厉。

两大邪道高手联袂对付一个负伤的手下败将,而且是全力攻击,简直小题大做,尽显卑鄙无耻的小人嘴脸。在一片哗然和疑惑中,墨石翁毫无还手之力,先被青白流光吞噬变成一个大茧子,转眼光茧再被一道乌芒斜劈为二。墨石翁哀呼一声,胸前血光迸现,口中也喷血不止,倒在台上,片刻就染成血人。这种伤势要是能救活,恐怕世上就没有死人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台下仍不免大惊小怪一番。可不是么,本场十一人上台比斗,目前还没决出最后胜者,就已经七死二逃,实是本次羽台峰盛会开始以来最惨的一幕,在往年的道法大会中也属罕见。

“师父啊,您老人家死得太惨了!”朱六顿足捶胸的哀呼在内容上实在缺乏新意,不过言语中的痛彻心肺是绝无虚假,费九也放声嚎啕。二人齐齐扑奔石台,被清辉、青简拦住。

杜荃温言劝道:“墨翁的修为和机智,两位应该清楚,哪会轻易落败?莫要情急乱了方寸。”青简说得更直白:“放心好啦。能算计老神棍的人,世间仅有二人,却不是台上那两个邪道傻蛋。”好说歹说,费、朱二人将信将疑,留在原地静观其变。

且说石台上,喜乐童子不仅没因对手少了一人而稍有松懈,反而肃容踏前一步,抬手虚招,螭虎鼓落于之前墨石翁站立处。一人一鼓恰成犄角之势,敌意昭然。

慈眉婆婆大怒,厉声质问:“童子这是何意?”

喜乐童子一哂:“婆婆又是何意?”

“童子如此作为,却问我作甚?”

慈眉婆婆怒极而笑。喜乐童子则莫名其妙地转移话题。

“婆婆在一年前练成了分光刀法,我说的没错吧?”

慈眉婆婆不置可否。喜乐童子自顾自地又道:“第一个败在分光刀法下的人是曲泽全。”慈眉婆婆这下变了颜色,沉默了半晌,森然道:“他没死?”

“死了,当然死了。中了二百三十七刀,离活剐不远了,不死才有鬼。”貌似稚童的邪道煞星开怀大笑:“婆婆你说巧不巧,他湿漉漉地被冲到河边,我路过时还死撑着一口气不肯咽下。听曲泽全说,婆婆的分光刀法将乌鹊刀一化为三,结成刀阵,发动后迅若闪电,神鬼难避。他一个不备,连施法念诀的机会都没有,就身中数百刀,含恨而败。”

“分光刀法,一化为三,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曲泽全这守财奴死便死了,还不干脆。也罢,那件东西的另一半……”

“不错,就在我手上。”

“如此最好。再说无益。”慈眉婆婆屈指轻弹,一点乌芒竟从墨石翁尸体内钻出,鹊鸟鸣叫般的破空声再次响起。可惜螭虎鼓近在咫尺,喜乐童子早有提防,哪能让她如愿,当即喝出一个古怪的音节,鼓面上青螭口中射出数缕青丝,缠住乌芒。乌芒仍欲挣脱,螭虎鼓巨响三声,终于镇住刀气。另一白虎纹饰也吐出一朵白莲,架住了悄然接近背后的第二道乌鹊刀芒。

慈眉婆婆银发披散,形容凄厉,更无半点从容慈祥,怪啸一声,生生拗断右手食指丢向赤手的喜乐童子。鹊鸣又起,断指化作第三道乌鹊刀芒。有了骨肉精血的献祭,这次的刀意雄浑如怒涛拍空,刀势更是迅逾闪电,远非之前的几刀可比。

按理说,慈眉婆婆炼制的乌鹊刀本身品质不如螭虎鼓。但分光刀法小成后,等于可以同时操纵三柄乌鹊刀,威力自然倍增。螭虎鼓上一螭一虎的灵魄分别牵制住两道刀光,已然无暇他顾。换作平日,喜乐童子还可施展螭虎鼓的其他妙用,克制住乌鹊刀和分光刀法。但今日,他肉身受到血狱魔劫侵蚀,仅剩七成法力,操纵螭虎鼓这等上古法宝时力不从心,减了不少妙用。

不过喜乐童子既知慈眉婆婆底细,早有了对策。眼看第三道刀光临近,并不惊慌,张口吐出一枚五色宝珠,恰与来袭刀光撞在一处,洒落满天光尘后,便都湮灭无迹了。

慈眉婆婆心神与乌鹊刀相连,立受重创,七窍渗出血迹瘫倒在地,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嘶声叫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你、你是人是怪?从未听说过人能修成内丹。这么说……这么说,你原就是个精怪出身!”

“放屁!你才是老妖婆!”喜乐童子胜得艰难,连番劳心劳力,差点让体内血狱魔劫提前发作,命丧于此,自然气不打一处来,见对头状况更惨,忍不住笑骂道:“烂眉妖婆,你休不服。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破你分光刀法的珠子,你当它是个什么东西?内丹?哈哈,真是眼拙。此物正是伤在你刀下的曲泽全的魂魄灵力凝炼而成。当然,他本人是不怎么情愿被炼成灵魄珠。可我也是为他着想,与其白白死掉,还不如与人方便。这下既帮了我,也算是替他自己报了大仇,才是两全其美。”

慈眉婆婆没有回骂,良久叹了口气,直视喜乐童子,嘴巴微动,却听不到声音,用的是传声之术。喜乐童子听后眉梢一挑,目光如炬,问道:“当真?”

“乌鹊刀都被你破了,还有何惧?你不答应也可,杀我也可,但那件东西只能给我作陪葬了。你手中的一半等于废物。”

“何必如此,我答应婆婆就是。”

那件东西诱惑太大,实在由不得人不动心。喜乐童子眼见慈眉婆婆黔驴技穷,笑着走上前,看似随意迈动的步法却加了十分的小心。另一边,螭虎鼓发出的青白光华把两点乌芒缠得更紧。

两人距离到了一丈之内,喜乐童子骤然急退,眨眼已在十丈之外,但终究迟了。慈眉婆婆一口血箭喷出,中途聚成豆大的一点精芒,伴着短促的鹊鸣,刹那没入喜乐童子的左臂。

这是第四道乌鹊刀芒!

一年的时间对于修道者来说一晃而逝,往往在一年中,修为无所寸进也是常事,慈眉婆婆却经过一年苦修,在分光刀法上再有突破,炼成第四重境界。曲泽全没说假话,可消息却过时了。喜乐童子狡诈谨慎,却忘记了一个人的修为偶尔也会突飞猛进那么一两次。

有些事,忘了便忘了,无关痛痒。有些事,忘了还可以后来弥补。而有些事,忘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乌鹊刀芒入体岂同儿戏?喜乐童子顾不得大敌当前,立即盘膝坐倒,闭住六识,试图以近千载的精纯修为逼出刀芒。幸亏慈眉婆婆的分光刀法第四重境界初成,发刀偷袭前又受了重伤,第四道乌鹊刀芒并不能马上致命。如果侵入经脉的是前三道刀芒,片刻就入黄泉,也不用运功疗什么伤了。

话又说回来,刀芒本身不能马上致命,情况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慈眉婆婆负伤不假,却远没有之前做戏时装得那么沉重。动作比猫还轻巧、比豹还敏捷的老妪抽出一把淬毒匕首,朝喜乐童子胸口扎去。

猛然,耳边传来放肆的嬉笑声:“我老人家也算一份,可好?”这句话是今天第二次听到。内容、语气、说话的人,都是同样的。不同的是,这次多出一只迎面而来的破靴子,靴底沾满烂泥。

以慈眉婆婆的功力,硬捱一下连丁点油皮都不会破。但下意识地,她还是挥手一掌,打飞臭气扑鼻的恶心暗器,身法也滞了一滞。

也许在平时慈眉婆婆绝不会露出背后的破绽,也许背后的这个破绽稍纵即逝,能够发现这个破绽的人少之又少,而能利用这个破绽一击制胜的人更是万里无一,退一步说,也许不理会那只臭靴子,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了……总而言之,结果就是一支碧竹杖轻轻点在慈眉婆婆背上,而后又在无法动转的喜乐童子头顶敲了一下,两大邪道高手当场昏过去。本场胜利者是那个葛衣竹杖、‘死而复生‘的老叟。

战胜邪道恶人,弘扬正道大义,墨石翁的胜利尽管让大多数人看得云山雾罩,却还是赢得了场外正道修士潮水般的喝彩和掌声。如此风光的场面,一个人一辈子也难得几回遇到。略显遗憾的是胜利者形象欠佳,不但衣衫稀烂,赤着一只脚,还满身血污。顺着衣角,鲜血仍旧稀稀拉拉地滴个没完,这绝对不是幻术,而是实实在在的血流不止,甚至嘴角也在淌血,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浴血”奋战了。

心存疑问的人不是没有。但是眼下,被两个邪道修士的辣手和气焰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正道义士们需要的是一个扬眉吐气的借口,而不是穷根究底的苦思冥想。脑子好的人大多比较识趣。明知现在叫出来一定自讨没趣,当然不会把心里想的变成口中说的。

凯旋而归的墨石翁与同伴会合。费九和朱六打量着鲜血淋漓却面无痛苦之色的师父,敬佩之心唯有“高山仰止”四字足以形容。

“师父,您受苦了,流了这么多……”

朱六才说到一半就被青简打断。

“朱兄这话有辱师之嫌,莫要再提了吧。”

“咦?请教青简兄。”

“朱兄且闻一下这血的气味。”

“唔……好象是……有点像……”朱六的神色突然古怪起来,张口结舌说不下去了。

青简忍俊不禁:“老神棍那时说收集狗血鸡血作什么血豆腐,我就听得古怪。原来是做成血包带在身上,演戏装死。想必是我说他演戏太烂,倒要寻个机会证明一下。他身上流血不假,流的却是鸡血狗血。”

墨石翁面无愧色:“小猴崽子这下见识到了吧。姜还是老的辣。”青简笑道:“演得稀烂,破绽百出,顶多骗到那两个自以为是的蠢蛋。”

说归说,墨石翁结结实实地挨了慈眉婆婆和喜乐童子的联手一击,任谁也以为必无幸理。螭虎鼓不是牛皮鼓,乌鹊刀不是修脚刀,挨一下当是闹着玩的吗?可偏偏到了墨石翁这里,还真成了闹着玩。所以并不是慈眉婆婆和喜乐童子不细心,心眼少,实在是墨石翁身上的诡异之处太多。即便是青简和杜荃这样的善谋之人,如果不是与墨石翁相识,知晓底细,恐怕也很难看出破绽。何况,墨石翁最后招回飞走的碧竹杖,击败强敌,尤其是刺向慈眉婆婆的一式妙到毫巅,包含无上剑道至理,速度、方位、时机、运劲无可挑剔,剑气中一定还含有深厚的道力,否则不可能令修道高手一下失去反抗。慈眉婆婆败得不算太冤枉。当然,喜乐童子输得确实比较冤枉就是了。

清辉看很清楚,即便是在最后制胜的绝妙一击里,墨石翁也依然没有用全力。到底这个神秘老者的修为有多深,实在是个很难解的谜题。不过现在要处理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

“居士怎么把慈眉婆婆和喜乐童子带过来了?”清辉苦笑。

墨石翁随口答道:“要当场杀了吗?我老人家也觉得这样省事,其实他们算是死有余辜了。可惜玉鼎教的不争牛鼻子死劝活劝,聒噪什么尽量不要在道法大会上杀生为好。真是混帐道理,人家杀得不亦乐乎,偏要我们缩手缩脚。”

“这个……关押在天微派虎落峰不行吗?”

“不争杂毛说,今日来的都是客,主人没有把客人关起来的道理。而且,我猜此刻虎落峰只怕也不太平,哪有闲空找麻烦。”

“……”

“所以就叫我老人家当成战利品带回来了。帐篷里还存着不少炭火,实在麻烦,就下锅吧。或者生取其魂魄,吸其真元,也能炼成不错的丹药或法宝。”

墨石翁的主意又馊又邪门,自然不可能照办。事到如今,又不能把慈眉婆婆和喜乐童子随便乱丢或是放掉了事。最后商议的结果,由墨石翁亲自出手,不知用了什么独门手段,不仅封了二人的道法,还弄得二人身体僵直,昏睡不醒,比死人多口气,就这么押在帐篷中,留下费九负责看守。

如果说墨石翁光捡麻烦,没捞到便宜,也不尽然。螭虎鼓和乌鹊刀的归属与主人一样,顺理成章地成了墨石翁的战利品。就连打入喜乐童子体内的那道乌鹊刀芒也被墨石翁偷偷用翡翠葫芦吸出,跟其余三道刀芒合为一体,恢复了锯齿怪刀的模样。不过法宝没经过祭炼用起来效果大差,远水不解近渴。

这边安顿停当,又过了少顷,不争长老摇响铜铃,宣布乙组登台。清辉才要举步,一阵怪风刮过,身前悬挂火龙旗的旗杆拦腰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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