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五的沉默，齐丙中并不意外，他喃喃自语道：“真是‘一入死秘营，再无三六情’那。”齐丙中在摇头叹息的同时，顺着刘五瞄准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不出预料，正是他刚才所处的位置，而且是他前胸的位置。这些并没有让齐丙中有多惊愕，但是当他的眼光无意中扫见地上那个原本包裹在弩箭箭头上的皮套时，脸上的面色忽然一变。他捡起皮套嗅了嗅，顿时面如死灰。
此时的齐丙中已经不再摇头叹息，他颇为悲愤地长叹道：“长孙顺德，枉我与你还有金兰之交，没想到今日你竟以鹤顶红对付于我，难道你就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吗？忘义小人，披甲畜生啊！”
听到齐丙中愤然长叹的李恪心中颇有几分自得，他泰然自若地看着悻悻走回房间中的齐丙中，不无得意地说道：“怎么样，齐大将军，现在知道你的那位好友对付你是如何手段了吧？你对他还有何期冀啊？”
虽然李恪这句话明显有着揶揄他的意味，但齐丙中却没有立即做出反应，他依旧没有一言回应，只是丧气地坐回到他刚才的位置上，失望之极地叹着气。
齐丙中此时的反应让李恪大感意外，因为他本以为齐丙中在知道长孙顺德欲置其于死地的居心之后，会乖乖地的把事关长孙顺德的一切和盘托出。可是眼前的齐丙中却和刚才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多了几分悲愤之外，丝毫没有一吐为快的果决之感。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李恪低头思索了片刻，他突然觉得明白：长孙顺德对于追杀齐丙中如此不遗余力，那就说明齐丙中知道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而对于齐丙中来说，他一旦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可能依旧是难逃一死。由此可见，在齐丙中身上所隐藏的，肯定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一件足以让长孙顺德和他齐丙中轻易灰飞烟灭的天大的事情。
想到这些的李恪收起了自己那副自得的神情，有些语重心长地对齐丙中说出了七个字：“两害相权取其轻！”
李恪这句话说出之后，齐丙中的面色随之一变。他抬头看了看李恪，突然跪倒给李恪叩拜道：“末将如今处境乃是十死无生之地，如若就此道出实情，不知殿下能否保全末将这条性命啊！”
“孤王刚才已经说过了，你还有什么顾忌呢？”李恪暗自庆幸自己猜中了齐丙中的心结，他颇有慰藉地说道：“齐将军放心，孤王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只要从现在起你心怀坦诚对待孤王，孤王就绝对会保全于你！”说道这里，李恪面色一下变得肃然起来，他低声补充了七个字：“不管用何种手段！”
“既然殿下许下如此然诺，那末将就知无不言了！”齐丙中知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个“豆丁殿下”了，这时他当下所能找到的唯一一丝希望，他别无选择。而他接下来的讲述，无疑将让立刻他们惊骇得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齐丙中此次被长孙顺德追杀，其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而是从一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而他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死，确实如李恪所料，并非是长孙顺德估计旧情，而是因为齐丙中知道两件长孙顺德颇为忌惮的事情，这两件事情一件是一桩数年前的旧案，而另一件则是一个人的下落。长孙顺德要杀他，是因为那桩旧案，而又不想立即杀死他，则是因为那个人的下落。
这一切都要从大业十三年的晋阳起兵说起。当年晋阳首义之后，李渊父子用极短的时间就稳定了太原局势，继而准备挥兵西进关中。就在这个决策议定之后，长孙顺德随从李世民挥师西进，当时齐丙中尚在长孙顺德麾下，而且是其最为心腹的将领之一。
当年十一月，李渊攻破长安，立杨侑为帝。也就在攻破长安之后没几天，长孙顺德突然独自召见齐丙中，让他会同另外两个他的心腹将领，交代给他们一个特殊的任务——挑选死士三十人。三人挑选好死士之后，长孙顺德命令他们秘密前往终南山下，找到一户庄园，在一夜之间，将庄园内七十三口人不论老幼一概诛杀。事成之后，长孙顺德为了让三个领头将领避祸，安排他们其中的两个调到其他将领帐下任职，其中一个就是被调回太原在刘政会帐下任职至今的齐丙中。而那三十个死士则成为了后来的“死营”。
齐丙中说道这里，李恪反倒有些懵懂了——这杀人放火的事儿在长孙顺德来说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而且只不过才杀了七十来个人，比起河曲庄来可算是小菜一碟，可是为什么就让齐丙中如此胆怯，让长孙顺德如此忌惮呢？想到这里，李恪不禁问道：“你知道那户人家是何人吗？”
“末将开始并不知晓，但是事成三日之后，秦王就发下了教令，要彻查此案。那是我才知道自己参与了一件天大的祸事，”说道这里，齐丙中下意识地朝着窗外偷窥了一眼，然后低声对李恪说道：“拿户人家的门口写的是——高府……”
“高府？”李恪猛然从胡床上站了起来，瞪着双眼问道：“高俭高士廉的府邸？”
“正是！”齐丙中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呢？”李恪此刻真的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高士廉是谁啊，那是长孙兄妹的舅舅啊，而且是从小抚养他们长大的舅舅啊。这长孙顺德就算是人混胆子大，他也不能把心思动到这秦王妃的至亲身上啊！再说了，长孙顺德是长孙兄妹的叔父，这样来说和高士廉和他应该算是很近的亲戚了，他怎么就能下此狠手的呢？
李恪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齐丙中看了一会儿，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恐慌，很显然，虽然这件事情让李恪难以相信，但齐丙中说的却是真真正正的实话。于是李恪又坐回到胡床上，继续问道：“那长孙顺德就没说问什么让你们那么干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