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心嘲笑了一下那个摔下去的家伙,我抓住后舱门一侧的把手,和站在我身边的安娜长官一起关闭了直升机的后舱门。封闭性良好的机舱内部有着厚厚的隔音层,只有当机舱彻底封闭起来的时候,我们互相之间才能直接说话,而不是让自己吐出的每一个音节淹没在螺旋桨产生的噪音中。
这是一架混合了运输功能和攻击能力的直升机,它并不是纯粹的运输直升机,也不是纯粹的武装直升机——还好它不是。
两个大概从来没进入过直升飞机内部的俘虏站在机舱内,神色有些慌张。相比之下,避难所小子看起来更正常一点,或许他在接受战前教育的时候了解过这种东西。罗杰大笑了几声,然后把两个俘虏按在座椅上,接着在他们的身边坐了下来。与罗杰轻松的情绪不同,游民镇长明显感到不那么舒服。他的左手上还有一个穿透手心的大伤口呢。
“你们的运气可真不错。”坐在驾驶室里的副驾驶嘀咕了一句。“你们是我们解救出来的第一队人,也很可能是最后一队。坐好,抓住座位上面的扶手。如果你不想在飞机颠簸时咬掉自己的舌头,在开始颠簸的时候闭上嘴,咬紧牙齿,不要把舌头伸到牙齿中间。”
我走到一个座位面前,坐了下来,然后抓住自己头顶的扶手。安娜长官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我能够感觉到,飞机正在继续提升自己的高度,机身微微有些倾斜。“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我问道:“游民聚集点北方的基地吗?”
“谁?你们?不,你们不用去那个基地。”副驾驶回过头,看了看机舱内部,问道:“那两个脏兮兮的游民是什么人?”
“我们的任务目标。”罗杰回答道:“我们需要把这些人活着带回去。”
“记得在下飞机的时候带走他们,我可不想在检修飞机的时候从座椅下面找到一具尸体——两具也不行。”副驾驶回过头,在另一个无线电频道内喊道:“二号,你们的飞机怎么样?有没有收到别的求救信号?”
“没有。我们的弹药已经不多了。”无线电频道内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大概是另一架直升机的驾驶员。“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搜索一会,然后就……见鬼,我们被锁定了!”
我回过头,从身后的舷窗向外望去,另一架直升机就在那里。
另外一架直升机在空中拐了个弯,然后往飞行轨迹的反方向射出一颗干扰弹。干扰弹瞬间燃烧起来,在阳光下展现出明亮的光芒。它拖着白色的烟雾向前方空旷的天空中飞去,一颗从地上某个地方发射出来的导弹紧随其后,命中了干扰弹,然后在空中产生了剧烈的爆炸。如果这颗导弹命中了直升机,它的爆炸威力足以炸开直升机的外壳,进而破坏里面的一切。
“该死的,这里太危险了!一号,保持位置,我正在掉转方向。”另一架直升机的驾驶员在无线电频道内喊道:“我们得走了!”
“收到,二号,我掩护你。”副驾驶转过头来,用目光在机舱内扫视了几圈。“坐稳了。”他回过头去,在自己前面的那些按钮和控制器之间摆弄着些什么。“接下来是撤退时间!”
直升机猛的摇晃了一下,副驾驶抓住自己前面的某个控制杆,按住了上面的按钮。与此同时,一阵枪声穿透了隔音层,让坐在直升机内部的我们都听到了那连续不断的火yao爆炸声。那是直升机的机载武器发出的响声,大概是转轮机枪。“开火!”副驾驶大声喊道:“让机头稍微下降一点!我看到那些混蛋了!”
转轮机枪发射的大口径子弹足以穿透动力盔甲,一旦被那种子弹击中,后果肯定足以让那个倒霉蛋铭记一辈子——如果他在被击中后还能多活几秒的话。伴随着转轮机枪的不断射击,另一架直升机在空中调整了自己的角度,然后向前飞去。
“一号,我转过来了!跟上我!”另一架飞机的驾驶员喊道:“撤退!撤退!”
直升机摇晃着掉转了方向,跟在那架直升机后面,向北方飞去。我向下望去,透过舷窗可以看到那个游民镇长曾经的居所,那座石质教堂。教堂门口的空地上那些被点燃的直升机现在还在冒着黑烟。如果不是那些直升机被摧毁了,现在我们可以在几个小时前离开这个鬼地方。同样在几个小时前,我们曾经通过无线电得知一些友军被兄弟会困在那座石质教堂里,不过我猜他们现在已经被干掉了。
那时我们根本救不了他们,我们只有三个人,而且还有两个需要保护的俘虏。
该死的兄弟会。
这座镇子到处都有烟雾和火焰的踪迹,三三两两的人影在街道和房屋的缝隙之间跑动着,有游民,也有兄弟会。那辆被炸毁的坦克已经被我们抛在后面了,如果那些兄弟会没有其他隐藏起来的坦克,那或许就是他们在这附近的唯一一辆坦克。
他们大概是把坦克藏在了地下的某个地方,或许就是镇子下面那座战前避难所的局部。我得出了这个结论。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又是怎么躲过卫星的侦查,把军队和坦克藏起来的?
不管怎么说,这些兄弟会肯定是一个棘手的敌人,天知道他们的全部势力究竟有多大。我倒是很希望在这个游民聚集点内的家伙就是这个思迪欧兄弟会的全部势力,但我也知道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脑袋向后靠,让自己能够稍微舒服一点。我不是外交官,我也不知道那些兄弟会究竟打算干点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们肯定对我们充满敌意。
***
“伙计,我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在直升机飞过阵子北面的大坑之后,罗杰把自己的枪放在身边的椅子上,问道:“我们下一步的任务是什么?”
“负责这次任务的指挥官现在已经回到更北方的基地了。我们接到命令,尽量掩护留在这个游民窝的伙计们撤离。很不幸,我只找到了你们。”驾驶员一边操纵着飞机继续向前飞行,一边大声说道:“前线基地根本没有多少重武器。我们已经接到了撤离命令,现在留在下面的人已经开始撤离了。直升机得带着所有从游民窝中找到的幸存者去更北方的基地,这就是我们接到的命令。”
“一号,继续前进,我们要去下面帮助撤离。见鬼,我的飞机上连一个乘客都没有,这可不行。”另一架直升机的驾驶员在无线电内喊道:“不用管我,我会在装满人之后继续向北方前进的!”
“注意安全!”正在摆弄那些控制按钮的副驾驶回答道:“别被击落了!”
我向下望去,直升机正在从前线基地的侧面向北飞去。前线基地主要由金属制成的简易房屋和金属制成的掩体构成,一些士兵依然留在掩体处坚守着,保护着这座基地,而那些兄弟会们正在向前线基地进攻。在前线基地的内部,几架直升机正停在空地上,一些人正在把一些物资向飞机上搬运。开始与我们同行的直升机掉转了自己的方向,朝那座基地飞去。兄弟会的数量明显比我们的人多,而且他们带了不少能够对动力盔甲造成有效杀伤的武器。
撤退几乎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直升机飞过了正在遭受猛烈攻击的基地,继续向北飞去。前方是空旷的沙漠,只能看到遍地都是的黄沙和偶尔出现的大沙丘。太阳挂在西面的天空中,阳光从对面的舷窗照耀过来,我的脸仿佛都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与日出相比,我不喜欢落日。虽然它很美丽,但落日之后就是长达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的黑暗,而日出则恰恰相反。
我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三十分钟前,我们留在一个又暗又脏的地下室里,随时担心着自己的生命安全,随时担心着会不会被敌人活埋在地底。现在,我们安全了,直升机会带着我们离开,然后回到一个更加安全的堡垒。我们能够得到医疗,得到一些正常点的食物,得到安静的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自称为丹的游民。我能够想到她第一次见到直升机,第一次见到直升机开火把她的朋友杀死的时候有多么惊异。当时,直升机把他们当做敌人了。
如果她现在就在下面仰望着天空,她肯定能看到这些“会飞的铁鸟”,这些犹如奇迹一般的东西——我的意思是,大多数游民第一次见到直升机的时候都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而且通常在第二次见到的时候也会这么认为。
她现在还有没有带着那把匕首?我想起了那把几乎没怎么经历战斗,开罐头和切肉排的次数比战斗次数还多的匕首。我当时把那东西送给了那个惊慌失措的游民。不过,或许她现在已经意识到究竟是谁导致了自己差点被直升机的机枪干掉,究竟是谁导致了自己的朋友死亡,然后把那把匕首丢到一个充满辐射和变种怪物的水坑里了。事实上,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我倒认为那是非常正确的。
我的伤口开始疼起来了,不是那种勉强可以忽略的疼痛,而是几乎让人昏迷过去的感觉。或许是局部麻醉剂彻底失效了。我想从自己的储物箱中拿出一些麻醉喷雾,让我自己好受一点,但我感觉自己的手臂有些不听使唤。我的手臂直直的伸了出去,然后突然失去了力气,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我尽量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使我不至于在失去意识之后滑倒在地上,然后……
……然后就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