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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只是在那一瞬间,看到他的脆弱,于是疼惜便如眼镜蛇的毒牙扎在她的眼睛里,陷入皮肉,深入心脏,疼得喘不过气,却想着,即使就这么为他死去也好了。

「1」

国庆节的第一天正好是周六,纯渊照例和远在英国的两只心肝宝贝通着电话。他的生活简单,上学和去做家教,其他的时间全部都是待在家里。他忍受不住脏乱,也吃不惯外面不健康的饭菜,只好自己动手。惹得某只有金玉其外的蟑螂黎空每日都满心遗憾的感叹着,如果你是女的,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纯渊听着苏镜希一边说着英国该死的鬼天气已经持续了一周的雨水,他已经没有干的衣服可以穿了。春绯不时的在一边捣乱,插两句嘴,或者拧他胳膊听苏镜希对着电话尖叫。

他心情不错,淡淡的笑着,半晌听到春绯喊着,哥,我去拿电吹风把衣服弄干去,否则明天真没衣服穿啦。

纯渊的声音柔软得像落在云彩上,黎空抱着肩膀发抖,他装作看不见。春绯一离开,苏镜希的声音也跟着暗下来,像消了声。

"怎么了?"纯渊觉得不对头。

"纯渊,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没说。"苏镜希还是在犹豫,"是春绯不让我说的,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黎空偷听到一两句,大笑着去夺话筒吼着:"苏镜希小朋友,你不会让春绯小朋友怀上小小朋友了吧?"纯渊瞪他一眼,怕是电话另一边经不起挑拨的家伙又要抓狂。意料之外的苏镜希没有说话,呼吸却沉重起来。

纯渊惊了一下,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圈,呼吸也开始不稳。

"喂喂,我可是开玩笑的。"黎空试探着,"不会是真的吧?"

"小镜!"纯渊皱起眉。

"嗳,你们想哪里去了,我和麻烦精谈恋爱会有令乱伦的感觉的,我们根本就是双胞胎啦。"苏镜希急忙解释,却始终是无奈的口气,"算了,这种大事也瞒不住的。纯渊你还记得一年前春绯的眼睛被烟灰缸砸到的事情吧?"

"嗯,当然记得,当时也不严重的。"

"嗯,当时是不严重,也没听春绯说起过什么。只是两个月前她突然发觉晚上醒来看不见东西,视力也下降的厉害,去医院检查说是外伤性白内障。她不想让你知道,可是这种情况医生说必须要做手术,可是她不肯在这边做,因为课业紧张,她也不想回国。"

"是那个女人用烟灰缸砸的。"

"嗳,现在就别管怎么造成的了。"苏镜希怕他想起以前的事情,连忙扯开话题,"这样吧,等年底我陪她回国再安排手术的事吧。这种手术也不是什么大手术。"

"那好吧。"纯渊淡淡的说,"春绯还是拜托你照顾了。"

"嗯,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纯渊挂了电话只觉得满心的堵,在书店里新买的原文小说也看不下去,随意的打开电视找节目看。黎空也不敢惹他,毕竟是恋妹教教主,他的心肝宝贝掉一根头发都要紧张老半天的。况且是眼睛生了病,怎么也会患得患失的担心好一阵子。

好在纯渊刚辞退了一份家教工作,整个国庆节也没有闲散的心思,在网上搜索了一些招聘私人钢琴教师的信息,又联系了两个离学校和住所都比较近的家庭,收拾了一番就要去面试。

巴士车上涌进来假期游玩的人,被塞得很满的车厢和路上拥挤的车辆,这就是假期恼人的地方。他听见有个细小又熟悉的声音喊着"不好意思,不要挤我,不好意思啊。"抬头就看到叶橘梗站在后门,怀里一大捧香槟玫瑰搭配的紫色洋橘梗花。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她这个护花使者当得很辛苦。

纯渊看到那张憋红的小脸,神差鬼使的站起身,在橘梗身后闹得没分寸的两个中学生的小鬼被他不留痕迹的推到旁边。橘梗只顾着护着花,司机猛然的刹车让她顿时失去重心。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她本身少根筋,头上撞个包也就算了,不小心踩了谁撞了谁,那肯定会换来一个恶狠狠的白眼。

橘梗刚要伸手随便去抓什么,只觉得腰被揽住了,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抓住了腰间的一只微凉的手。

"谢谢......"

"不客气。"纯渊低头噙着温和的笑,"为什么不打车啊?"

"一束花赚不了多少钱的,而且今天也没有车可以打啊。"

"嗯,也是。"

"你......"橘梗苦苦的思索着恰当的用词,小狗一样耸着鼻子说,"你可以放开我了。"纯渊低头的眼神有点恶狠狠,橘梗吓了一跳,又忙改口说,"我一会摔倒的话,你别嫌丢人啊。"

橘梗想着自己又不是大抱熊,有什么好搂的。她不敢问纯渊到哪里,她要去的小区一到,正高兴着可以摆脱身后的美男蛇,却见他也跟着下了车。纯渊不知为什么想起自己有一次和春绯坐巴士,她忍着胃里强烈的翻江倒海揪着他的衣服。因为橘梗也是一副极其不舒服的表情,他没到站就跟着下了车。

"那,再见。"橘梗说着就要跑,又被纯渊揪住质问,"你跑什么,我有那么吓人?"

"没啊,我我我我--"

"一说谎就结巴,笨蛋。"纯渊声音低下去,女孩不知所措的笨拙看起来也很可爱,于是又笑起来,"我陪你去送花吧。"

「2」

橘梗从没见过这么喜怒无常的人,觉得有点胆怯,于是也不敢拒绝。去小区里送过花,纯渊又以"我陪你送完花,你要陪我去面试"这样的理由拉着去了花巷的肯德基。他们找了一圈,已经不见了人,纯渊仰着下巴又是蛮不讲理的以"因为你我失去了一份工作"为理由要挟橘梗请他吃饭,弥补他的损失。

一直等到两个人坐在气味很干净的家庭餐厅,橘梗才反应过来自己吃了天大的亏。面前的罪魁祸首托着下巴笑吟吟的样子的确也很好看,她认命地想着,就当花钱看帅哥啦。

点餐的小妹把餐单往安阳纯渊眼前一放,难得的殷勤。橘梗傻眼着,终于明白什么的男色当道。而面前的男色却没那么容易享受,点了几个最贵的菜,又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她。

"还在生我的气吧?"纯渊问。

"诶?生气?"她装傻,咧着嘴笑,"生什么气啊,没什么好生气的啊。"

"那次我利用你,还亲你的事。"

纯渊看着女生脸上顿时红得厉害,明明白白的写着"我都打算装傻了,你还不依不饶个什么劲啊,过分"。只是这么想着,却说不出,只能偷偷的脸红,有些局促的说:"老师从小就教我们要助人为乐嘛,帮助同学是美德,对,美德!"

这个傻瓜,被人欺负能叫什么美德。

本以为这件事就怎么过去了,纯渊再拍拍她的肩膀称赞着,好兄弟,讲义气,这就完美了。只是纯渊天神并不是普通的凡夫俗子,大脑构造同恶魔是一个等级,竟然凑过脸来问:"喂,你脸红什么,那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才不是!"橘梗的话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

"诶?这样啊。"纯渊一愣,没想到她咬着唇,有些不服气的表情,这明显的就是在说谎,心里却因为她的否认而不高兴,继续逼问说,"那你现在有男朋友了?"

"当然有!"

"谁啊?"纯渊又笑了,猫看着老鼠的表情。

橘梗并没有想过,她可以说已经分手了,或者干脆不告诉他。她满心想着怎么圆这个谎,只是她认识的男生朋友,除了刚刚重逢的容青夏,还有一个就是在医学院的"七枝白玫瑰先生。"

而容青夏他已经见过了,嗯,那并不是多么好的碰面。

"诶--"纯渊懒洋洋的拉长了调子,"难道在说谎吗--"

"当然不是,是......是医学院的。"橘梗被他的眼神逼得窘迫,连忙把救命稻草抓住说,"是三年级的学长。"

"诶--"纯渊没那么好骗,眯着眼,"三年级那么多人,你随便说都可以啊。"

"他叫夏森澈,他在医学院很有人气的。"

纯渊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与这个人有关的记忆并不是多么的美好,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只是突然从毫无瓜葛的人的嘴里说出来,突然觉得冷,好似他们的世界因为面前的女孩又重新连接起来,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再次搅乱他的生活。

这个世界已经小到这个地步了,人和人之间连接的蛛丝,天罗地网般,根本逃不出那个怪圈。

而这个世界也是大到无法想象,明明隔了一条街的医学院,他还会陪黎空去医学院的篮球场打球,这一年多却从没遇见过一次。

橘梗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沉闷起来,刚刚看起来还算是心情不错的男生突然阴郁得像恶魔归来,吓得她只能拼命地扒饭。为什么会这样。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纯渊天神已经知道她在说谎,给了她最后的机会,她却没把握。

天国的妈妈,我早应该听您的教导要做个诚实的好孩子,怎么办!

现在反悔是来不及了,在他的面前也只想争一口气,却没想到让自己更难受。这顿饭吃得太别扭,最后结账时是纯渊掏的钱。她本想坚持,见男生丢过来一个"你是不是活够了"的眼神,连忙把小青蛙钱包塞进书包里,连不迭的道谢。

「3」

从来不知道说谎是那么难受的事情。橘梗一连几天都惴惴不安,满心的都是羞愧。在教室里看到安阳纯渊连头都不敢抬,恨不得把脸塞到桌洞里。好在纯渊也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在班上也没表现出过多的熟悉,下课低着头收拾了书就走,冷淡得要命。

她紧张了几天就算了,电影和小说里那么男女主人公曲折的谎言和命运,放在现实里根本行不通。就算安阳纯渊是男主角,那么自己呢。在别人的眼中她是个正常又普通的女生,没什么特别,不丑也不好看。

小学时成绩还不错,到了初中还能勉强挤进前十名,到了高中就勉强了,大学是擦边球。选了个英文专业想着以后做翻译,最好是厉害的同声传译,却发觉最后连普通的语法都不熟悉。每次看到安阳纯渊抱着英文小说看,她都觉得自己简直在浪费父亲的辛苦钱。

是啊,这样过于勉强的自己,果真还是不行的。

"接下来要怎么做啊,放在一起扎起来吗?"容青夏手忙脚乱又被扎了一下,"哎哟,大爷的,这是什么爱情的礼物啊,简直是爱情的杀手!"

"得了,就会糟蹋东西。"橘梗用手肘把男生赶到一边,容青夏乐得清闲,在旁边吹着空调修指甲。染成金色的略长的头发贴着白皙的脖子,橘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被他眼尖的抓住,又是好一阵的嘻闹,"想看就大方的看,容少爷我很帅吧!"

"我只是觉得金色不适合东方人。我还是觉得以前清纯的形象比较好。"橘梗很认真的打量着他,"不过啊,你底子好,怎么都漂亮。"

容青夏的心脏像被扎了一下,细小酸软的疼。女生很熟练的包着花,全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的灵巧劲儿。以前更小的时候,叶橘梗并不是这样会夸奖人的孩子。她总是微微抬着下巴,对于这个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睡觉和交女朋友的男生,眼神里都是含着轻蔑和鄙视。

他敢打赌若不是自己平时不吵人,叶橘梗肯定会受不了而换同桌。

偶尔有一次听到她和一个女生聊天说到他。女生满脸都是羡慕的神色说,和容青夏同桌太幸福了吧,女生谁不想和他同桌哪。而叶橘梗却轻哼着不屑的说,跟那只每天拈花惹草的猪在一桌有什么幸福的,脑子进水了吧。

那时候她还是个爪子尚且锋利的小猫,或者说记忆中她就是有点小凶悍的家伙。如今的她和过去的她除了时光打磨不掉的相似的面孔,而剩下的圆润又温柔的灵魂,却不知道是属于谁的。

容青夏看着叶橘梗把花包好,自己欣赏了半天,小心地放在架子上。他觉得陌生,又有一种这个很好欺负的叶橘梗也不错。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心惊,怕是所有的人都是这种想法,所谓的乖巧懂事也变成理所当然。

他看不见她灵魂的样子。

不过她的灵魂是怎样的,又管他什么事呢。关心则乱。容青夏除了自己什么都不关心,人生准则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么想又开心起来,拼命对进门买花的女孩子放电,橘梗见他还是几年前的样子,只觉得亲切,于是对于他的作为也都纵容着。

「4」

叶橘梗耽误了巴士,到了学校已经迟到,只能从后门猫着身子进门。安阳纯渊正好回头看见她鬼鬼祟祟的样子,目光在空气中撞了几秒,她觉得尴尬,却见他用右手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其实那个动作很像在召唤自家的小猫似的。

橘梗趴在桌子上慢慢顺着气,纯渊把课本推过去,高深莫测的表情。她倒是领教了他的喜怒无常和恶魔本质,尽量的不忤逆他,也不招惹他,就像一团棉花糖,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你父母真是会做生意,天天往店子里跑,你没私人空间吗?"

"其实是我自己要去的,我爸自己顾店很辛苦的。"

"压榨是人的本性,父母也是有私欲的人,他们不辛苦就是你辛苦。而且,一半父母的话,宁愿自己辛苦也不会让孩子辛苦的吧?"

"也许别人是这样,但是父母都是希望孩子好的啊。"橘梗低声说,"哪有你这么心里阴暗的?"

后面一句话说得很小声,纯渊却听见了,脸色一僵别过头不理她。这是个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乖宝宝,这些东西她根本不能理解。这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对这种在呵护下长大的孩子,的确是太勉强。不过虚伪也是人类的本性,他转过头装作不经意的问:"难道你的心里装着个圣母玛利亚,你就没说谎骗人过吗?"

"我我我我我--"她想起上次骗他的事情。

"呵呵,不用慌张啊,谁没有骗人的时候。"纯渊镜片下的眼睛泛着浅笑,"说谎也是人的本性。"

"那个上次,我跟你说的我的男朋友的事情--"是骗你的,请原谅小女子我吧!

"我知道,是夏森澈。"不用再重复了,我知道这个人。

"其实他--"只是我的好朋友。

"对了。"纯渊笑笑的打断她,"下周二是黎空的生日,晚上有个聚会,你带他一起过来吧。"

"可是......可是我要说的是......"

"就这么说定了。"纯渊眯起眼睛,笑容绽开在脸上,削尖的下巴说不出的秀气,"一定要带来啊,骗人和放鸽子这种事都无法原谅的。"

橘梗把坦白的话咽下去,这个人绝对不怀好意。哪有这样强制邀请别人的,好过分。下课后见纯渊先她一步离开,刚走到门口就被几个女生围住了。橘梗与她们不熟悉,被这个热情的劲头吓住了,听她们叽叽喳喳的打听安阳纯渊的事情。

"你们关系不错啊。"

"也还好啦。"橘梗有点心虚的想着,自己应该并不受他欢迎才对。

"他有女朋友没,听说是个黎空会长一起住,传说他喜欢男的,是不是真的啊?"

"好像没女朋友吧。"橘梗想着,也不至于喜欢男的吧,太夸张了。她想了想几乎要拍着胸脯维护他的名誉说,"不可能的,他的性向绝对正常。"

"你试过?"不知道谁恶劣的问了一句,其他的女生都笑起来。橘梗的脸却猛地烧起来,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她们笑完了才发觉橘梗的脸都红到脖子根,有整个人都要蒸发的趋势,面面相觑的惨叫:"天啊,叶橘梗不会吧,你真的试过?"

这次真的是落荒而逃。

叶橘梗身体力行的领略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不过几天的工夫几乎班上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两个人之间有"奸情"。依旧有不相信的女生拐弯抹角的来回逼问,橘梗根本招架不住,只能用谭非教的方法,用高深莫测的微笑挡回去。

几天下来嘴角笑地有些抽,不过与同学之间的关系却出奇的融洽起来。其实也都是半大的爱玩的孩子,被同学们约了几次,橘梗也不好推脱,想着反正是集体聚餐,应该没有人要问她什么意见。

橘梗很少参加同学之间的聚餐,她的"社会学老师"谭非曾经教授过,成年人的友情是从餐桌上建立起来的。她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太沉闷,打电话跟谭非请教聚餐需要注意的细节。谭非的另一边很乱,像是在地铁站之类的地方,觉得这种问题出现在二十岁的人的口中简直是不可理喻,于是又开口教训她:"橘梗小朋友,这种事情你自己动动脑子好吧,是人吃饭,又不是饭吃人,只要带嘴去就好了!"

橘梗对学姐的话奉为神旨,她比自己阅历多总是没错的。

「5」

聚餐的地方在步行街附近的落船巷,是有名的小吃一条街。橘梗虽然在这个城市待了三年多,却是个标准的路痴。下了巴士对着满当当的人群拽头发,低头找手机却发现掉在店子里没带出来。这下干脆傻眼,算着时间也差不多到了约好的时候,正着急着,脖子却被搂住往后一带,橘梗顺利地贴到了来人的脸上。

"小橘梗,好巧啊,你在等人吗?"

"是你啊。"她有些哭笑不得,推开他的脸,见男生春风满面的样子,嘴上的烟燃了半支,却不带半分痞气。倒像是学大人样的小孩子,总是撇不开那股天真劲儿。橘梗自然而然的把烟拿下来,扔脚下踩灭,像教训小孩子,"抽烟对身体不好,以后不要抽了。"

"你管的真宽。"他撇撇嘴倒没不高兴只是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和同学约好聚餐的,可是找不到地方,手机又掉店子里了。"

"这样啊,你们约好的什么地方知道吧?"

"好像是叫什么看麦娘私家菜的。"橘梗恨自己丢三落四,也觉得不好意思,"爽约不太好,好不容易和班上的同学建立的了友情啊,我真的像学姐说的那样没神经......"

接着容青夏听到的就是女生满脸幽怨的自言自语,什么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学姐会对我失望的,学姐肯定又要骂人了,天啊,怎么办啊。他很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的构造是不是和火星人类似,既然知道约定的地方,向陌生人打听就好了嘛。

还是这个人连同陌生人问路的勇气都没有?

看着橘梗又是那副"和陌生人说话怎么好意思"的表情,容青夏很快便肯定了这个猜测,恨也不是打也不是,也不忍心丢下她就走。他索性好人做到底,打听好路,又带着她前往目的地。

"你以后少听你那个学姐的,简直就是女王上身,你被她调教出一身的奴性,这样怎么得了。"

橘梗不答话,只是好脾气的笑笑。容青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说了也是白说,简直妄作小人。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个地方?"橘梗随意找着话题。

"没有啊,是等的人没有来。"

"女朋友?"

"你吃醋啊?"

"你这个人就是没正经。以前就喜欢和女生打打闹闹的,现在真是一点都没变。"橘梗想着那个时候在女生堆里呼风唤雨的容青夏,惟独却对她这个同桌恭维又客气。她知道容青夏喜欢美女,自己本来就不漂亮,现在也不是他的菜。

人和人之间的奇妙的缘分,或许因为都长大了,在异地相逢所以觉得亲切,关系也自然而然变得很亲密。

容青夏一点也不给她面子,嘻嘻笑着拍她的头说:"没办法呀,我就是个色鬼嘛,现在交往过的女孩子也不过三十六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我不知道要努力多少年。"

"你这人,其实我也没那么差吧?"橘梗有点不服气。

容青夏听到这话转过头认真打量了一番,又笑着摇了摇头,橘梗气得做鬼脸,又掐他的胳膊。他就认她又打又掐,恍然间他仿佛看到那个整日拿不屑的眼光看她的女生,不自觉的有些愣了。

"容青夏。"橘梗见他突然停下来一副茫然的表情,以为自己把他掐疼了,立刻吓坏了,"没事吧,都怪我没轻没重的,对不起啦,要不你掐过来?"

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觉得像是两个灵魂。容青夏想着,那个叶橘梗或许真的已经不存在了。

他突然不说话,橘梗也像往常一样识相的不多嘴。他们一走进店门就听到乱七八糟的女生大笑的声音,有人眼尖的看到橘梗喊着她的名字抱怨着:"叶橘梗,你也来得太晚了吧?"

橘梗面对齐刷刷的目光有些胆怯,发觉容青夏搂住她的脖子推过来自来熟地大声打招呼:"美女们,我把这个路痴给送过来啦!"

「6」

这个容青夏根本就是个祸水,橘梗算是领教了,他刚离开自己就变成了同学们的围攻对象。她怕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只能勉强解释说:"那个是我初高中的同桌,现在在我家店子里上晚班。"

女生们喊着谁信啊,刚才搂得那么紧。橘梗原本也不指望他们相信,女人天生就是八卦的,只能埋头喝水。

"美女,跟我换个位子好么?"是安阳纯渊的声音。橘梗吓得手一抖,却听她身边的女孩不满的叫起来,"安阳纯渊,你不是吧,你和叶橘梗在一起啊。"

安阳纯渊默认似的抿嘴微笑,低头推了下眼镜,那一低头的温柔有秒杀的效果。女生们被迷得七荤八素集体尖叫,男生们都狼嚎起来:"原来你们是暗度陈仓啊,喝交杯酒!一定要喝交杯酒!"

纯渊坐在她身边,为难地说:"大家别闹了,叶橘梗是女孩子啊,这多不好啊"

这么说等于是逼迫橘梗点头,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怎么肯放弃这么个好机会。叶橘梗根本就经不起折腾,大家都闹她,脸顿时红个满堂彩。不知道谁吼了一声,不喝酒就打KISS啦。她立刻被吓住了,慌忙端酒。

在众人的起哄中,安阳纯渊还是气定神闲的模样,手臂和手臂挽在一起,他的脸靠近,眼神在空气中接触。橘梗再迟钝也能看出他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恶劣的笑意。

他根本是故意的!

橘梗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却没想过他已经讨厌自己到这个地步了,竟然随着同学一起看自己的笑话。本来就是自己骗他在先的,也怪不得他。这么想着橘梗一顿饭都胡思乱想,偶尔有安阳纯渊夹菜给他,她立刻就变成了大家嬉闹的对象。

这场本来轻松的聚餐,她过得战战兢兢,简直是坐立难安。吃过饭大家又商量着去唱歌,橘梗借故告辞,安阳纯渊也跟着告辞,众人都吼着,你们单独约会啊,真过分。橘梗知道这种状况怕是没有人相信了,她失魂落魄的上了巴士,安阳纯渊也跟上来,笑容再完美被看穿后也显得假惺惺。

"叶橘梗,都是我让他们误会了,我会解释清楚的。"安阳纯渊笑眯眯的说,"你放心啊。"

"安阳纯渊,你为什么突然讨厌我?"橘梗对着那张盛着得意的脸觉得伤心,"那天你还陪我去送花,我们一起明明还在吃饭,我以为......我以为那样我们就算朋友了啊,你为什么会突然讨厌我?"

不对,他和黎空都看走眼了,这个女孩一点都不笨,也不迟钝。

她并没有别人对她殷勤一点就晕头转向,甚至能看出他在故意陷害她招女生嫉恨。他收敛起笑容将目光别向窗外飘过的灯光,有些惆怅的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事情啊。他原本不讨厌她的,甚至觉得和这种天真的人在一起很舒服。

是因为夏森澈。其实纯渊自己都知道,在她说出夏森澈的名字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和叶橘梗不可能做朋友的。即使明白这根本不是叶橘梗的错,她能遇见夏森澈并喜欢上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即使这些都明白,还是忍不住像小孩子一样幼稚的去迁怒她。

"叶橘梗。"他半垂着眼,"对不起,黎空的生日聚会你可以不必来了。"

他从没有露出过那种表情,从镜片的侧面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像是在隐忍着巨大的悲伤,却没有任何宣泄的出口。他根本像个受伤的被抛弃的大型犬,橘梗有些心疼,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顶。

他明明是个在世的恶魔,一条不懂感恩的毒蛇。

他明明刚刚赐予了她伤害,还是理所当然没有愧疚的样子。

橘梗明白得要命,知道自己应该躲得他远远的,最好一点干系都不要沾上。因为她和他根本连做朋友的缘分都那么稀薄,他的反复无常总让她难以应付,甚至觉得困扰。只是在那一瞬间,看到他的脆弱,于是疼惜便如眼镜蛇的毒牙扎在她的眼睛里,陷入皮肉,深入心脏,疼得喘不过气,却想着,即使就这么为他死去也好了。

她的手带着温柔的气息,在他的黑发上轻轻揉搓。

他毫无防备,张开眼惶惶然的看她,是一双孩子般干净的眼神,却带着警惕的伤。橘梗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摸到了他的灵魂,眼圈迅速的红了,心疼得要发狂。

"没事的,我不走,就在这里。"橘梗低声说着,如陷落在夜色中细小的雨滴,又如乡间路边令人安心的虫鸣,带着温度安抚着他的神经,"只要你需要,我就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要怕......"

"你--"安阳纯渊受到惊吓般的挥开她的手,"叶橘梗,你--"

橘梗的手臂一疼,整个人像是从催眠中弹跳出来,也大惊失色的发觉自己说了一些莫名其妙话。她不善于掩饰,狭小的空间让她呼吸困难,车门一打开就逃命般地跑了没个踪影。

「7」

谭非从北京回来给橘梗捎了一套香山的红叶标本,她细心地买了个照片本子塞进去,把橘梗感动得不行。她摇摇头,深知橘梗道行太浅,受不得半点小恩小惠,若没有人好好保护她以后肯定要吃亏的。

刚刚来学校找她前去了店子里看望天天叔,发现对面的街道又起了一家花店,装潢高档,为了吸引客人打折也很厉害。本来店子里的生意就是勉强维持,人家看起来就是有备而来,准备长期安营扎寨,怕是难以撑过这个秋天。

橘梗的父亲也知道这个花店怕是维持不下去了,只对谭非说:我不想放弃这个店子,也不能放弃,因为我不能让晓婉失望,也不能让橘梗那孩子伤心。

"枫叶能感觉到秋天,真好。"

"有什么好的。"谭非双臂撑着椅子往后仰着头看天,从枝叶的缝隙里看到的天,是灰蓝色,"人和植物一样,太敏感聪明都不会幸福的。枫叶红了所以被摘下来做标本,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嗯,你说的对。"橘梗笑起来,"学姐怎么懂得那么多道理呢,我一直觉得学姐很厉害,跟我妈妈一样是个知道很多道理又很聪明,对我也那么好。"

"叶橘梗,别把我跟你妈比。"谭非的声音里有不高兴。

"对不起。"她急忙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只是......"

"橘梗,别太信任我,这个世界上能伤害你最深的,往往就是你最信任最喜欢的人。"谭非不知道要怎么教她这些道理,橘梗一直把花店当作一个避风港,一个精神寄托,或者说把它当作母亲来爱戴。

而那个花店已经支持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天天叔会怎么做,但是她知道无论怎样橘梗都会伤心。如果可能的话,谭非愿意把橘梗所有的伤心都替她承受,因为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她想告诉她,她可以不必那么懂事,也可以不必隐忍,只做她自己想做的事。为所欲为也没关系,也比现在这个谨慎到让人心疼的模样好。

橘梗抬起头孩子气的说:"不会的,学姐不会伤害我的,所以学姐说什么我都听。"

谭非又气又好笑,直骂:"你个蠢家伙,教你心眼也不会学的。算了,也不指望你能成什么处事不惊的人。"

"学姐,我有件事要跟你坦白。"

"你又做什么蠢事了?"谭非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没好事,抱起胳膊摆出一副要骂人的架势。

"我可能是被鬼上身了--"

"......"

"那天我和一个同学在巴士上啊,我突然好像感觉到他的眼睛在跟我说话似的,我觉得我真的听见了,于是我就碰了他......"

"什么叫碰了他!叶橘梗,你胆儿养肥了是不?"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说的那些话和做的动作都不受我的控制。而且这个人对我一点都不好,我也想躲着他,甚至当时真的开始讨厌他。可是当时觉得只要他不伤心要我做什么都行。"橘梗神经兮兮的凑过去,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很多天,"学姐,你说我是不是脑子有病了?"

谭非愣了愣问:"那个同学是男的?"

"是啊。"橘梗说,"很坏,恶魔和毒蛇的综合体。"

"叶橘梗,你惨了。"谭非有些挫败的看着她,"你脑子没病,也不是鬼上身。你大概是喜欢惨这个男生了,就算他是毒蛇猛兽你也无法抗拒的。橘梗,你怎么会笨到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啊?"

橘梗突然想到某本小说上看到的话,这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是藏不住的,贫穷,喷嚏还有爱情。即使在强迫自己离安阳纯渊远一点的时候,心还是在悄悄的向着他。即使一直反复的告诉自己,安阳纯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喜欢上自己,但是在最深处抱着风中残烛般的希望。

叶橘梗不是没有过暗恋,如挂在树梢的青果子,她站在树底下抓耳挠腮,好不容易爬上去咬一口却发觉又酸又涩,她也不敢摘。

她只不过放弃了一棵果树又来到另一个果树前,看着那只更高更青的果子,明明知道味道相同,还是隐约的抱着这棵树的果子本身就是青色的,这种掩耳盗铃的念头。

橘梗难过了很多天,明白了自己对爱情原本和其他女生一样也是贪得无厌。那次冒犯了安阳纯渊,她都心虚到溜着墙根走。一开始还有同学调侃他们,见两个主人公态度冷淡,也没了兴致,而某些女生对她的嫉恨又转化成了轻蔑。

其实这样也很好。

橘梗早上照例做好了早饭,叫了父亲起床,又跟父亲提起通知花田进货的事。父亲只是默默地听着,安静的把饭吃完,她很懂得察言观色,也觉得这种少有的态度让她忐忑不安。

"橘梗,我想把花店搬回S城。"

橘梗被牛奶噎了一下,茫然地看着父亲尽力在保持音调平稳的脸。

"三年前搬到这个城市,一方面是考虑你将来要在这边要上大学,而且你妈妈刚去世,我们都怕伤心。而现在这边的店子经营的不好,我听那边的叔叔伯伯说,我们原来的店面又再转让了,所以,我觉得,现在已经可以回去了。我们的家毕竟在那边,而且你爷爷还有你姥姥身体都不好,回去也有个照应。"父亲的手伸过来,想摸摸她的脸,却放在女儿的肩膀上,郑重其事的说,"你以后自己在这边,只能靠自己照顾自己,橘梗,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不用再自责了......"

她也知道店子生意不好,也知道父亲的决定大概是对的吧。

她什么都知道。

橘梗把盘子里的最后一点蛋白吃掉,抹了抹嘴,嘻嘻笑着:"行了,反正也不是多远,我放假就可以回去了。而且,老爸,你说错了,我可没有在自责。我知道妈妈的死不是我的错,我如果这么想的话,妈妈知道了也会伤心的。"

我已经做得够好了,不用再自责了--吗?

这个世界是不是所有的杀人犯只要在世人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很后悔。那么他们是不是就可以被原谅,然后逃脱世俗的责罚呢?

可惜不能。

可惜他们还是要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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