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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梦痕

黑水湖畔,有两个猎人抬来了一张棺材的盖板,上面正躺着“铁手”波坦。

“他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老猎人维萨米尔的语调悲怆。“铁手”的前胸位置有一处致命的凹陷,碎裂的肋骨一定刺破了他的肺部。虽然他还没有完全断气,但大家都知道,他已经不行了。

“他其实是个可怜的人,”维萨米尔接着说,“不但举目无亲,身边就连个真正的朋友也没有。他活着的时候,我们谁也不喜欢他……”

这一刻没有人多话,只有丹妮娅还在忙碌着。但她的治疗术效果不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铁手”的生命加速流逝。

最后,丹妮娅无奈地放弃了救治,留下宝贵的法术以备他用。戴维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然后拉到自己的身边,与其它的狩魔猎人们保持一定距离。

只有奥斯卡特没有参加“铁手”的告别仪式,他径自蹲在黑水湖旁,将自己的双手伸进那漆黑浓稠的湖水中。当他抽回双手时,手掌上沾满了又臭又黏好像油脂般的东西。虽说用布能擦去手上的污秽,但那股臭味却怎么也除不干净。

“这湖水没有问题,”他起身回头朝着猎人们吩咐道,“我们可以出发了。”

“出发?是要去湖中心的高塔那里么?”维萨米尔问他,“奥斯卡特阁下,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觉得我们,正要去和一些根本战胜不了的对手战斗。”

“我出钱雇佣了你们,还记得么?”奥斯卡特冷冷地说道,他瞄了眼躺在一边的波坦,“丢下那笨蛋,我们去做完最后该做的事情。”

“是什么样的事情?”维萨米尔绷紧了脸,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表情瞪着他。

“只不过是去寻找一些知识而已,”奥斯卡特轻描淡写地说,“您想的太多了,维萨米尔阁下。我向您保证这事很快会完结。”说完后,他从身边的某位猎人手中拿过一只长矛,然后用力地将它刺入他刚才试水的地方。当他放开手时,长矛还有超过一半的部份露在水面之上。

“水不深,”他又向其它人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左手,“也没毒,只是有些臭而已。”

“诸神在上,”猎人中有人质疑,“你要我们淌水过去?那不可能!湖中心的水会变深的。”

面对这个疑问,奥斯卡特似乎早已知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伸手指向近千尺外的湖中心,让众人等待,看着看接下会发生的事。

片刻之后,在场的人就看到远处水面中纷纷站起了许多个的人形的身影,它们看起来身材佝偻,步伐缓慢,但却是方向明确地朝着湖心处淌水前进。浓的像油似的湖水从它们的身上缓缓滑落,渐渐显露出一具具干瘪灰暗的背影。

“是僵尸?”丹妮娅在戴维的耳旁小声低语,“它们从那里来的?”

戴维摇头,他当然不知道这些既不像人,也不像亡灵的家伙从何而来。只是现在看来,它们前进的方向十分明确:在湖心中有黑塔高耸,塔底被层层迷雾所笼罩,那些“人”淌着湖水走进迷雾,然后便消失不见。

“看到了没有?”奥斯卡特颇有些得意地说道,“诸位,这下还有什么疑问?”

剩下的人中,除奥斯卡特之外,其它人都将目光对准了维萨米尔。作为这里资格最老的人,他的意见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此刻,老猎人的脸上虽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般地澎湃。一种种的可能性从他的脑海中闪过,然后又被自己否决。他甚至想到,直接把这个叫科林·奥斯卡特的家伙一剑捅死,然后带着剩下的人回到云雾城,回到摩登·凯尔撒去过太平的日子。虽说如今猎人们的生活远不及过去这般富足,但好过现在这样去送死。没错,就是去送死,越是接近这泊黑漆漆的臭水,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

然而,就在老猎人如此想到的同时,他的心中却不由地升起了一股后怕的感觉。我居然在想这样的事情?他不明白,杀死雇主,逃避委托,自己怎么会向如此恶劣的方向思考?

一丝羞愧闪过了老猎人的面庞。他想到自己从二十二岁成为正式狩魔猎人以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四年。一直以来,他只知道雇主的委托是对猎人们的能力及品德的一种信任,而猎人们努力完成委托,就是对这种信任的实践与回报。不论是像杰诺特那样还年轻稚嫩的猎人,还是如‘铁手’那般性子暴躁的猎人,从来没人会去挑战这个底线。杀死雇主,抢夺财物,这种事情也许并不鲜见,但从不会在狩魔猎人的队伍里发生,也不能让它发生。

下定了决心,维萨米尔回头面向众人,他问他们:“大家都还记得,咱们这个古老行当的传统么?知道在‘猎人的殉难日(1)’之后,我们依然能生存到今天的原因么?”

“绝不辜负信任。”他的徒弟杰诺特做出了响亮的回答。

“没错!”维萨米尔点了点头,他回过身去,用无奈地眼神审视着奥斯卡特,然后告诉他:“我的感觉很坏,也许我们会全军覆没。但是,我们不会放弃传统,放弃我们狩魔猎人一直坚持的东西!”他的话还没说完,剩下的猎人们就已经依次从他的身边走过。他们每个人从维萨米尔的身边经过时,都会伸出手用力捏一捏老猎人那双粗糙的手掌。奥斯卡特转过身去,他拔起那支长矛,最后一个走进到那又黑又臭的湖水当中。

真是一群蠢人!奥斯卡特心想。他不明白人类中为什么总有些人会为了那无聊的信仰或传统去送死。难道那些飘渺虚幻的信仰和传统,会比恶魔主君还要恐怖暴力?

湖岸旁,“铁手”波坦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只有粗劣的毛毯包裹着他的遗体。仍活着的十七人,忍着恶臭,走进那齐腰深的黑水之中,就连丹妮娅·索斯也不例外,那怕她是这一队中唯一的女性。

随着众人们越发接近湖心,大家都明显感到,这个湖其实没有想像中的这么大。只是刚才他们岸上用眼睛看到的情景,现在已经换成了一种亲身体会。当那些无言的死体突然从漆黑的湖水中立起的时候,所有人都一齐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紧张地注视着它们的一举一动。可是,这些干瘪而佝偻的人形却对已被它们包围的活人们视而不见,不论它们的是高是矮,或胖或瘦,死体们只会迈着一样幅度的步子,用一样的速度,向一样的目标:湖心的高塔不断前进着。

“他们已经死了,对么?”丹妮娅跟在队伍的后方,她紧紧拽住身边戴维的手腕,有些结巴地问他,“女……女神在上,戴维……我们现在……真的是到达地狱了么?”

戴维没见过地狱的样子,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时却听到队伍的最前方有人说:“准确的讲,这里是深渊中的一景。”奥斯卡特听到了女孩的问题,于是他做了一个简短的回答。不过,当他回头想看看丹妮娅的表情时,却意外地发现有一个猎人平举起手中的长矛,在离他身边不到十尺的水中,正有另一具死体缓缓升起。

“不!不要攻击它们!”奥斯卡特向着身后的众人大声疾呼,却还是迟了一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位猎人刺出手中的长矛,精钢打造的矛尖干净利落地穿透那具死体的头颅,发出一声令人心酸的喀卡响。随后,猎人的手腕下意识地一转,矛尖就穿出了肉与骨,翻腾起一片灰白和腊黄的脓液。

“白痴!真是白痴!”奥斯卡特气的大骂,“我们本可以少费些力气!”说着他加快步伐,并让其它人照办。

随着众人与黑塔的距离缩短,那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正变的越发强烈。而路终有尽时,当双脚再一次踏上地面时,众人才发现原来这泊黑水的中央有一座同样呈黑色的岛屿,黑塔便建在这座岛的中心点上,它突然间便已经近在眼前。

当所有人都庆幸能安全淌过黑水时,却没有人瞧见奥斯卡特脸上严肃的表情。他们突然听到了他的喊叫,虽然只是一声啸叫,但其中所包含的不安,却被完完整整地传达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久经沙场的猎人们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们自发地围成一圈,凝神静听,仔细观察。

黑岛之上,迷雾茫茫,空气间渐渐响起阵阵梦呓,尤如低声细语,又似无力呻吟。

“这到底是什么?”有人迷茫地发问,也有人捂住耳朵试图隔绝这种声音。但那声音既不回答人们的问题,也不在乎你如何阻隔。它似乎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让你无处可逃。

这个声音同样也让戴维觉得幸苦,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抵挡住从大脑深处传来的那种奇痒。他看到很多都痛苦地抱住脑袋在地上打滚,用尽了一切方法,徒劳的抵挡着这种几乎让人发狂的声音。在场的人中,似乎只有身为裳提婀牧师的丹妮娅和身材娇小的术士奥斯卡特不受影响。

那不洁之声渐响,终于将答案揭晓:只见岛间的平地上,突然升起了三团风暴。它们的周身笼罩在湛蓝近紫的光环中,翻滚愤怒着,卷起漫天的飞沙走石。

“是梦痕!”奥斯卡特发出一声惊叫,“注意回避,别挡在它们前进的路上!”

他的话音才落,其中的一团风暴已首先发难,它用浓雾般地流质身体卷起强力的气流,就像一道由邪恶和亵du所组成的瀑布般,朝着活人的阵地猛冲而去。

奥斯卡特马上给自己施展了一次“加速术”,借着大大提升的速度,他避开了那只梦痕进攻的路线。要知道,梦痕可是一种十分罕见的不死生物。他还记得,亡灵主君奥喀斯曾诅咒一整个城市的居民同时在受诅咒的睡眠中死去。只有发生了这样恐怖的事件之后,奥喀斯才能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怨恨和噩梦,然后创造出了梦痕这种恐怖的不死生物。

战场上顿时乱成了一团,大多人都选择暂时回避梦痕那暴风般的攻击。空气中充斥着亵du的味道,邪恶的瀑布透出一种自然界不存在的深邃幽蓝,它行动时,就如玄冰般冷冷地燃烧发光。

此时,有人站了出来,试图挑战梦痕的恐怖。但勇敢者的刀剑完全伤不到它的一分一毫,反而让梦痕将他整个吞没。风暴中,人们听到了他发出痛苦的呼喊,那声音好像并非来自人类,而是一种能令你的灵魂战栗颤抖的惨叫声,就像是动物痛苦临终前发出的哀嚎。

活人被梦痕生生的溶解,甚至没留下一点尘埃。他的痛苦,还有临死的恐惧,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内脏翻腾。

然而,这残忍的画面却让丹妮娅·索斯找回了勇气。“大地女神裳提婀至上!”她高声宣誓,让圣洁的光华在双手间凝聚。“嘭!”白光闪耀,神圣的复仇之箭没入到梦痕的体内。怪异的尖叫声在黑湖孤岛上回荡,声音如琉璃碎裂,痛苦万分。

原先正旁观的梦痕仿佛收到了什么讯号,这时一涌向前。它们的呼喊冷如冰针,风暴般的身体卷起了阵阵腥风。

也许是女孩的勇气感染了周围的众人,猎人们纷纷行动了起来。他们知道寻常刀剑很难伤到像这像没有实体的怪物,但狩魔猎人多少都有对付幽灵的经验;那怕没有什么可用的法术,他们还有附了魔的箭和飞刀,有些人甚至还取出了一直备有的圣水。

而刚才受到丹妮神圣力量打击的梦痕,它调转方向朝着女孩扑去。在它的身后,戴维双手紧握着炎剑玛汀斯,他用丹妮娅教自己的方法,大声念出触发剑上法术的真言。从宝剑的尖端向射出了一枚火球。但它却直接穿过了梦痕如雾气般的身体,最后在不远处的一座黑塔上化成一团耀眼光热。

不过,这一击虽然没对梦痕产生多大的伤害,但已经足够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丹妮娅也能趁这机会逃离梦痕的进攻范围。而被激起了愤恨的怪物则调转方向朝戴维扑来。戴维早已看准了时机,他再次念出真言,第二发火球迎着梦痕撞了上去,这回它爆炸了,恐怖的风暴在轰鸣中化为纷繁的乱流。梦痕发出一阵痛苦地呻吟、它的身体扭曲变形,向外围扫出一阵腥臭的风暴,让在场的活人都觉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戴维!小心你的左手!”突然间,戴维听到了丹妮娅的警告声。他立刻把头扭向左边,却发现自己的视野全里一片幽蓝,另一团梦痕伸出虚体的触须,已经摸上了他的肌体,

在这一瞬间,戴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融化。梦痕正试图将自己转变成它的一个部分。他用尽全力想要逃离,可自己的意识和力量却在刹那间变的模糊软弱起来,四周世界的存在感正迅速消失,只有刚才的恐怖情景还一幕幕地在眼前重视……

“不要!”他听到了丹妮娅的尖叫。她将神圣的复仇之箭打进梦痕的身体,但它的吞噬不仅没有因此而停止,反而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难道,这便是自己的最后结局?戴维觉得无法甘心。

突然,有锐利的雷鸣划过耳畔,这尖锐刺耳的声响将戴维的神智猛然震醒!他再次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了一轮耀眼的几乎让人失明的电光。强大的电流穿过了他的身体,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砰!”戴维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所有的神智。

(猎人的殉难日:狩魔猎人的组织在七年前的新年被帝国宣布为非法组织,并遭到清洗。原先在大陆东面的据点也被摧毁。多数猎人死亡或失踪,只有一小批猎人逃到西面的森林和小城邦中,以零散的猎杀任务过活。云雾城南的摩登·凯尔撒是幸存猎人们新建立的据点。

猎人们一向以高强的武艺和特立独行而闻名。同时,猎人们不接受杀戮高智慧生物的任务。

另:巫妖通常很邪恶,而且它们不是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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