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顶,大雨瓢泼,冷风呼啸,落花满地,一座云雾中的钟石神秀,一处脱离尘世的清幽庙宇,一切都像是一场狗血的电影开头。
“王爷,到了。”
握着书卷的手微微一颤,司空轻才发现自己始终不曾翻过,一直盯着书页左上角的第一个字,一个无关紧要的字,忘了从哪一刻开始,忘了自己这些时间里想了些什么,却狠狠的记得三个字,‘乔舞袖,乔舞袖,乔舞袖’。
“王爷?”顶着蓑帽,穿着蓑衣的千山俯下身来,隔着车帘朝车里的人禀报:“王爷,伽蓝寺已到。”
“伽蓝寺已到。”司空轻默念着,突然甩手将书卷遗弃,车帘一掀便冲了出去,伽蓝寺到了。
不过白驹过隙,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司空轻已经站在百级石阶之下,一身白衣飒沓,清颜蒙雨,飘渺出尘。他便这么仰着头,望着风雨中安静如初的伽蓝寺,噙了一抹五味陈杂的笑,身形微颤地惶惶后退两步,转而又立得笔直。滂湃大雨戏谑一般地自他头顶浇下,不过须臾,白衣浸湿晦暗,眼神空茫如望不到尽头的洞穴。
捻着檀木佛珠的手指顿了一下,遂又继续,节奏不变。夏未央轻念一句‘阿弥陀佛’,抬步向着石阶下的人缓缓而去,他走得极慢,一步一步,神情安然又淡漠,一步一步,衣袍微扬掀起红尘万千,一步一步,天地间的放肆轻狂似乎也随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变得温柔,却更冰冷……
“夏未央。”沉沉如罄的男声,染了苦涩,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愁。
脚步停驻,他站了许久才对石阶下的男子柔和一笑,弧度不大,情绪不高,却也能同多年前一样另众人惊艳。
“司空轻,好久不见。”羽音淡雅,如一捧水中月影,清辉朗朗,却也,遥不可及。
一瞬之间,不过嘴角弧度微变,司空轻又变回了司空轻:“好久,不见。”四个字,三个音,连说话的方式也变了回去,最后一个字永远无缘无故消失不见。
楠木马车的车帘被含黛挑开,嵬奴已然摆好踏脚,弓着身,举着一把大伞站在一侧。玉铃铛零碎的摩擦声里,一身素衣的司徒曜抱着同样一身素净衣裳的乔笑笑下了马车,迎着对立的两人缓步踱了过去。
‘喵呜’西髅扒着车窗,激动地快要流鼻血,大雨,帅哥,湿身,没有什么比眼前的景致更让它热血沸腾的了。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哀也很有兴致地欣赏着,大雨,帅哥,湿身,的确很让人热血沸腾,但前提中的热血她没有。
“得其中一人眷顾,此生无憾。”西髅突然伤春悲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处处与君好。”
哀想撕栏杆,什么玩意。
“笑笑,问夏叔叔好。”
乔笑笑小公主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对面朝自己笑的男子,突然害羞的别扭起来,抿紧了小嘴往司徒曜怀里一埋,哼都不哼一下。
“笑笑?”司徒曜了然地看着使劲往他怀里钻的小丫头,小巧圆润的耳垂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笑笑,怎么了,问夏叔叔好啊。”手掌轻揉了小丫头的发心,他笑得满是宠溺。
“笑笑?”本还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字,被他那么一念,到多出了一片春花明媚,风和日暖的意境来:“笑笑,很好听的名字。”
小丫头闻言,脸更红了些,偷偷地从司徒曜怀里探出头来,只是视线刚刚触及男子凝了淡淡柔情的眼眸,又咬着嘴唇快速缩了回去,她第一次见着这么漂亮的人,比她的叔叔还要漂亮的人。
“她的女儿?”
“是。”
“长得真像她,一样漂亮。”
“的确。”司徒曜安抚着怀里的小丫头,不去强迫她做任何事,她像她,只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他宠她一辈子。
举止从容地侧身,落雪无痕一般,眼睫压下,眼角一片冬日雪寂,捻着佛珠的手幽幽一扬,一个请的姿势,却也像是一首需要细细品位的诗。
一行人,顺着长长的阶梯向庙宇中行去,留了一个个疑似哽咽的背影。
哀揉着太阳穴窝回软垫里闭目养神,窗外大雨稀里哗啦,可她刚刚似乎又出现了幻时症,时间被一再的延长,再延长,让她看清了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黯然神伤,心死成灰,如佛寂寥,乔舞袖,她的娘亲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得了那么多的宠爱,得了那么多的真心,却死也不能和心爱的人葬在一起,不幸地没法活下去。
‘喵呜’西髅哼哼,它的帅哥走了。猛地转头看向一边快要睡着的哀:“司徒曜难道把你给忘了。”
“嗯。”激动什么,哪天他彻底忘了有她这个人,她才该激动,激动地放烟火庆祝。
“那司空轻呢?”他们是不是太低调了。
“嗯。”她本来就跟他不熟。
西髅眯起一对碧色猫眼“哀,你真是个怪胎。”
她突然睁开眼,看着空无一物的车顶,笑得异常甜美。
“西髅,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司徒曜吗?”
“啊?”他没问这个问题吧!
她却自顾自地答:“我曾经也喜欢过这样一个人,为了所爱,不惜毁了自己,司徒曜和他很像。”可是不同,不同在,她似乎更喜欢司徒曜。
“我羡慕,也嫉妒。”我做不到。
西髅转回视线,看着窗外,突然就希望雨快点停。
水汽蒸腾里,祭剑撑开一把白色纸伞递到哀手里,自己则披着蓑衣一路连跑带飞地去挡住那欲要关闭的山门。
哀伸开小短胳膊小短腿,哼哧哼哧地往上爬,肩上还坐着一只很大爷的猫咪。爬了一半,哀就后悔了,她蹲车里矫情个屁啊,撒个娇,发个嗲不就有人给抱上去了吗,她果然还是该和乔笑笑好好学习一下,看人家那待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路有人走。
‘喵呜’加油,西髅讨着耳朵嘟囔一句,不带什么感情。
哀转手就拔了它两根白猫,礼尚往来,她就是恶意报复。
‘喵呜’扯着嗓子嘶叫一声,她拔它屁股,她竟然拔它屁股,西髅欲哭无泪地冲了出去,有目标有目的地冲了出去。
哀也好奇地顺着那道冲得飞快的白影扬起下巴,风雨一瞬吹进伞内,沾湿了整张小脸,哀瞧着站在山门边的男子,嘻嘻一笑,不愧是伏日大陆第一美男子。
夏未央,北遥国昔日国君,为了天下第一美女乔舞袖撇下北遥国,出家为僧,誓言一生为其守灵的男子。
“夏,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