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的海风裹卷着茫然无边际的幽深冲上伏日大陆,呜咽轻啸,如孤独的巨兽,满身咸腥地横冲直撞,摧枯拉朽。千百年来,蓝色的海水没有一天停止过对礁石的拍击,白色的泡沫没有一天停止过对土地的抚摸,鱼和飞鸟终年对望,一个羡慕对方羽翼丰满,遨翔天地,一个羡慕对方麟衣璀璨,游遍沧海,定律无情,残酷,又太过公平,一如鱼跃上海岸,一如鸟扎入水中,死不悔改执迷不悟,也只有死的份。
远洋港,深入海水百米的一片高耸黝黑的巨大礁石堆,斧凿刀刻也无法比拟的凌厉棱角,沧桑地像是随时都会坍塌,却也用如此形象固守了海岸线百来年。海水浇灌出的石块,滑腻又尖锐,如同一根根尖刺,如同这个国家,满身凌厉。
长风万里,白鸥扶摇,天蓝海阔的背景下,伏日大陆最强大的玄煌国翻开它有一篇盛世的华彩,迎来了一个美丽的希望。然而在多年以后,这一日被定义为一个转折,一个玄煌从繁华走向没落的转折。
玄煌国的子民匍匐在沙滩上,绵延百里,高呼万岁。一抹雪白无埃在俯首的人群中缓缓穿行,毛茸茸的尾巴骄傲的扬起,如一柄雨刷将天空刷得湛蓝。
玄煌国第一百一十六位帝王的仪仗迎着朝阳,庄严又隆重地行来。白衣的少女手持双龙汲水白瓷瓶,擒着泡沫一般的梦幻笑容,柔荑轻挥,舞动间泼洒下一勺勺晶莹的白盐。得天独厚说的便是这样的国度,伏日大陆,五国三城,千万万的人中,有七成食用的是打着玄煌商标的海盐,在有些地方盐资源紧缺的情况下,玄煌的国君却能用其来开路,说不上公平不公平,事实如此,嫉妒不来。
‘喵呜——’西髅迈着猫步,挤身到一名孩童身边,小脑袋溺在孩童脚边蹭了两下,一双碧色猫眼满是笑意。
孩童侧颈低首,淡淡启音:“欢迎回来。”素指点在猫咪粉色的鼻头,引来一声不满的嘟囔。凤眼微挑,便见着嶙峋的礁石之上,一抹身影好不熟悉。深蓝朝服,银白羽冠,姿容卓绝的司空轻背风而立,脊背笔直,衣衫飘摇,有一道光笼罩在他周身,竟是叫人忍不住地想到两个字来,‘圣洁’。
长剑在手,神情肃穆,司空轻领着玄煌国最衷心的臣子们,用肉眼可见的强大想世人证明着他们的无可比拟。银华泻地,统治着伏日大陆最强大国度的王者自重重绫月缭纱中走出,一瞬,万人屈膝,震天呼喊,吾皇万岁,恩泽玄煌。
哀兀自抚摸着猫咪柔软温暖的脖颈,恶趣味地臆想着如果走出来的是一只哥斯拉,呼喊声会不会更有爆发力。可惜她是属人类的,她这身子的亲爹也不可能属两栖。于是,在过份耀眼的阳光里,哀还是选择了仰头观摩她爹,
银白皇袍,银发,银瞳,如同冰天雪地里最纯粹剔透的一笔,傲骨雪颜,冷肌冰心。银瞳,玄煌世代传承的皇族荣耀,成为最显著也是最尊贵的特征,了无情意的一眼,也有荣华普照的气魄。
那就是一个发光体,哀失笑,西髅感慨,说好听点,尼采曾今说自己就是太阳,然而哀不是诗人也没多少少女情怀,她觉得司空无意就像是一盏自发光的节能型白炽灯,的确照亮了许多个黑暗的夜晚。
“如来。”西髅双手合十,低头一拜。头发烫卷了便更好些。
戏谑的勾唇,哀竖起一只手指轻摇:“NONONO,如来佛祖那是金光闪耀,这位,只是银光。”差档次啊。
“噢——,那,嫦娥。”西髅眨眨眼。
“绝世容颜,负心弃情,的确,很像。”
礼官高唱,赞颂的是玄煌的文明,先辈的荣耀。烟云变幻,复又再来,沧海桑田,亘古不变,然而最重要的是,一个国度曾经在,现在也在,并有足够的能力保证自己将来也在。强大而又富庶,文明也有法制,保护着它的子民,免于战乱,免于颠沛,免于流离,免于无家可依。
无数张掩不住激动澎湃,又骄傲倔强的面孔下,哀突然惊恐地看向怀里的猫咪,哆哆嗦嗦地覆上西髅的额头:“你,你,你病了?”
“你才命了,而且还病入膏肓呢。”西髅亮爪子,拍开哀的手,别没事咒它。
哀颤颤巍巍地指向缓慢移动的自发光的节能型白炽灯:“那个,不比夏未央差,美人,皇帝,强大,还挺痴情。”作为男人,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吸引人的吗。
西髅故作深沉地哀叹了声,猛地撇开脸,做一副韶华负流水的怅然若失。
“年龄。”
“不是问题。”也就百来年。
“地位。”它有自知之明。
“不是借口。”她才不信它有这等觉悟。
“种类。”西髅咬指甲盖,咬尖点,随时开挠。
哀不动声色的抽了抽嘴角:“也,可以无视。”
又欲哭无泪:“他爱的是别人。”
“没关系,死五年了。”
“喵呜,他是你爹。”西髅愤青了,不是它不想,它想赖上的男人,缠死了也不会放过人家,司空无意是好,可是西髅的择偶观里,先于外貌系会考虑的是可行性,有些可以想,有些注定想了也白想,所以西髅其实是不愿在无谓的事上多费功夫的现实猫咪,司空无意就像是月亮,可望而不可及,它最多也就是他女儿怀里的一只猫咪,顺便说一下,最受宠的一只。
“我其实不介意。”
“嗯?”
“不介意你嫁给他。”哀以袖掩面,只留了一双凤眼,很是郑重的样子。
“你怎么不去死。”
哀随手拔了两根猫毛,然后看着它们随风而逝:“从前的从前,有一个男人,爱上了一只猫。”
‘刺啦’,哀的袖子上破了三道:“没事抽什么风。”
哀垂首,眼红,抽抽,再挤两滴眼泪:“乔笑笑成公主了。”嘻嘻。
惊涛拍岸,泡沫成花,玄皇走过的银白道路上,小小的女孩儿被宫人的搀扶着走出,银白凤袍加身,紫暖玉穗发冠,一滴鲛人泪垂落在女孩眉心,与一双灵动慧眼相互呼应,轻轻一动,便撩了人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