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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对面往公交站牌走的庄睿,他似乎看到了我,却没有打招呼,径直上了车。
“不会吧,你弟……”李絮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走,我们过去!”
没等我回应,便抓过我的手臂力大无穷地拖着我过了马路。
李絮和我不同一趟车,我上了车后,她站在外面微笑着对我挥手告别。
车上已没有座位了,人挤得厉害。我踮在人堆里,庄睿站在后门附近的位置,与我隔着好些距离。
我想离他近点说说话,无奈人墙密不透风,根本过不去。
于是,一路无话。
回到家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初冬的夜晚冷芒闪闪,漆黑而冗长的深巷空无一人,四周静极了,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我知道庄睿早就气过了,我认为他不愿意理会我的原因很有可能就在于成长过程中的性情变化。
我不太擅长交际,更别谈对他人妥协甚至想着法子讨好谁。
然而现在,我却为了庄睿而不得不学着做这些。
我知道自己身上的缺点无数,性格几近孤僻,特别是一年多前,除了学习,其他的一概不懂。
就算有交朋友的想法,也无法和他人相处得好,虽然很多时候自己都没有某一层意思,却因为不善表达辩解而遭别人误会而惹人厌。
我从一开始的不甘、埋怨,到后来的自暴自弃,直至麻木,再到最后极端到除了学习之外丝毫不去分半点注意力到别处的偏执。
可以说是当初侯迩的嚣张助长了我极端的性子,以至于我每天都有一种鱼死网破的恐怖念头。
我一度觉得庄睿理应是这个世上最懂我的那个人,有无数个瞬间,我都不由自主地把他当作我生命中那一把驱散严寒的火苗,也许没了庄睿我照样过得下去,却无法保证会比现在过得好。
大年三十,庄睿一早便出去了。
我起床洗了漱,头脑昏沉得厉害,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里面的自己脸色极差,眼底隐隐发热,鼻子里呼出来的气都带了温度。
我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又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外面,到处都是拎着年货往回赶的人,真是热闹极了。
我觉得有点不是滋味,恍恍惚惚地摸进厨房揭开锅盖,里面热着瘦肉粥,粘稠粘稠的,上面漂着一层油星的葱花,看上去十分有卖相。
喝了点粥,便开始犯困,又躺回床上闭目养神,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外面一片炽热的白光。
额头上贴着一块湿毛巾,头脑隐约还有些疼,我扶着头坐起身,把毛巾放到一边的椅子上。
外间隐约传来轻微的声响,在床沿坐了一阵,我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庄睿正站在桌子旁静静地包饺子,他包得太认真,以至于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才发现我,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去。
一旁铺开的保鲜膜上已有好几排了,看上去有好几种馅,形状虽然欠佳,但是我觉得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已是实属不易了。
我去洗了手,想着帮下忙,只是刚抬手就被庄睿拦了下来:“我来就行,你别来捣乱。”
我有点尴尬,但看着他一脸认真地包饺子的模样却又只觉温馨,满腹暖意。
自从两人闹了冷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没说过话了,如今庄睿肯理我,别提我心底有多高兴。
说实话,早上不见庄睿的那一刻,失落有之,难过有之,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我不想破坏了现在难得的气氛,于是就挪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看,心想,以后要那个女孩子嫁了他,准幸福。
包饺子期间,庄睿又去了一趟厨房,我看热闹似的跟在他身后,看他将锅盖揭开,香气四溢,探头一看,是红枣猪蹄髈,庄睿取过一旁的勺子翻了翻,又往下压了压,改小火慢慢炖。
每年过年都有人陪着的话,真的不失为一件美事,既满足又热闹。
全程我没有插过手,真正开餐的时候,我的肚子早已唱起了空城计。
我把饭和碗筷拿了过来,庄睿便把一碟碟菜端过来。
最后一道菜端上来的时候,庄睿早已热出一身汗。
他抬手擦了擦,突然走过来用手背往我的额头探了一下,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差点吓我一跳,僵立在原地。
庄睿很快就放开手:“好很多了吧?”
我回过神来,对他笑:“没事了。”
庄睿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我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片刻,庄睿端了两小碟酱料出来,放了一个在我面前。
我夹了一只胡萝卜馅的饺子蘸了酱料放进庄睿的碗里,边细细地端详他的脸色,边斟酌着用词:“小睿,我没想到你居然会亲自下厨且包了全程,来,犒劳下你,辛苦了。”
庄睿夹起碗里的饺子送进嘴里,细细咀嚼,也不看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不生我的气了吧?”
“姐,”庄睿搁下手上的筷子,终于抬头看向我,“我没有生气。”
我明显不信,心底有点火气莫名地冒了上来,“没生气会一个多月都不理我?你明知道我想和好,每天都在想着怎样才会获得你的原谅,”我深呼吸了一口气,“以前的你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我一直都是这样。”庄睿认真地看着我,“姐,你不了解我。我不是你所以为的那样,也不是你所认为的不是这样。人很复杂,我也不例外。”
我呆住,心底一阵荒凉:“你一定要这样说吗?小睿,你是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我没有。”庄睿不再看我,“现在我不想讨论这些,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吧。”
旧的冷战还没结束,新一轮的又开始了。
这次又足足持续了两个月,为了避免两人尴尬,周末放假我找了个借口去给初一的孩子补习英语。
我觉得横在彼此之间的沟壑不是侯迩,他只是催化剂而已,真正的症结其实在于庄睿这个人,是的,我不否认他这个人不正常。
以前是缺乏安全感,而现在,却是自我认知障碍方面的问题。
他觉得他没错,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有错,他绝不会认为自己有错。
我不清楚他是只针对我个人,还是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