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来到漩涡台真是不虚此行，如果没有其他赐教，小弟就要去客栈好好消化消化了。对了，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孟衍。”
“真是个噩梦师的好名字，主修炼金术真是可惜了。呵呵，开个玩笑，那我们明天还在这见？”
“好。”
李鸢走了几步，突然回过身来：“呃，差点忘了，还有件事，既然这梦媒归你了，有件事可能需要提醒你一下。我遇到她的时候顺手干掉了一个剃头会的老家伙，如果那个家伙不是她三叔，那她三叔可能正在找她，你自己小心点。如果是的话，尸首在往南五六条街一座破庙……替我道个歉，我知道你们食梦者讲究和梦媒和平等相处。虽然不理解，但是我对此绝对尊重……那……回头见了。”
李鸢离开酒馆，孟衍立即在桌上画了一道法阵，重新聚集被大司命打散的能量。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枼梓菱从噩梦中惊叫着醒过来，先是手舞足蹈的乱蹬一气，然后四下寻找李鸢的身影，发现他不在，才忍不住失控痛哭起来。噩梦师制造的噩梦恐怖之处就在于因人而异，每个做梦人梦到的都是他最害怕的场景，而且一旦沉睡，做梦者会以极高的频率反复被惊吓产生比任何梦境都要高的能量被噩梦师吸收；而且不到噩梦师设定的时间永远不会醒来，也不会意识到是在做梦。短短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枼梓菱在噩梦中仿佛度过了几天之久。
哭了一会，枼梓菱情绪稳定下来，泪眼环顾四周，她唯一认识的人就是坐在不远的孟衍。犹豫再三，还是踉跄着走过去，一边哽咽一边坐做孟衍对面，小声问：“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在这里？有个脸上缠着布的人抓住我了，他在哪？……你见到我三叔了吗？”
“那个脸上馋布的人是噩梦师，他把你带来的，不过他现在已经走了，至于你三叔……是不是剃头会的？”
枼梓菱赶紧点头：“对对！他就是！你见过他？他人在哪？！”
“死了。”
枼梓菱听到这个两个字像被雷击中，动也不动，良久，圆睁的双眼中泪珠又滚滚而下。
“哭也没用，你要不要去给他收尸？”
枼梓菱强忍悲伤，擦干眼泪：“麻烦你带我去吧。”
断墙之下，枼石已经被砸的面目全非，枼梓菱没再流一滴泪，捡了一片碎瓦，开始默默的挖土。
孟衍站在一旁，只是看。挖一座坟对他来说只需要一瞬，但他无权这么做。
枼石入葬时已经晨光熹微，枼梓菱披着一头乱发，满身泥垢，受伤的手已经把瓦片染成红色。枼梓菱跪在坟前，低喃道：“三叔你不该死在这，我应该带你回家的。如果不是我，爹妈不会死，二叔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我真应该早点自杀，就不会害死这么多人……”
枼梓菱抬起已经哭花的脸，绝望的看着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孟衍：“我生下来就该死……你杀了我吧……”
孟衍看着面前的可怜女孩，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免心生怜悯。
“没有人生下来就该死，也没有人需要为别人的罪受罚。”
“我该死！我该死！全都是我的罪！”枼梓菱好像已经接近崩溃，揪着自己的头发伏在地上，脸埋进泥土，根本不听孟衍的劝解。
“你死了，你爷爷呢？”孟衍突然想到枼梓菱之前反复提到的爷爷。
枼梓菱听到“爷爷”两个字突然安静下来，孟衍一看有效果，赶紧接着说：“你家人为你而死，你更应该活下去，而不是丢下你爷爷一个人，这样会辜负他们的牺牲。”
“你根本体会不了我的心情！”
“我能体会。相信我，活下去，你会找到比死重要得多的事去做，去偿还他们。”
枼梓菱虽然不知道孟衍的身世，但是此时此刻看着他的眼睛，她相信面前这个人真的够理解自己，也能偶帮助自己，虽然很纠结，但是那个自杀的念头此时已经随着朝雾一同消散了。
给枼石嗑了三个响头，枼梓菱站起身，走到孟衍面前，深深聚了一躬，然后一字一句的说：“请你帮帮我，送我到梦境花园。”
“好！不过我有话说在前，我也有事请你帮忙。”
“只要你肯帮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又是新的一天，朝阳普照大地，有些人死了，有些人获得了重生。
这时已经天光大亮，情绪稳定了的枼梓菱突然看到路边被李鸢杀死的梦媒，大叫道：“孟衍你快过来，这还有个人！”
孟衍看都没看一眼：“这是那个噩梦师的梦媒，已经死了。”
这是枼梓菱第一次看到噩梦师满身狼藉的梦媒的尸体，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全家拼了命也要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一想到自己差一点也变成如此下场，就一阵恐惧。
“可以走了吗？”
“我们不把他埋了吗？她好可怜。”枼梓菱一抬头，孟衍已经走出老远，无奈只能留下女孩的尸体，赶紧追上去：“你这人刚才好心劝我，为什么这一会又冷冰冰的！弄不清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如果你打算去梦境花园，沿途到处会有死去的梦媒，男的女的还有小孩，有时间给他们吊丧不如想想自己怎么活命。”
“我不是有你护送我吗？”
“我？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最后等不能等到，还是要看你的运气。你放心，就算我们遭遇了实力高过我的噩梦师对你下手，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枼梓菱心里暖暖的：“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重承诺的，你真肯陪我一起死？”
“一起死？我说不会丢下你，我会杀了你再跑，省得你受罪，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来到客栈，开了房间，孟衍着小二打了一大桶洗澡水，打发走了小二，坐在桌边，倒了一杯茶，对满身泥巴的枼梓菱说：“你先洗个澡吧。”
枼梓菱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坐在一边的孟衍：“我洗澡你再屋里做什么？！”
“我正要和你说。我睡觉的时候需要你做我的梦媒，你刚才也答应了，现在不会反悔吧？”孟衍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
“要我这么做？你睡觉的时候要我在一旁洗澡助兴吗？”枼梓菱不解的问。
“这……当然不是。我施术之后你坐在我身边固定的位置就可以了。”
“既然不用我洗澡助兴，那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吗？”枼梓菱指着门口问。
“嗯……食梦者和梦媒是要长期在一起的，难免会有各种接触，未免长期尴尬，不如借这个机会可以彻底打破我们之间的隔阂……”孟衍说到这也有些局促了。
“你是想彻底打破我的自尊吧？”枼梓菱对孟衍的理论显然并不买账：“你对你以前的梦媒也这么做的？”
“不，我以前的梦媒是我的老管家，我洗澡都是由他侍候，不存在隔阂。不过半个月前他过世了，我还没找过梦媒，你是第一个。”
“所以你想学他侍候我洗澡？！”枼梓菱开始怀疑眼前的小子是真傻还是变着法的想占便宜。
“不，你洗你的，我就看着就行，我只是不想和梦媒之间太过尴尬。你不懂，一旦确立关系，彼此之间坦诚相见比较好。”孟衍尽力解释，不过他已经在说多错多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我是不懂，你已经让我很尴尬了。”枼梓菱摇着头说：“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护送我，我什么条件都答应。如果你想和我做‘那事’，只要你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我会答应你的。”
孟衍愣了一下，显然是在思考“那事”的含义，不过他很快明白过来，摇头道：“我们食梦者是有准则的，我们不是噩梦师，不会强迫梦媒这么做的。你多心了。”
“那就好……”枼梓菱眼睛一转问道：我有个疑问，食梦者和噩梦师有什么区别吗？在我看起来你们好像都一样。”
“简而言之，噩梦师是不讲规则的食梦者。食梦者和梦媒是搭档，噩梦师的梦媒是他的奴隶。懂了吗？”孟衍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
“哦……还有一个问题。既然你这么有准则，为什么还要加入暗廷？难道不应该加入正派一点的组织吗？”枼梓菱点点头，继续问道。
“因为我主要修炼的是血肉炼金术师。”
“那是什么？”
“就是不讲准则的炼金术师！”
“什么准则？”
“我拿活人炼金，懂了吗？”
“啊？！那岂不是比噩梦师还坏？！”枼梓菱瞪大了眼睛：“既然你连炼活人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为什么还遵守什么食梦者的准则？”
“一码是一码，不能混为一谈！”孟衍这一天说的话比以前一个月还多，此时已经燥得难受，不自觉的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枼梓菱不放松继续追问道。
“你问题太多了！我出去一趟，你自己洗澡吧！”孟衍推门而出。
“你不是说要坦诚相见吗？”枼梓菱对着门外喊道。
“当我没说！”
孟衍走远了，枼梓菱才脱衣躺进澡盆中：“跟我斗，太嫩了。”热水包裹枼梓菱全身，让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不想悲伤上涌，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三叔，丫头一定会活着到达梦境花园，不会让你白白为我牺牲，你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