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狡诈凶残，你神经敏感
他们杀人夺宝，你心惊胆战
却垂死在桅杆也不想上岸
不想放弃一件海魂衫
不想跟随真正的水手去彼岸
你想大海上总会有奇迹出现
你的荷尔蒙掺了海盐
它有多咸你就多混蛋
鹤岗的烟囱，那故乡的灯塔
永远都照不到你的海面
你的命运，你的海盗船
宇向的诗
女巫师
我高龄。能做任何人的祖母
当我右手举起面具
左手握住心，我必定
货真价实。拥有古老的手艺
给老鼠剃毛。把烛台弄炸
被豹子吞噬。使马路柔肠寸断
分崩离析那些已分崩离析的人
我懂得羞涩的仪式
会忍痛割爱。当太阳自山头升起
照耀舞台中央的时候
我就是传统，无人逾越
当我把祭器高举
里面溅出幽灵的血。是我
在人间忍受着羞辱
我是思想界最大的智慧
最小的聪明。调换左右眼
就隐藏了慈悲和邪恶
而在每一个精确的时刻
我到纺织机后配制泪水
把换来的钱攒起来
现在我打算退休
成为平凡无害的人
我的房子
我有一扇门，用于提示：
当心！
你也许会迷路。
这是我的房子，狭长的
走廊，一张有风景的桌子。
一棵橘树。一块煤。
走廊一侧是由书垒成的，
写书的人有的死了，有的
太老了，已经不再让人
感到危险。
我有一把椅子，有时
它会消失，如果你有诚心，
能将头脑中其他事物
擦去，就会在我的眼中
摸到它。
我有一本《佩德罗·巴拉莫》，
里面夹着一缕等待清洗的
头发。我有孤独而
稳定的生活。
这就是我的房子。如果
你碰巧走进来，一定不是为了
我所唠叨的这些。
你和我的房子
没有牵连，你只是
到我这儿来
我几乎看到滚滚尘埃
一群牲口走在柏油马路上
我想象它们掀起滚滚尘埃
如果它们奔跑、受惊
我就能想象出更多更大的尘埃
它们是干净的
它们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像一群城市里的人
它们走它们奔跑它们受惊
像烈日照耀下的人群那样满头大汗
一群牲口走在城市马路上
它们一个一个走来
它们走过我身旁
阳光照在需要它的地方
阳光照在需要它的地方
照在向日葵和马路上
照在更多向日葵一样的植物上
照在更多马路一样的地方
在幸福与不幸的夫妻之间
在昨夜下过大雨的街上
阳光几乎垂直照过去
照着阳台上的内裤和胸衣
洗脚房装饰一新的门牌
照着寒冷也照着滚落的汗珠
照着八月的天空
几乎没有玻璃的玻璃
几乎没有哭泣的孩子
照到哭泣的孩子却照不到一个人的
童年
照到我眼上照不到我的手
照不到门的后面照不到偷情的恋人
阳光不在不需要它的地方
阳光从来不照在不需要它的地方
阳光照在我身上
有时它不照在我身上
圣洁的一面
为了让更多的阳光进来
整个上午我都在擦洗一块玻璃
我把它擦得很干净
干净得好像没有玻璃，好像只剩下
空气
过后我陷进沙发里
欣赏那一方块充足的阳光
一只苍蝇飞出去，撞在上面
一只苍蝇想飞进来，撞在上面
一些苍蝇想飞进飞出，它们撞在上
面
窗台上几只苍蝇
扭动着身子在阳光中盲目地挣扎
我想我的生活和这些苍蝇的生活没
有多大区别
我一直幻想朝向圣洁的一面
2002，我有
我有一扇门，上面写着：
当心！你也许会迷路
我有几张纸，不带格子的那种
记满我没有羞涩的句子
而我有过的好时光不知哪里去了
我有一个瘪瘪的钱包和一点点才能
如果我做一个乖乖女
就会是一个
好女儿、好公民、好恋人
我就丢了自由并不会写诗
而我是一个污秽的人，有一双脏脚
和一条廉价围巾
这使我的男人成为真正的男人
使他幸福、勇敢
突然就爱上了生活
我有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有手臂，用来拥抱
我有右手
用来握用来扔用来接触陌生人
我有左手，我用它抚摸和爱
而那些痛苦的事情都哪里去了
那些纠葛、多余的钥匙环和公式
我有香烟染黑肺、染黄手指
我有自知之明，我有狂热也有伤口
我有电，如果你被击痛你就快乐了
我有藏身之处，有长密码的邮箱
我有避孕药和安眠药
我有一部电话，它红得像欲望
我有拨号码的习惯
我听够了震铃声
为什么我总是把号码拨到
一个没人接电话的地方
吕约的诗
驱魔
把穿着拖鞋在你体内
走来走去
发出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
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声音的
另一个人
请出来
用长嘴产钳
把这个悲观而饶舌的魔鬼
夹出来
将这个妄想吃掉整个世界的身躯
压缩成一缕青烟
装进一只褐色玻璃瓶，拧紧盖子
贴上所罗门的封条
贴上你最信赖的神，王，明星的封
条
投进
地图上没有的大海
回到呼吸
好奇的年轻父母像狗熊一样将鼻子
凑近
婴儿的鼻孔，品尝
陌生的新鲜的气流
饥饿的恋人像昆虫
吃光了彼此的呼吸，分手时
呼吸困难
那些只剩下自己
独自呼吸的人
忘了自己
也忘了别人
在呼吸
他们从自己身上跨了过去
追着吝啬的世界要奖品
要大数字，要钥匙，要密码
要未来，踩着死亡的油门
再也没有回到自己身上
再也没有回到呼吸之中
呼吸像仆人一样忙碌
像上帝一样无所事事
只要你不嫁祸于呼吸
它不会伸出食指来指责你
水不会指责鱼忘了自己在水里
如果迷恋自己的每一次
呼—吸—呼—吸—呼—吸—呼—
吸—
像侦探一样跟踪
鼻腔进进出出的气流
那些无法参与你的呼吸的东西
那个叫“世界”的东西
会收起它所有的钱所有的眼泪
夹着尾巴消失
呼吸是我体内最后一颗种子
最后一张王牌
睡眠总是无法继承
我们的父母
睡得很稳
他们说完“是”
或“不”
就打起了呼噜
我们这一代人
总是睡不着
即使在春天的夜晚
也翻来覆去
问自己，互相问：
对不对？
做得
对不对？
即使闭上眼不出声
也是为了
尽快把答案骗到手
在黄色木门的另一边
我们的孩子
压根儿不睡
偶尔爆发出
一阵大笑
孩子
死就是
孩子对你说：你没死
而你死后不能再生孩子了
不能
在似曾相识的黑暗里
用尚未凝固的血
生一个孩子
死显得更漫长
因为没孩子
生下你了
只能把黑暗中
一瞬间
离你最近的东西
当新的孩子，抱在怀里喂
亲它冒汗的额头
肚脐眼，脚趾头
如果有孩子，你就
没有死——
我跟孩子，还有那个
把孩子当礼物送
又把你从它身边赶走的怪人说
他们都不做声
陈小三的诗
清福寺
两个或三个
隔壁县的女子
据说因为婚姻或者命不好
来这里出家
披上青色的僧衣
疙疙瘩瘩地念着经文
用普通话
我猜她们不晓得经文的意思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她们住在半山腰
她们主持山下的县城
我的暑假
那些白云、那些牛马，牛马般幸福
刍狗般幸福
后山上的灌木、藤蔓、情操和小乳
头似的绿色果实
疯狂地纠缠，结实，生涩
蝉鸣般的暴力，青草般的情欲
太阳毒辣的红眼，盯着背上结盐粒
的人民
那些有罪的人民
啊，让我爱上赤道正午天空高远
白云轻
让我爱上漆黑的夜晚，瓶中之水和
旋转的星光
我还有一个纯洁的暑假要和你一起
过完
母亲节
中午想起人类的孤独
想起一句诗：被一束阳光钉在地上
转眼就是天黑。
这里头有大恐怖，大安详
正午贯顶的寂静。灼热的铁皮屋顶
罐中的盐，父亲的烟草
正午垂直，万事皆休
原野上的花深深的根茎
几乎来不及偷偷做完一次游戏
而所有的人都由母亲带来然后散开
去年在德仲
——结婚周年纪念
德仲，海拔4500米，一个山谷里的
藏族小村庄
我不会写它的藏文名字
山涧里流出一条河，叫雪绒河
河边上是德仲寺
穿红袍的尼姑在修行
德仲寺脚下德仲温泉，它原来是
尼姑们与止贡梯寺喇叭们的浴场
人们说
那是世上最神秘的温泉
野花从山谷四周开上山坡，牦牛从
野花眼里
穿过。那是我见过世上最美丽的花
山顶上的，雪绒河上的
五色经幡啊
人要说的全托付你说
亘古的蓝白红绿黄
蓝天在上，黄土在下
白云飘浮，绿水长流，红火不熄
而更高的山顶是雪山，镜照千年的
湖
那是世上最神秘的温泉
去年在德仲
你和我坐班车来到这里
去年如果我们不在德仲，那么今年
我们也不会去德仲
过福州
10月22日夜，过福州
星光下灯火如潮，东街口塞车
车内收音机交通台节目
往日情怀，女主持人播放音乐
“找不到坚强的理由……”
恍惚十多年前我塞在此地
想起此时此人，听
那时那人为你生日点的歌
塞车解除：灯火刮过脸庞如秋风落
叶
出城，手机显示零点，23日节令霜
降
道路与夜空俱黑
无所谓福州，无所谓一个人过福州
崔征的诗
你在一公里之内的地方
你最早的记忆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她说，一次
跳绳比赛
眼神无辜得仿佛
她还未满五岁
我站在离她
三米之内的地方，现在
轮到我了，我换了一种
刚满五岁的语气，说
真巧，今年是我来这里的
第五个年头
几个月后
她去了上海
我试着想象进站时
整列车厢里
只有她一个乘客
阳光照在月台上，照在
我的想象里
一些模糊的东西
闪耀出
难以想象的
光芒
那里是另一个世界
你必须得离开这里
才能到达
我选择留在
我自己的
窗户里
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时候
蓝丝袜
她的鞋
比我的
干净
她的脚
也很美
她把脚
塞进鞋里
她把蓝丝袜
套在脚上
她转身
取过蓝丝袜
酒精
和二氧化碳
被排放在空气中
室内温度升高
情感的隔阂
进一步融化
窗户上积起露珠
垃圾箱
空着肚子
我陷在
晚十点的沙发里
等她洗完澡
洗完
当天穿的
蓝丝袜
洗好的袜子
搭在了晾衣架上
像不像用过的避孕套
我再也没有机会
这么问她
立即再次亮起
走廊里唯一会主动跟我打招呼的邻
居
这两天也不跟我说话了
似乎她对之前的自我认识
产生了怀疑
对于这个算是半个老乡的
同事的妻子，我外交的底线
徘徊在她有一个体重100公斤
不知道在哪上班的丈夫
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件事
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话音刚落
走廊顶部的声控灯立刻亮了
中断了黎明前的黑暗
声音的开关
来自跟我吵架中的妻子
15秒后
声控灯熄灭
瞬间
又再次亮起
我猜测这一切
没能逃过邻居的耳朵
也许还有她那位
体重100公斤
不知道在哪上班的丈夫
第二天见到我
她的脸色
像跟我吵了一架的
是她
昨晚经过水房时
我听到她在房间里哭泣
门闭着
她的声音
像海水
在10公里外涨潮
触摸着黎明前的黑暗
但无意惊动
那一定是很珍贵的
黎明前的哭泣
她怀孕了
在她还是走廊里
唯一主动跟我说话的邻居时
我知道了这件事
当即我就祝贺了她
我爱
我的妻子
.JPG
有人拿红色的喷漆
在我回家途径的一面墙上
喷了一行标语
aiweiwei free way
英语，字迹幼稚
但能看懂
当时我正夹在一辆
严重超载的公交车上
车上应该有别的人
也看到了这句标语
我很难从他们的表情里
发现什么
有一瞬间
我心血来潮地想
是不是下车
拿手机去拍一下
虽然我对他就那样
但还是知道
他的一亿粒
陶瓷瓜子
以及
在回忆了一遍
有关他的新闻之后
我反倒犹豫了
第二次
是在一趟末班车上
赶着回家
我仍没有拍
因为不知道自己
为什么要去干这事
第三次
是在今天
标语不见了
另一些人
把墙面重新刷成了白色
不过还是能看到
有一些
脚印和泥点
在白色的外面
看上去
像在挑战
新的涂鸦
我中途下了车
来到墙的面前
掏出手机
隔着空气
对着重新刷过的
白得不可侵犯的墙面
拍了一张照片
韩梅的诗
亲爱的，你有没有接到通知。
春天。一个人通知我，我的名字被填进了一张
表格：我应该在中午12：00站在大门口，
盯着鼻尖看10分钟：一辆公共汽车
以蓝色的速度冲出雨里，刹在面前，一只
蜂鸟上了车，它停在座位上方仰起脖子，翅膀被雨水
舔过，那种亮晶晶的雨水。它的翅膀振动，座位上
的扶手前出现了一小截彩虹。【上帝啊，请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发短信或者打电话。把我踢出伊甸园，你做得不错，你我都可以休息两下。（这几句不是诗。）】
如果你盯着一样东西看得太久，你就会流泪，亲爱的，
要及时收回你的眼光。春天，现在来说一块旧抹布：
被人扔掉了一段时间。它躺在一条不知名的水泥路尽头，
不要告诉别人：那完全伤残，完全无助和无能的
第一个星期，是它由原先的一件红格子衬衫
剪成一块抹布以来，最快乐的一星期。【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如果你是一个足够伟大的盲人，能只用一只手一根橡皮筋绑住一根飞翔的木头。（这几句也不是诗）】
春天，春天它，毫不理会会不会打中我，或会不会把我呛死。
他发给我几只野兔，从楼顶跳进我的房子，啃我的袜子，
或者当我一屁股坐下时，其中一只的尾巴感觉很痛。
不一会儿，它们就繁殖成了满屋子兔子。其中最肥大的一只
开始教授兔类学。亲爱的，
如果你也不得不填一张表格，注意，盯着几滴红色看的时间不要超过5秒。
操，没有骨和气的东西
2011.6.11.28度多云南风。今天，写下操。
翻译贝利根《坐火车》时我没有选择操，在
那首诗里我用搞。一两个月前操对我仍然
起一些作用。我会想到一个动词后的动作，
需要其他人参与。我会脸红，不能平静地写下，
也不能再次读到它。操，为什么我会写下操？
一个动词，也不排斥作为名词形容词副词感叹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