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目光清浅的看着桃夭,瞧见对方的面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苏晚盈盈浅笑起来,握住桃夭的手,将手上戴的一支玉镯戴到她的手腕上,语气纯洁无害道,“这东西果然极配你。”
桃夭视线往下,纤纤玉手腕上,赫然戴着一枚翡翠玉镯,那镯子晶莹透亮,颜色鲜艳欲滴,衬得她的肌肤莹白如玉,嫩如春水。
她堪堪转过视线,身后,已经传来一群吵杂的声音,她清晰的听到“已经断气了”五个字,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苏晚却适时的扶了她一把。
“你怎么了?”
“奴……奴婢没事。”
桃夭胆怯的缩了缩身子,避开苏晚的手,苏晚看了她一眼,也不问,继续朝前走去。
桃夭看向身后,下人们已经将香儿尸体抬起,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她恍若木头人般立在原地,直到那群人从她身边经过。
湖心桥重新恢复平静,两侧依旧碧水粼粼,若不是地上尚有一滩水渍,她甚至都怀疑刚刚只是一场梦。
一个生命就这么没了?
是了,丫鬟的命向来不值钱的!香儿从前与三夫人二小姐走得近,她一直是知道的,就像她从前,是少爷的贴身丫头。
桃夭遍体又寒了几分!
苏晚回到房间换了衣服,又仔细的对着镜子查看了自己的脸,重新上了药。她熟悉药草,一闻那瓶散着淡淡芬芳的膏药便确定,那是前朝贡品黑玉凝香,这种药不但可以根治疤痕,对伤口恢复的效果也极好,所以,才五日而已,伤口竟愈合得非常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今日才敢落水。
思及香儿的死,苏晚眸光深谙。赫连清绝,这些皆是你给我的痛!纵然我双手沾满鲜血,也比不过你昔日狠毒无情!我踩过的鲜血,总有一天要让你来偿还!
她在房间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院子里一阵脚步声,管家带了一群人敲响了苏晚的房门道:“大小姐,老爷让你去大堂!”
苏晚看了一眼面前一大群人冷笑:“管家好大的架势,爹爹的命令到底是让我去,还是捆我去?”
管家冷笑一声,却到底还是碍于身份,没有表现得太过分,只道:“香儿的死,老爷在发脾气,所以请大小姐过去一趟。”
远远的便听到大堂内阵阵哭声,苏晚面无表情的进了大堂,一眼便看到倒在三夫人怀里,眼睛红肿,哭得不成样子的苏彤。
她们二人此刻都跪在一见苏晚进来,苏彤立刻梨花带雨的指向她,大恸道:“就是你!你还我香儿!”
她说罢,就要起身和苏晚拼命,苏策当即一掌拍在桌子上,呵斥了一声“放肆”,苏彤一吓,委屈地又扑进三夫人怀里啜泣。
苏晚淡漠的从她们身上移开目光,跪到地上道:“给爹爹请安。”
苏策却没有让她起来,而是指着外面香儿的尸体道:“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苏晚皱起眉来,抬起头看向苏策:“爹爹为何问我?香儿是自己投河自尽,与女儿有何干系?”
“彤儿,你说。”苏策转向苏彤。
“爹爹,香儿虽然不是姐姐亲手所杀,可她是姐姐逼死的呀!若不是姐姐拿她的家人相要挟,香儿又怎么会自己投河自尽!可怜香儿才十五岁,这么多年,我就她一个解心的伙伴,现在,她突然就这么死了,我……娘……”她说着有扑进三夫人怀里,委屈的了起来。
“老爷,香儿这丫头我看着她长大,心眼儿很实,她怎么可能杀人!”三夫人这会儿也苦着眉头替自己女儿说起话,苏策又将目光投向苏晚,“她好端端的,为何要推你?”
“爹爹在怀疑我?”苏晚眸子缓慢的冰冷了起来。
“我不是怀疑你!你是将军府嫡出的大小姐,就算是平白无故赐死一个丫鬟,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可香儿是与你和彤儿一起长大的孩子,纵然有错,你也该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饶过她,就算不解气,打她骂她就是,何必要逼死她?你以前是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爹爹就这般相信三姨娘母女的话?”苏晚冷冷笑了起来,苏策当即皱了眉头,不语。
苏晚却在这时候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缓缓站了起来:“这么多年,爹爹从来只知她们母女不好受,可曾想过我和我娘?”
“我不过是偷溜出府,再加上一个半夜不回的罪名,你便将娘关了禁闭,纵然有错,也是错在我苏晚,与我娘何干?”
“何干?”苏策冷冷勾了唇角,“她纵你护你,替你隐瞒,便就是脱不了干系!”
“那她们呢?”苏晚霍的指向三夫人母女,“房子着火前便就是与这位好妹妹在一起,她曾亲口承认过,爹爹知道吗?还有这个——”
她从袖袍里取出药包,扔到地上,掷地有声道:“我之所以在火中呆了那么久,皆是因为这个。试问爹爹,好好的将军府,这里可是我的家,为什么,我会在自己家里身中mi药?身陷火海,爹爹你有想过吗?”
苏策身形一震,不可置信的从地上捡起药包,拆开,轻嗅,一阵头晕目眩袭来,他堪堪扶住案桌,这才站稳身子,身侧的苏瑾忙的将他扶住,却被他挥手拨开。
深邃幽暗的眸光缓缓扫向白海棠母女二人:“海棠,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他举着手中的mi药,紧闭了双眼又睁开,明显是压抑的怒气,只听得他一字一句厉声道:“说,是不是与你有关?”
“老爷,我怎么可能陷害晚儿?这么多年了,海棠为你做的所有,老爷最清楚不过,十多年了,海棠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帮助老爷打理将军府,若是有什么事情上做得不对,引了晚儿误解,那也是为整个将军府着想!而今,老爷一句不问,单凭一包mi药便将海棠昔日所做的一切全部抹尽,海棠如何甘心!”
她哭得撕心裂肺,苏策烦躁的扫了一眼跪着的众人,忽然也不知怎么的,就如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都退下,晚儿留下。”
白海棠还欲说什么,被苏瑾使了个眼色,她只得见好就收。抽噎着站起身,委屈的看了一眼苏策道:“老爷别气坏了身子,海棠这就带着他们离开。”
苏策无力的把头偏向一边,白海棠这才起身。经过苏晚身边的时候,她的视线如果可以杀人的话,足以将苏晚千刀万剐,不过,苏晚也只回视了一眼,便冷冷的移开目光,白海棠心中依旧愤愤,却碍着苏策在场不敢发作,只得领着一等人离开。
“晚儿,过来。”
屋子里重新恢复安静,苏策朝苏晚招了招手,语气满是疲倦。
苏晚走到他跟前,他看着苏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墨黑深邃,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晚儿,你可知爹爹如何爬到今日的位置?”
苏晚看着他眸中的倦色,缓缓摇了摇头。
苏策唇边勾起一丝嘲弄,站起身来,在房间中踱步,缓缓道:“我本只是一街头浪乞,无父无母,之所以踏身军营,皆是因为我遇见了她。”
“二十多年前,我被几个混混打得奄奄一息,本以为会就此死去,可谁料,下着雨而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竟有一个小女孩突然站在我面前,她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我本以为她也同别人一样,只是来看我热闹的,遂懒得理会,闭上眼睛,可一会儿,我便听到跟前又有了脚步声。她蹲到我面前,将一锭银子塞到我手里,清澈如水的眸子认真的看着我说‘好哥哥,思思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她也不嫌脏,轻轻的理了理我脏乱不堪头发,露出我的眉眼,然后我看到她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格外灿烂,‘原来哥哥生得这么好!’她痴痴的笑起来,随行的女子不耐烦,喊了她声,她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临行前还跟我做了个鬼脸。”
苏策面上浮现一丝迷蒙的笑意,他接着道:“我病好后,打听了她的名字,请人送了一封信到她手里,允诺,五年后必定来娶她。想来,她那时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我却为了能匹配上她,在军营里出生入死。”
“五年之后,因为幸运,我终于娶到了她。婚后我们二人也相敬如宾,伉俪情深。我本想就此与她过着安安稳稳的生活,可是太后,不,当时还只是丽嫔的她找到了我 ,请我入她幕僚,为巩固权势,撮合我与白家小姐。因我一力保全你她,丽嫔最终忍让,赐了海棠为妾,后来皇上登基,这才一路扶摇直上,官居二品。”
“那人是我母亲?”
苏策点了点头看向她,眸间有痛色:“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和你娘受了很多委屈,可是爹爹兼顾的并不止一个家庭!太后尚在,皇上尚在,你三姨娘并不是说休便能休的!”
“我懂爹爹的意思了。”苏晚抬起头来看向他,冷冷的扯了嘴角,“爹爹顾虑那么多,无非是怕祸及将军府,可是爹爹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这一忍,让你结发与夫的妻子忍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使得你和他都不快乐!”
“我与爹爹不同。人生在世,纵然有千万原因,但只要是我在乎的人,我一定会豁出性命来保护他!因为这里,我不会委屈它!”苏晚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坚定道。
苏策一窒,黑眸深邃的看向苏晚,面上浮出古怪:“香儿是你逼死的?”
“香儿是我逼死的。”苏晚坦诚的看向他,眸色冷淡冰凉,仿佛在说着一件稀奇平常的事,“她三番两次出卖与我,这样的下人,我还用得着留她在身边吗。”
苏策的面色瞬间变化不定,他看着苏晚的目光就恍若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你还是我的晚儿吗?”
“爹爹之所以怀疑,是因为不懂。因为你的疏忽,曾经的晚儿,已经在那场大火中死了,现在的晚儿,是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