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有着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她说着话的时候,模样生动极了,阿尔弗雷德觉得她是那么的有趣,就是和她只呆在家里都觉得有意思极了,奇怪,他以前怎么不觉得生活原来这么有趣。
遇到她以前,一切好像都不是这样的。
她一直奇怪他对食物好像从来都不上心,但却唯独偏爱杏仁馅饼,在她看来,苹果馅饼,栗子馅饼,甚至火腿馅饼都比杏仁馅饼美味多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杏仁为何会有这么大的魅力。
其实很简单,十四岁那年,他的父母离婚,父亲赔偿了一大半的财产给母亲,他和父亲一起生活,那时候父亲的公司倒闭,家里的经济情况糟糕极了,他瞒着儿童保护协会的人,悄悄去了工厂工作了一年,因为不能缺课,所以他早上去上课,下午和晚上就到工厂上班,工作内容是给红菜头罐头拧上盖子,因为是非法童工,他的工资每小时只有5欧元,他吃了整整一年的红菜头罐头,那个时候,最大的幸福就是各个节日的时候,会有一小碟的杏仁馅饼,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父亲找到新的工作为止。
这些话他从来没告诉过她,她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总把每个人都想得太过地善良,总认为这世界充满了美好,他不想让她知道,其实这个世界不是到处都充满阳光的,它还有很多卑鄙肮脏的地方。
她就像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和单纯的善意,但有时又会有一种感觉,其实她什么事都看得很清,只是假装懵懂,从不表现出来。
麻药的用剂很少,他很快就被疼痛给拉回神了,眼前模糊了一下,白色的光圈一直在瞳孔闪动,忽然就有些记不清她到底长什么样了,是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小小小小的一个,记不清了,好久没见到她了,有四个月了吧,或者他往后都再也见不到了。
在GSG9特种部队,枪击目标是每日的训练任务之一,任务,杀人,任务,继续杀人,他杀了多少人他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里面也有不少是以前的战友,击毙康拉德之后,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回顾他们的友谊历程,就要开始新一轮的任务了。
以前和她谈论军队生活的时候,她曾经说过:“在我看来,你们军队最大的训练就是给你们的洗脑任务,现在的你心目中的德意志就是二战时期德国军人的希特勒。”
很少有外国人会在他们面前肆无忌惮地提起希特勒,他们都小心翼翼地,仿佛会不小心踩中他们的尾巴,但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瞠大的眼眸圆溜溜的闪动着无辜。
其实他也不喜欢那种脑浆喷射的画面。
“那你干嘛要继续呢?不做不就行了吗?”她可爱地皱着眉头。
她亲了亲她粉嫩嫩的小脸,她不明白的。
就算真如她所言,是洗脑,德意志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永远不可撼动的,不是为了德意志,是为了他,不可撼动的信仰。
她听了之后很难过,说自己甚至没有入党,太不爱国了,他搂着她呵呵直笑,说:“你对自己国家的人足够好了,有时候我都有点嫉妒他们了。”
她对自己国家的人好像有着无限的包容,用不尽的耐心。
他真的很嫉妒,就像现在,如果他是中国人,或者她会原谅他吧,不说原谅,最起码会理解。
其实军人的生活很无聊,除了训练就是任务,就算是假期,也仅仅是到吕贝克或者海德堡见一下父母,这种生活很无趣,甚至没有儿时家庭环境不好的时候来得让他印象深刻,至少他还能记得那家工厂在哪里?那个常大骂他的主管的模样,可是现在,就算他枪杀了一个小队的恐怖分子,也未必记得住他们的姓氏。
她听了他过去的事情之后,呆呆地叹气:“也许是因为寂寞吧,虽然有朋友在,但还是寂寞的,心里知道这些只是过客。”
“这是谁说的?”他挑着眉,她总是能说一些很出人意料的话。
“我自己。”她得意洋洋地说。
他笑了下,点头,他不否认她拥有很好的头脑,如果是用在正事方面的话会更好。
寂寞吗?他不知道。
细想起来,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的,读书,上课,工作,无论什么事他都更喜欢一个人去做,即使他有不少的朋友,他们都曾称兄道弟过,但他知道他们都不是自己的同类,他们和他都是隔膜的。
可是,某一天,毫无预警地,她就莫名其妙,全无道理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拉着个笨拙的行李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想他知道了,她就是他的同类,她是他一直无法快活的原因,她就是他缺少的那部分。
医疗的护士说,子弹卡得太紧了,要磨一点点的骨,可能会很疼,要忍一忍,阿尔弗雷德点点头,顺从咬住递过来的木塞,呆呆地出神看着帐篷的顶。
她是他见过最奇特的人,奇特得令人发指。
她可以在天文文学各国风俗习惯等方面口若悬河,可是对于常识性的知识,却不及德国五岁的幼儿。
她可以完美无缺地说出流畅的德语法语英语等八国语言,但写十个字中有可能其中七个是拼写错误的。
她对很多事都全无原则,做什么事都凭自己的心情,可是有些事情她却抵死也不肯,保有自己的原则。
她的一切他都喜欢,她的所有毛病他都觉得有趣。
他觉得他有些不正常,应该是生病了,而且病情不轻。
和他不一样,她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虽然他总想她坏一点成熟一点,但她对人是真心的好,街道周围的人都被她收服得服服帖帖,每个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有一次她说去隔壁的耶维奇夫人那玩,回来的时候,苦着脸说耶维奇夫人就一个人独居,她要她帮忙吹了一个下午的蘑菇汤,把整锅汤都吹凉,待她吹了上百下,脸都酸了,她才木头木脑地想起来可以把汤直接放进冰箱里,可是耶维奇夫人说冰箱冰出来的汤不好喝,他笑着去帮她揉气呼呼的腮帮,没告诉她耶维奇夫人这招已经用了近十年了,每个人都被她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