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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釭宴

两天之后,入夜时分。归云峰,宴会厅。

宴会厅分为主厅和侧厅。主厅设席十八位,分别是归云八峰首座及执事,九名出战青釭大会的天才弟子,还有中央主席位。露天侧厅一百零八位,都是各峰优秀弟子。其他厨子、杂役一干人等也有百十人,不设席位。

此时,宴会厅张灯结彩,杯盘罗列,高朋满座,空气中弥漫着美味佳肴诱人的香味。但是,宴席之上,却是鸦雀无声。弟子们噤若寒蝉,正襟危坐。

八峰首座及执事已早早地在院门外等候,准备迎接归云宗执法长老、赤云峰首座,现任代掌门李长松的到来。

忽然,赤云峰方向,一团炽烈的火焰似腾云驾雾一般,飘然而来。人们纷纷抬头观望,只见那团火焰越来越大,正迎面扑来——

“咚!”

火焰砸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冲击声,在烈焰之中一头猛兽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盯着院门外众人。那头猛兽遍体通红,毛发单薄而粗大,形体似是一头巨牛,又像是一只麒麟,两只冒火的大眼珠突出眼眶,凶神恶煞如同地狱猎犬。

一个瘦削的男子从猛兽身上下来,他颧骨突出,脸上无肉,一对眼睛却是炯炯有神。此时他面带微笑,对众人作揖道:

“诸位师弟师妹久等,长松向大家赔礼了。”

这人便是代掌门李长松,那头猛兽乃是他的坐骑,名唤“烈火奔牛”。

归云峰首座楚韦林拱手回礼道:“师兄来的正是时候,这就请入席吧。”

“请。”

李长松略一抱拳,带领众人走入院中。院中弟子齐刷刷起身,恭迎代掌门入席。李长松微微颔首,云淡风轻地走在前面,带领八峰首座及执事从容入席。

李长松落座中央主席位,在他左手侧是赤云峰、橙云峰、黄云峰、绿云峰四峰首座及执事。因为李长松现在代掌归云宗,赤云峰一应具体事务由执事李祥云代理。李长松的右手侧则是归云宗主峰——归云峰首座楚韦林,以及青云峰、蓝云峰、紫云峰三位首座。

李长松见各峰首座及执事已然落座,微笑道:“百年一度青釭大宴,必将开启归云宗下一个百年的辉煌。如此盛事,莫要误了吉时。这就开宴吧!”

李长松说罢,依旧笑脸盈盈。主厅之中的气氛却突然有些安静,静的有些不合常理。这种安静很快转化为一种莫名的尴尬。李长松略感不快,他故意轻咳一声,压低嗓子道:“准备开宴吧!”

下面依旧一片寂静,尴尬的氛围愈加浓重。归云峰首座楚韦林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请道:“一应人等尚未到齐,师兄莫怪。”

李长松脸色猛地一沉,他堂堂代掌门已然入席,还有谁没有到?即使没有到,没到就没到了,还需要等吗!难道那个人不到,就无法开席了不成?

李长松毕竟是一代宗师,此时也不能有失风范,当下脸色恢复平静,问道:“何人尚未到席?”

“丁野。”楚韦林答道。

李长松的脸色忍不住又是一沉。丁野不到,即使他这个代掌门也不得不犯难。这青釭宴本来就是为准备青釭大会而设,而丁野作为青釭大会头号种子,他能否力挫群雄斩获第一,是归云宗赢得青釭大会并蝉联“流云第一宗”名位的关键。

说的难听点,这青釭宴就是为丁野而设,他不到,宴会便失去了意义。毕竟,名剑大会要靠他丁野去拼,这些首座长老们就算有心也是无力啊。

李长松一时气急,竟不知说什么好。席上的气氛更加地尴尬,这种气氛很快传染到整个宴会厅。本就正襟危坐的弟子们更是感觉气都喘不过来了。

半响,李长松收敛心神,问道:“丁野半年前下山游历,难道还未回山吗?”

楚韦林道:“他在两天前已经回到归云峰。今日拜见我时,曾提起要为青釭宴准备一道大餐。想必因为这个原因,才迟到了。”

楚韦林说罢,主厅之中一名弟子突然大声喝道:“恕弟子直言,丁野行事也太过随意了。事有轻重缓急,孰轻孰重难道分不清楚吗?”

楚韦林当即脸色也是一变,心里颇为不悦。丁野虽然狂妄不羁,却也并非是无礼之人,耽搁些时间是有不对,但他楚韦林的爱徒,又岂容他人多言。不过楚韦林虽然有些不悦,却也不好发作,因为说话的那名弟子也大有来头。

那名弟子约莫十六七岁,穿一身紫色绣龙长衫、头扎金针发髻,面色圆润、丰神如玉,乃是赤云峰少年天才李逸龙。更重要的是,他正是赤云峰首座、执法长老,现任代掌门李长松的亲儿子。

李长松嘴角轻扬,面带微笑,看来对自己儿子的直言并未介怀,他继续道:“丁野喜欢做菜我是知道的。但是犬儿说的也对,事有轻重缓急,你还是派人去催,让他赶紧过来,莫要误了吉时。”

楚韦林答道:“先前已经派人去催,我再叫几个人,押也要把他押来。”

当下楚韦林再派弟子去叫丁野。其他几位首座也出来打圆场,大家毕竟是师兄弟,找些话题随意攀聊起来。席上的尴尬气氛总算是缓解了些。

过了一会,院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嘿嘿大笑,吆喝着走进院来。

“嘿嘿,香喷喷火辣辣、色香味俱全的绝品牛肉干来喽!”

声音响亮,并无半点拘谨,不是丁野还能是谁。

在丁野之前,两名弟子抬着一块案板,已走进院中。那案板上,两指宽中指长的牛肉干堆得满满当当。那些牛肉干色泽鲜艳,纹理清晰,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一看就知道是好牛肉。

丁野站在院子门口,招呼着后面的人进去。后面还有四人,两两一组又抬了两个大案板肉进入院中。丁野满脸笑容,满意地抱起身边的大坛子,不用说,坛子里也都是牛肉。

人们看的目瞪口呆,这牛够大的啊,而且,看起来好美味的样子,这下大家有口福了。这才是青釭宴嘛。

丁野大大咧咧走进院中,抓起坛子里的牛肉干随意抛向众弟子。众弟子再也矜持不住,也不需要再矜持,众人一阵哄抢,宴会的气氛一下子喧闹起来。

丁野十分满意,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继续吆喝:

“香叶、芝麻、小茴香,丁香、花椒、干山楂,蚝油、冰糖、五香粉,哈哈……‘伙房****’自创十香牛肉干来啦!”

他一面抛撒牛肉干,一面招呼抬案板的几名弟子将牛肉干分给众人,一时之间忙得是不亦乐乎。

楚韦林看不下去了,对院中喊道:“丁野,还不快进主厅来,在那磨蹭什么!”

丁野笑着回应道:“师父别急,最好的牛肉干给您老人家留着呢。”

楚韦林哭笑不得,叫道:“快进来,马上开席,莫要误了吉时。”

丁野抱着坛子,几个起跃进入主厅之中。他笑脸吟吟,对诸位首座稽首作礼道:“丁野见过诸位师伯师叔,好久不见,可都安好?”

楚韦林呵斥道:“你且坐好,把坛子放下,毛毛躁躁地,成何体统!”

丁野落座,顺手将坛子放在自己的酒桌上。

坐在丁野对面的李逸龙,此时的心情可谓既酸楚又愤怒。他也是一代天骄,加上身世显赫,曾被视为归云宗“明日之星”,被寄予厚望。这几年随着丁野的声名鹊起,李易龙身上的光环逐渐褪去,这让他愤恨不已。此时再见到丁野,他的心里不是滋味,当下冷嘲热讽地道:

“丁大少好兴致,做了一件好大事!如此重要的宴会竟然迟到,究竟将在座的诸位长辈放在何处?”

丁野反唇相讥道:“长辈自然要放在心中,难不成整天挂在嘴边?”

李逸龙怒道:“让长辈在酒席之上枯坐,就是你的尊敬之道?这是你那厨子干爹教给你的,还是你那不知来路的父母亲的胎教?什么东西!”

丁野也怒了。他之所以亲手准备牛肉干,本来就是为了向诸位师伯师叔问好,表达尊敬之意。谁料那牛肉风干的时间太短,味道不够,他也担心误了吉时,所以后来是用灵力烘干的。如果就事论事,他可以道歉甚至接受处罚。但这李逸龙分明是借机发难,而且竟敢提及自己的身世来历,这犯了丁野的禁忌。

丁野厉声道:“我什么东西都不是。阁下倒是个东西。”

“好了,姓丁的!”李逸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丁野喝问道:“明明理亏,却还能如此嚣张跋扈!你究竟哪里来的底气?”

丁野冷笑道:“我靠的是我自己!不像某些人,靠着父母兄弟耀武扬威!”

李逸龙和丁野都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但毕竟是少年心性,此时都触了逆鳞,难免针锋相对。各位首座本来打算喝止,但代掌门李长松只是微笑不语,众人也不好多说。

李逸龙见父亲沉默不语,更加没了顾忌。他长期以来被丁野压制,如今除去赤云峰,归云宗其他七峰差点要将他遗忘了。他不服!自己和丁野都是灵脉境巅峰的实力,凭什么他丁野就要压他一筹!“归云宗少年王”?“百万里流云州第一少年天才”?我李逸龙不答应!

当下,李逸龙走向场中,点指丁野道:“丁大少靠的是自己,在下也想靠自己。不知丁大少能否赐教一二,就当作青釭大会的演练可好?”

丁野笑了。若论说话,他不见得说得过李逸龙。但是说到交流切磋,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丁野走向场中,在李逸龙对面站定,拱手道:“切磋一下又有何妨,请!”

李逸龙动了。为了这样一个机会,他已等待了太久。人人都说丁野是归云宗少年第一人,长辈把他当宝,少年把他当做模仿的偶像,他是众星拱月中的月亮,他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够了!今天,在诸位首座和师兄弟的见证之下,我李逸龙要打败你,夺回本该属于我的荣耀!

李逸龙气海翻腾,灵力倾泻而出,金黄色的灵雾喷簿而出。在他身后,灵雾包裹的虚空之中,有奇异猛兽闪现。宴会厅中充斥着摄人心魄的威压之势,隐隐有异兽低吼之声……

丁野依旧面带微笑,表现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李逸龙蓄势待发,似乎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看着看着,丁野忍不住摇了摇头,呵呵了一声。

这声“呵呵”完全激怒了李逸龙,他怒吼一声“起”,身后的灵雾暴躁地翻滚起来——

“好了,住手——”

就在一场激战即将爆发之际,李长松突然喝止。他面色平静,看起来无喜无忧,深陷的双眼之中投射出慑人的光芒。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青釭大会尚未举行,你们就要内耗不成?”

李长松一直沉默不语,静观其变,此时终于表了态,在座的各位首座自然也忙着劝止两位年轻人。楚韦林对丁野喝道:“丁野,你在那耀武扬威给谁看?还不快退下!”

丁野见这场架打不起来了,微微摇头,似乎略感失望,平静地退了回去。

李长松呵斥李逸龙道:“李逸龙也退下!”

李逸龙无奈,也只得悻悻然回席。一场少年天骄大战就这么化于无形。

在宴会厅主持餐饮的大厨察言观色,借机提醒道:“掌门大人,吉时已到,酒菜也已备齐,可以开席了。”

李长松会意,他右手举起酒杯,左手抓起一块送上来的牛肉,向各位首座礼节性地问道:“诸位师弟,吉时已到,是否开席?”

各首座也纷纷举起手中酒杯,回应道:“请代掌门主持大事。”

李长松听罢,满意地微笑,将牛肉缓缓送入口中,准备饮下杯中酒后主持开席仪式。场中的尴尬气氛终于一扫而空,一切步入正轨,诸峰首座及弟子们也是松了口气。

突然,主席位上的李长松脸色大变,手中酒杯“嘭”地一声炸裂开来,杯子碎片和酒水四散飞溅——

这一下变故来得十分突兀,只见李长松双眼直勾勾盯着丁野,似有滔天怒火要宣泄在丁野身上。李长松将口中牛肉吐出,右手捏着一块肉片,声色俱厉地道:

“这牛肉——是你找的?”

丁野有些不解,答道:“是啊,牛是我亲手捕获,亲手宰杀,灵力烘烤而成。”

“那牛长得什么模样?又是在哪里捕获?”李长松逼问。

“那牛长得有些奇怪,遍体通红,牛角坚硬如铁、锋利如刀,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体型虽然庞大,肉却不算太多……”丁野如实说道,“说来也是走运,刚回到归云山脉,便发现这头红牛,我便顺手捉了回来——”

李长松已气得满脸通红,怒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牛?”

众人一听,顿感不妙,难道……

“那是烈火奔牛,全赤云峰、全归云宗,甚至整个流云州唯一的一头烈火奔牛幼崽!三天前从兽栏逃走,一直不知所踪,想不到……想不到……居然被你——”

烈火奔牛是一种罕见珍贵的坐骑,生性残暴、凶猛异常,但是一旦驯化,便忠心耿耿,终其一生不会易主。也正因为烈火奔牛的凶猛暴躁,生育十分困难,即使生育也难以成活。如今赤云峰的一对烈火奔牛已然年老,好不容易成活一只幼崽,居然成了盘中餐……

李长松那个恨啊,恨不得直接冲上去一个巴掌拍死丁野。李长松怒火滔天,似乎随时可能控制不住灭了丁野。楚韦林见状,赶紧提醒道:

“师兄暂歇雷霆之怒。青釭大会召开在即,凡事还要师兄主持大局,切不可动怒,动怒伤身啊……”

楚韦林说的好听,实际自然是维护自己的徒弟。李长松脸上忽明忽暗,心中也颇为纠结,以他的脾气自然恨不得立刻拍死丁野,但是楚韦林提醒的也没错。青釭大会关系到归云宗未来百年的兴衰,而丁野是争夺第一的关键所在,此时若当场击杀丁野,别说楚韦林,就是其他首座也不会答应。

楚韦林见李长松犹豫,转而呵斥丁野道:“孽徒,还不快向你李师伯赔罪!”

那牛自然是错杀的,所谓不知者不罪,说起来丁野也没有大罪。但此时却不好分辩,越是分辩越是火上浇油。当下丁野认错,向李长松赔礼道歉。

李长松怒意未消,却是冷静下来。此时此地显然不是发作的良机。自己长期以来忍辱负重,方能代掌归云宗,决不能因此自损形象。

楚韦林见李长松意志松动,继续道:“且让丁野这小子戴罪立功,为归云宗出一份力。如果在青釭大会上,不能赢得第一,到时候加重处罚便是。”

李长松定了定心神,终于恢复了平静,沉声道:“好。”

丁野立功出力,自然好。若有半点闪失,数罪并罚,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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