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宗已四十七岁了,虽然不怒自威,但叶芝春看到皇上,已显年老力衰,象个干瘦的老头。皇上不是经常按时上朝,而多半时间在闭室祈祷佛祖。宰相是王旦与寇准分任正副,参知政事是王钦若与丁谓,这些人都是朝廷的要员,李昭和叮嘱部下要特别当心,尤其这些大员,禁军在皇宫中每一举动关系着身家性命。
寇准宰相,是一干瘦老头,须眉皆白。芝春听父亲说过,寇相为先朝重臣,生性豪爽,不拘小节,刚正不阿,直言敢谏,为朝廷立了许多大功。据说,太宗时,有一次在大殿议事,寇准的话很不合太宗的心意,相当刺耳,太宗愤而离开大殿,寇相居然不顾君臣之礼,拉着太宗的衣服不让他离开,非得太宗将问题解决不可,太宗无奈只好依了他的奏折。太宗驾崩后,真宗念其辅佐自己登位有功,升他为副相。十年前的宋辽澶州大战,寇相力排力议,力主抗战,亲邀真宗于澶州城督战。真宗亲临城头指挥,宋军士气大振,大胜辽寇,用床驽射杀了辽萧太后之弟萧挞凛,最后宋辽达成了“澶州之盟”。叶芝春对寇相十分佩服,每见寇相匆匆上朝,心存十分敬意。
芝春每随李昭和巡逻皇宫后,还要与禁军一起操练兵马,李昭和道:尔等不光要护卫皇宫,还要预备边关战事之需,故尔等勿要怠惰,须勤加练功,做最好的禁兵。芝春心道:去边关杀敌,我倒是很想去。然,那是很遥远的事。叶芝春到皇宫一段时间后,才搞清楚京城三衙的含义,原来三衙是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三司的合称。殿前司所领殿前诸班(即骑兵)、御龙诸直(即步兵),为皇上近身卫士,直接护卫宫中的宫殿。殿前司的骑军捧日左、右四厢及步军天武左、右四厢,与侍卫亲军马军司的龙卫左、右四厢及侍卫亲军步军司神卫的左、右四厢,总称“上四军”,为三衙禁军中的精锐,负责京师及皇宫诸门之守卫,及备征戍。三衙为禁军最高统兵指挥机构,三衙总兵力达五万人。三衙有统兵权、治兵权,但其发兵权、调兵权则归枢密院,当时由寇相兼任。叶芝春所在禁军,乃属殿前司步兵,负责保护皇上和大殿安全。
一日深夜,叶芝春与李元同在真宗寝宫外巡逻。李元乃秦州人氏,比芝春年长二岁,已入皇宫两年了,是芝春入皇宫认识的第一个禁兵,李元身材不高,面极白晳,使人觉得他不象一位武士,但他见多识广,精明灵活,善使朴刀,在皇宫也是一等一的侍卫。芝春与李元一见如故,李元象兄长一样关怀他,为他讲解皇宫规矩,和皇城环境,使入世不深的叶芝春知道了很多。芝春很感激他,称李元为大哥。芝春常常与李元一起私下讨论武功,一起讨论国家大事。芝春从李元的谈吐中,看出李元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满腹经纶,胸藏大志,李元常道:大丈夫当立奇功,做大事,扬名天下。芝春听言,佩服不已。
此时,夜深人静,二人正来回地四处察看。李元道:“芝春,你对今天寇相戏说丁大人怎么看?”芝春道:“大哥,正在巡逻,不宜闲议啊。”李元道:“现在没有人,怕什么?”芝春道:“我们做属下的不宜闲议朝中之事。”李元道:“错矣,朝中之事,事事机关,每发一事,关系国家局势,也关系我们今后的出路。”芝春道:“大哥,这话我信,可这也不是我们能关心得到的。”李元道:“闲议下也无妨。”
原来今日真宗一时高兴,赐大臣们于潘湖边御宴,所有朝中大臣皆去,芝春、李元等担任护卫。席间,众官谈笑风生,推怀把盏。芝春看那寇准衣寇不整,长袍之下竟露出白裤一大截,喝得高兴处,还将靴子也脱了,人说寇相不拘小节,由此可见一般。寇相喝完一怀酒后,又去喝桌上羊肉汤,不想他的胡须掉到汤里,待他抬起头时,白须上皆沾满羊肉沫,众官见状,皆哈哈大笑。参知政事丁谓赶忙站起,用巾为寇相揩拂须上之汤。事毕,寇相笑道:丁大人,你也是朝中大臣,难道只是为你的上司拂须吗?寇相言下之意,道丁谓只知拍马,奉迎上司。当时丁谓面红耳赤,满面羞愧,却又做声不得。
芝春道:“不知李大哥有何高见?”李元附芝春耳,轻声道:“我敢断言,不出三月,寇相会被罢相,贬出京城。”芝春惊道:“何以见得?”李元道:“叶芝春,这也不知?想那丁谓何等人也。当今皇上,自澶州之盟后,信奉道教和佛教,前几年皇上去泰山封禅,都是王钦若与丁谓出的主意。之后,丁谓同王钦若大造道观,屡上祥异,颇得皇上欢心。”芝春道:“哪又如何?”李元轻轻一笑,道:“你到底年轻,你想想,丁大人是皇上的红人,只要他在皇上面前说几句寇相的坏话,皇上还不会将寇相赶走?”芝春惊道:“如此说来,丁大人溜须不成,必然使坏。果然如此,那寇相怎办?”芝春暗暗为寇准担心。李元叹道:“朝中之事,我等小卒,又如何能左右?皇上连我们看都不看一眼。”芝春一想,也是。道:“他们是是非非,我们哪管得了!李大哥,我们还是认真做好自己的事情吧!”李元目光一凛,道:“总有一天,我们能管的。”
芝春道:“李大哥,皇上不是很信任寇相么?”李元道:“寇相一向直言敢谏,在先皇时倒也得到宠爱。不知你可否听闻先皇选皇储的事情?”芝春道:“没有听说,大哥且讲。
李元道:我也是在护卫时听那些大臣所言。当年太宗以宰相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南征北战,立下了大宋的江山,可谓不易。太宗年迈时,得了脚病,正为选皇储烦恼,就将正在青州做知州的寇准唤回京城,准备重新起用他。寇准回京后,太宗首先让寇准看自己的脚病,然后责备他‘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朕’?有意显示与寇准的亲昵。但寇准却表现出一贯耿直的性格,答道:‘皇上不下诏,我怎么敢来京城。’如果擅闯京城,就是杀头之罪。太宗心中甚是不悦,但没有怪罪,就问寇准:你看我几个儿子中,哪位可以承继大统?太宗将这样大的事问寇准,可见对寇准的信任。寇准没有直接回答太宗的话,而是向太宗提出,选皇储时应避免问三种人,一是女人,也就是那些后妃们;二是中官,也就是宦官;三是近臣。寇准说,陛下是在为全天下选储君,不应问那些只为自己着想的小人。这真是至理名言啊,后来太宗就选中了襄王,就是现在真宗皇上,调襄王做开封府尹,改封寿王,立为皇太子。所以真宗皇上刚登基时,对寇准很器重,并让他做了宰相。”
芝春听闻,心道这寇准真有经国济世之才。便道:“即如此,皇上不是很倚重寇相吗?想来皇上应该不会将寇相如何的。”李元道:“难说。现在皇上变了。寇相一向直言,难免会得罪人,朝中已有很多人对他不满。如果说他坏话的人多了,皇上难免会动摇。况且。。。”“况且什么?”芝春问。“况且皇上现在不喜欢听寇相那些话了。”李元压低声音道。“为什么?”“这当皇上的,如果不思进取,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哦?”芝春听李元所言,忽有所悟,此时的真宗皇帝迷恋古玩和信奉佛教,终日以神道为事,完全没有刚登位时的雄心壮志,说不定皇上是恼恨寇相了。
月上中天,皇宫寂静如常,叶李二人坐于一假山旁。李元道:这宫中有很多趣事,是否愿意听?芝春道:“李大哥****博见,弟愿洗耳恭听。”李元道:“那就说说吕端宰相。”芝春道:“吕相,是我十分敬重的大人,请李大哥快快讲讲他的事迹。”李元道:“吕相,就是‘大事不糊涂’的宰相,这是当年太宗对吕端的评价。太宗立襄王为太子,有人十分不满。临死时,宦官王继恩忌恨将要继位的太子,就联合副宰相李昌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阴谋另立楚王元佐为君,准备在太宗死后动手。太宗死后,李皇后派王继恩去召正宰相吕端,吕端当时早发现事情不妙,看出了王继恩的阴谋。他下令先将王继恩监禁起来,然后入宫见李皇后。没想到李皇后说:皇上已驾崩了,立他的长子为君,是否更好?公然想改太宗的旨意。吕端回答道:先帝生前立太子就是为了今日。现在他刚去世,尸骨未寒,我们怎能违背他的遗愿而另有亲君呢。说完,将太子请出,立为真宗。更有意思的是,当真宗垂帘与群臣相见,接受朝贺时,宰相吕端站立不拜,并走上前,拉开帘子,辨认确实是真宗本人后,才率百官下跪,三呼万岁。一点不含糊,突显他“大事不糊涂”的秉性。”
芝春拍手道:“好一个‘大事不糊涂’的宰相,足见太宗知人善用。”李元道:“是啊,所以有才之人,也要一位明君识才才行,给有才之人以机会,让他施才展华,建功立业。”芝春道:“大哥是另有所指罢。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弟知大哥壮志雄心,等待识才之人。但大哥不要性急,会有机遇的。”李元叹道:“但愿如此。”此时已是月落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