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放又惊又怒,这棒子落地后还能把人腿打折,若是刚才直接砸到他脑袋上,怕是他的小命此刻都已经没了。吴老三是真想要他的命啊!他抬头紧盯着对方,心中的火气今天第一次实实在在地开始冒出。当着整条街这么多人的面,他仍敢下死手,一点不怕打死人被看见,想来是真没有把梧丘的官府放在眼里,或者说,他是觉得身后的主子够硬,所以才夷然无惧吧。
因为郭家在梧丘的实力吗?他以前只是听说,现在终于亲身体验到了这些豪门大户的无法无天。
这工夫,吴老三的手下已经推开人群,再次把他围在中间。
吴老三眯缝着眼,看着他冷笑,随后转过身去,冲着花车上的楚红袖拱了拱手,“楚姑娘,这小子惊了您的车驾,我帮您把他教训一顿如何?”他知道这楚红袖看着年纪轻轻,可和梧丘城的好几位大人物都有着点暧昧关系,所以并没有立刻动张放,倒是先知会了她一声。
胧月馆的一个鸨儿走上前来,满脸堆笑。吴老三是城里知名的黑道,背后还隐有郭家做后台,这都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她也显得客气,“原来是吴三爷,怎么?这个人您认识?”
“追这小子半天了。”吴老三粗豪地挥挥手。
“原来如此。”鸨儿转了转眼珠,低声道:“本来我们还想着把这个莽撞家伙绑起来送官的,不过既然吴三爷与他有些渊源,那您请便。”说完她咯咯一笑,退回花车边。
吴老三转过脸,瞪着张放,嘴边裂开一抹残忍笑意,“小子,这回你要是再能逃出去,那我吴老三从今以后就不在这梧丘混了。”
张放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若是平常,以他的身手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可是今天经历了几番追追逃逃,尤其是刚才情急间那奋力的一跃,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现在他浑身疼痛,站着都费劲,更别说能冲开这一圈壮汉围成的铁桶阵了。包围的外面,人们瞪大了眼睛往里瞧,可看不出有谁会路见不平,出手帮他,甚至他还听到有人在幸灾乐祸地喊“好好教训教训这臭小子”之类的话,显然是楚红袖的支持者。望向花车,他看到车上的女人们揉着胳膊大腿,满脸愤慨地打量着他,鸨儿好像在和车夫说话,让其赶紧打马上路,别耽误了时间什么的。
张放倒是很希望突然冒出个人能来帮自己,然而却没有人,连官差也没有。他知道梧丘花会这么大的一件事,街上聚集了如此多百姓,太守府不可能不派人盯着,这里闹出了这么大动静,那些官差也不可能看不见,然而他们并没有露面,显然,也是不愿因为这种与己无关的“小事”与吴老三起冲突。
看来只有靠自己了,他心想,一直以来不就是这样吗。小时候做流民,无依无靠,全是他一个人在努力过活,类似今天这样的绝境早已不是第一次碰到,可他到现在不还是活着吗。不知有多少像他一样的孤儿,在这个乱糟糟的年头死在了路边的野草堆里,可他不还是活到了现在!他如今已经在郡学读了书,将来更要混个出人头地,怎么能现在就死翘翘。这次困境,与之前的没有什么不同,一定能够闯过去。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闯过去。
管他呢,老子什么也不怕!看着如饿狼一样残忍盯着他的打手,看着或冷漠或幸灾乐祸围观他的众人,看着车上如花般娇艳如云般遥远的女人们,他觉得自己真是势单力孤,众人都在等着看他被打。而他则终究还是要像从前一样,一个人面对这个危险冷漠的世界。
这样的念头竟让他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或许是因为兴奋,他不太清楚,浑身发热,脑袋里一片清明,感觉竟然不是很糟,这让他奇怪。不管了,他打起精神,冲吴老三挑衅地一笑。
“小子,看来你也真是号人物!”吴老三看见张放仍能笑得出来,忍不住赞道。“之前倒确实小瞧了你,不过,该来的还是不会少,你认命吧!”
话音一落,他抡拳如锤,欺身抢上,双臂带着风声,呼啸而来,用的正是在曲州一带流传甚广的“蹚山拳”。这拳大开大阖,迅猛无伦,最重力量和气势,就好像上山之时,挥舞双臂破开所有挡路的山石树木,一往无前。吴老三虽是个混混,可也学了几年,已有了点开山破路的意思。张放此时体虚力弱,不敢硬接,只好赶紧就地翻身,堪堪避开。
两人便在这不知被人围了多少重的圈子里,周旋开来。吴老三的手下知道老大今天动了肝火,想要亲手收拾张放,所以也不上前帮忙,只是牢牢围住。
场中间,吴老三虽然因为追了张放许久,也有些乏力,但拳仍打得虎虎生风,反观张放却因为早已榨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所以不仅无法反击,就连腾挪辗转也越来越费劲。身形越来越慢,动作越来越缓,不一会儿,吴老三一个劈拳砸下,张放封架不及,胸口被重重一击,他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吴老三在原地气喘吁吁,并不再迫上,看来也是累了。他揉着手腕,看着张放冷笑,“小子,还能站起来打吗?”
张放轻蔑的瞪着他。
吴老三冷哼一声,极为得意,冲左右的手下人喝道:“他没力气了,上去把他绑了。”
一名壮汉提着绳子,上来就要捋张放的胸襟。张放岂能如他的意,虽然委顿在地,仍如毒蛇吐信般探出手,搭住来人的手腕,可此时他力气实在太弱,只能搭住却扯不动,反让那汉子惊惶失措下抽出腰间大棒,手忙脚乱地狠狠砸在了他胸口。
张放一声闷哼,只觉喉头一阵腥甜,脑袋瞬时黑了一下,仰面重重跌倒,胸口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外间的声音好像忽然变得模糊不清,画面也变得黯淡。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敢乱动?那就给我打,打到他不能再动为止。”隐约间他听到吴老三恶狠狠地道。
打到不能再动,那恐怕就要打死了吧?张放模模糊糊地想。奶奶的,当街被一群混混打死,还惨被一群人围观,这可不是什么好看的死法。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想要再把这帮混蛋打飞,可他只觉四肢百骸疼痛欲裂。
要是真就这么死了怎么办?他悲哀地想,自己连媳妇都还没娶过呢!
但他还是努力睁开了因疼痛而想要闭合的眼皮,轻蔑地瞪着那些汉子,他要亲眼看着那些大棒落在自己身上。
然而他看到的不是雨落的夺命棒槌,而是一袭白影如鬼魅般凭空飞来,挡在了他身前,几乎与此同时,满耳叮叮当当,那是木棍一齐落地的声响。
他听到人群中骤起无数惊呼,看到吴老三的众手下惶恐地退开。
怎么回事?好像自己被人救了下来?张放迷惑地抬起头,凝视面前的白色身影,可看清那人面容后,他脸上涌起的却不是欣喜与感激,而是万分的惊愕。
“怎么——是你!”
那是个一身素白书衫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