鄜延军大胜后,从时间上顺延,第二个出战的是主帅李宪的熙河军。熙河军团从兰州出发,东进女遮谷。它周围有至少10万西夏部队监视着,刚从兰州城出来就被发现了。
西夏人输急了,没等全部主力集结就迎头扑了上去,从惯性思维上他们得出个结论。好容易宋朝人主动出城了,野外是骑兵的天下,是党项人的天下,女遮谷就是扭转局面的焦点。
李宪给了他们这个机会,想要野战,熙河兵团最开始就是从野战起家的!女遮谷之战没有大雾,没有算计,没有任何的行险侥幸,双方赤裸裸地列阵肉搏,近3个时辰之后,熙河兵团硬生生地把西夏人击退。在击退的结果里还附带着难度极高的技术性。
严密地控制住方向,把西夏人挤向一条深沟大涧。
西夏人扔下一大片死尸漂在水面上,狼狈逃到大涧对岸。还不死心,他们觉得无论如何都不服气,野战怎么会输给宋朝人?!这不可能。于是他们做出了个非常“理智”的决定。
不逃了,隔着这条大涧先恢复一下,等体力缓过来再和宋朝人较量。在恢复的过程中,他们也没闲着,派出大批的弓箭手向宋军发射。
跟宋军玩弓箭,这是以后金、蒙军队都不敢想的事。自神宗朝开始,直到晚清末年被西方的坚船利炮打开国门,近800年间东亚的大地上宋军的弓箭举世无敌——宋军的神臂弓。
隔着大涧,两军对射,西夏人像一个个靶子一样被点杀。结局没有任何悬念,党项人跑路了,有多远跑多远,根本没有理由再受折磨。
李宪率领熙河军继续向西夏腹地挺进,他们的目标是李元昊时期精心打造的党项核心,西夏皇宫所在的天都山。
时间进入十月上旬,战火终于烧到了最焦点的地方。在一系列的外围激战之后,宋军的真正主攻方向,集泾原、环庆两军实力攻击灵州之战终于展开。
刘昌祚,字子京,河北真定(今河北真定县)人,出身军旅世家。这个人特点非常鲜明,如果说种谔是一匹狡猾的狼,充满了危险,他就是一只凶猛的老虎,有他在战场上,敌我双方的光芒都会被他夺走。他是一个天生的斩关夺隘之将。
在西征之前,他曾经与西夏人作战。当时夏兵入侵刘沟堡,刘昌祚率领2000骑兵迎敌,西夏人很有策略,把他引进了设在黑山的包围圈,那里有1万骑兵埋伏。
1万对2000,并且以逸待劳,占有天险。这样的仗换谁来想都是必胜之局,可是发生在刘昌祚的身上就郁闷了。他的确被包围、陷入苦战,可是西夏人怎么杀就是搞不定他。一直打到了黄昏快天黑了,西夏人的主帅终于忍不住,亲自领军冲锋,想来个了断。
真的了断了,刘昌祚一箭射去,把这位勇敢的主帅射了个对穿,趁此机会,他冲出重围,啥事没有回家睡觉去了。
这就是实力,在战场上最不讲理也最有道理的东西。想一想,如果前面的梁永能有刘昌祚的功夫,种谔再能埋伏又怎么样?只要被打穿,计谋设计得越精密,后果就变得越悲惨。
按照原计划,刘昌祚的泾原军沿葫芦川北上,在中段左右与环庆军汇合,两军合力突破西夏军队,围攻灵州城,实际行军跟计划中差不多。比如说沿葫芦川北上,突破西夏军,他真的在磨脐隘和敌人对上了,可是环庆军却左等右等都没见人影。
高遵裕失约了,他跑哪儿去了?这是个秘密,这人打仗是非常奇妙的,到他出场时大家才会知道他是什么动物。悄悄地说,这个衙内不简单。
87000人汉番步骑、95000人民夫的环庆军不见踪影,全军只有5万余步兵,5000人马的泾原军有点犹豫,这是五路大军中实力最弱的一支,在实施最后强攻灵州城之前,保存住实力是很理智的想法吧。本着这个理念,部下们劝刘昌祚躲躲风头,前往韦州附近寻找强大的环庆军。
刘昌祚听完了一大堆的啰唆,下达了一个命令——全军分成4队,盾牌手在最前面,第二排神臂弓,第三排弩手,第四排骑兵。全军迎敌,战胜之后赏金三倍!
说完他提起了两块大盾牌,一手一个,走向了最前列。
战斗开始,刘昌祚因地制宜快速地摆出了这个阵式。它看似简易,实则层次感分明。由他站在第一线,和盾牌手们组成了第一道,也是唯一的一道防线。
这注定了很脆弱,如果西夏的骑兵冲击过来,比如铁鹞子等重甲骑兵,这道防线很快会崩溃。可是后边两排的组合就大有学问了。先由神臂弓超远距离狙击,有漏网的由弩手再次齐射,这样能冲到盾牌手跟前的就算有,也会是强弩之末了。
战况证明这个设计是非常成功的,两个时辰之内,宋军阵地固若金汤,而对面的敌人不论怎样精锐,4个小时不停地冲击,都难免精力不济。这时刘昌祚的底牌,宋军阵内一直隐藏着的第四排队伍,由郭成率领的800名精锐骑兵终于等来了机会。
郭成出阵,决战决胜,之前主将在内全军近4个小时的苦熬,都是为他创造这个机会。他率领800名骑兵冲了出去,片刻之间,敌我双方都血肉横飞。郭成身被数创,可越战越勇,720名敌兵丧生刀下,他一下子冲垮了西夏军的阵形。宋军乘胜追击,一直赶出去20余里,生擒敌军主将侄吃多理以下22人,阵斩2460余级。
胜利之后,宋军没有休整,继续赶路。到赏移口时他们有两条路走,一条正北方到黛黛岭,一条西北方到鸣沙川。走哪条呢?刘昌祚派出探子,很快一个意外的好消息传来。
鸣沙川里有宝贝,西夏人在那儿有座军需库。那还等什么,杀过去。身在敌境,粮食第一,先抢了再说。到了鸣沙川之后,他才知道这个惊喜有多大。这个仓库居然叫做鸣沙城,里面物资的丰富程度,让它在西夏叫“御仓”。
泾原军一下子精力倍增,齐心协力把御仓洗白,带着大包小裹满载启程,向灵州城进发。
与此同时,种谔的鄜延军占领了西夏的起家资本、定难五州中的银州、夏州,这期间并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艰难过程。之前无定河畔谷地里的野战,让这一片的西夏军力变成了真空,种谔横行无忌,处于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打到哪里都是必胜的局面。
当然他记得原计划是什么,五路大军的总攻点在灵州,最后的目标是灵州背后的西夏都城兴庆府,拿下它们才是胜利。
为此,种谔只是扫荡了银州、夏州城里的西夏残余军力,毁掉敌方的行政部门,并没有派兵留守,仍然是全员进发,向下一个目标盐州挺进。
战争的焦点从中路向西边转移,李宪的熙河兵团突破女遮谷之后快速行军,在十月下旬时到达屈吴山,再向前就是西夏曾经的核心,由李元昊建立的天都山皇宫。
尽管都城是在兴庆府,可这里是党项人的精神圣地。不说战略意义,只说山上美轮美奂庞大的宫殿群,就是集西夏三代皇族才修葺完善的财富积累。那是钱,那是可怜的、贫瘠的、只出产青盐马匹等土特产的党项人几辈子才攒下来的。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李宪都触到了西夏不容商量的底线。就算另外四条战线再吃紧,也绝不容许他侵犯天都山。
十一月上旬,西夏紧急调集了数万精兵,集结在天都山下,与熙河兵团决一死战。又是一场野战,战争打到这时,相信西夏方面已经对宋军有了新的认识。种谔、刘昌祚都是在野外击败了他们,这时面对宋军中野战最强的熙河军团,他们有没有什么新办法?
答案是没有。
这不是想有就能有的事,军队的能力、特色决定了它只能打什么样的仗,宋朝的西军是经过痛苦的换血、改进,才达到了现在的高度,西夏人想瞬间赶上,那是个不切实际的梦。事实上他们连打法都扭转不过来。
这一次的战斗是种谔在无定河畔谷地之战的翻版。当天又是一场大雾,迷漫的大雾里李宪命令前锋诈败,把敌人引进了包围圈。西夏人只逃出了后队,整个前锋都被歼灭。之后的事是西军前辈们如范仲淹、狄青、韩琦、张亢等人一生的梦想。
李宪冲上天都山,把李元昊留下的西夏皇宫烧得片瓦不留,变成一块寸草不生的焦土!
至此,宋军的熙河、鄜延、泾原三大军团已经和西夏军正面对决过,无一例外大胜过关,相继向西夏腹地挺进。其中动作最快的是最先决战的鄜延军。
种谔在战场上兜了个大圈子。他夺米脂、银州、夏州,逐步推进,翻越横山,逼近灵州、兴庆府,而不是从绥德出发,走最近的直线。那条线抛开了米脂等城,直奔灵州。
有些书籍上归结为种谔的战略思路,说他曾经宣称,西夏的主力集结在东路,即他所走的这条线上。如果他避开了走西路,那么势必会前有灵州坚城,后有西夏主力,自己往死胡同里钻。与其那样,不如“迎其锋败之,军声既振,千里行无敢抗者”。
遇强愈强,正面决战,何其壮哉!只是稍微翻阅地图就会发现种谔的不得已。他的确有迎其锋而败之的勇气和实力,不过命中注定了没法走捷径。
西路,是留给第一衙内高遵裕的。五路大军各有路线,你一个边将,想和高衙内争道?想都不要想,种谔、刘昌祚只是给大太监、大衙内们保护侧翼打前战的跟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