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梦里。
浩瀚无际的大海翻滚着无数浪花,海中央波涛汹涌,仿佛要把天地淹没。狂风呼啸着,天空中偶尔飞过几只白鸥。
宫艾藤站在海边,她身穿白色泡泡裙,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
——你一定要想起来,用自己的实力找到答案。
——不抛弃这个孩子,不放弃她的意志。
这忧伤的声音究竟是谁?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梦境中。
还有,这两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海水浸湿了宫艾藤的头发,顺着她的脸颊“滴滴答答”地落下。
正当她细细聆听梦中的呼唤时,突然看到海的远方升腾起一片漆黑的烟雾。烟雾慢慢凝聚成一个骷髅头的模样,它拿着镰刀,慢慢向宫艾藤靠近,那般阴森的样子,难道是……死神?!
“啊——”宫艾藤猛然掀起被子,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熟悉的宿舍,她瞬间清醒过来,“原来是做梦了。”
她揉揉眼睛,发现已是白天,于是准备起床去找箫文博继续探讨昨晚的事情。
可是脚尖刚刚落地,宫艾藤惊讶地发现,地板上正躺着一只黄鼠狼。
“包……包子?”宫艾藤用脚尖踢踢白色的小东西,确认它是不是活着的。
被宫艾藤踢醒后,包子一边捂着嘴,一边指着宫艾藤“叽里咕噜”一顿臭骂。
昨晚,它被自家主人派来监视宫艾藤后,就一直悄悄地躲在宿舍里。刚才,自己良心泛滥,想要喊宫艾藤起床。可是,它刚爬上被子,就听到宫艾藤一声尖叫,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自己像是被一阵海浪卷过一样,随着被子的掀起,自己也被拍飞到墙上,随后滚到地面。
宫艾藤明显不知情,穿好衣服后,看着包子在一旁表情愤怒地手舞足蹈,她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会在我宿舍里?夜悦尘呢?”
包子很不想告诉宫艾藤,是主人让自己监视她,它才到这儿来的。所以,包子没有理会宫艾藤那一声问话,而是跳到饮水机旁“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水。
“你这是生的哪门子气?”见包子不理自己,宫艾藤真是又气又好笑,“你跟你主人真是天壤之别,像夜悦尘那么阳光温暖的男孩儿怎么会有这么一只……”她明显看到包子抖了抖耳朵,“这么一只矫情的黄鼠狼。”
包子瞬间再一次跳起来“叽里咕噜”地骂,宫艾藤也懒得跟它吵架,拿出一包泡椒凤爪堵住它的嘴,转身穿上鞋子准备出门上课。
包子抱着鸡爪子狐疑地看着宫艾藤。
“你吃完早饭后,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别来我宿舍,咱们男女有别。”宫艾藤没有管那一脸戒备中的包子,打开门走出宿舍,向教室走去。
包子的小身子僵住,它慢慢瞅向宫艾藤:奇怪,她怎么知道自己的性别?转而一想,它立即有点不乐意了,平时洗澡都是主人亲手伺候的,自己怎么能让这个女孩儿给看光了呢!
宫艾藤回过头,看着包子由惊讶转换为生闷气的表情,不禁感叹夜悦尘竟然养了这么一只灵兽:“现在黄鼠狼都成精了。”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清晨的微风有些清冷,蔓藤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环绕在校园四周,太阳似乎还没有完全升起来,第一缕曙光照耀在仕尔云中学的上方,如光环般耀眼。
宫艾藤突然觉得有些冷,她紧紧衣领,走进教室,却发现童可可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脸庞淹没在没有阳光的阴影中。
“可可?”宫艾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在她旁边,看着她那如天使般晶莹剔透的侧脸。
童可可抬起头,黑漆漆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耳际,刘海把她的眼神遮挡在一片阴影中。
“昨晚,你去哪儿了?”童可可问。
宫艾藤抿抿唇,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把昨晚和箫文博他们的事情隐瞒下来:“我没有出去,就在宿舍。”
“真的吗?”童可可终于慢慢抬起脸,洁白的脸庞透露着一丝怀疑,眼睛里闪现出一种势在必得的亮光。她对宫艾藤慢慢道,“你待在仕尔云中学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被激发出一些潜在的记忆?”
“什么潜在的记忆……”宫艾藤狐疑地看着她。
“你可以试着推理一下。你看看你的手掌,上面明显有了茧子,而且是在之间的边缘出现。”童可可微微一笑,询问,“难道你不起疑?”
“我觉得是因为以前干过什么苦力活吧。”宫艾藤握了握手掌,她看着手心泛黄的纹路,毫不在意地回答。
“不对。”童可可笑着抬起头,两人眼神碰撞,“这明显是长时间拿枪而得来的,比如这个……”童可可说着,伸出自己的双手。
教室寂静无声,隐隐约约还回荡着她的声音。
宫艾藤的心猛地揪起,看着童可可手掌心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茧子。
可是,她还来不及反应,就闻到一股中药的味道。
此刻,正在教室旁边的大树上用树叶制作衣服的包子突然抬起头,抖了抖耳朵,小鼻子朝空气中嗅了嗅,然后,它猛地窜进了教室里。
作为一只动物,敏锐的嗅觉是人类无法代替的,尤其是鼬这种生物,嗅觉绝对是动物中的第一名。所以,包子很容易就嗅到了麝香,还有一种类似于曼陀罗的气味。记得主人告诉过它,这是一种极度催眠的草药,它的气味散发在空气中人类是无法辨别的。
包子闯进教室时,看到宫艾藤瞳孔开始紧缩,显然,她的中枢神经受到了侵扰。
催眠术!
童可可慢慢抬起手,在宫艾藤眼前来回晃了晃。
宫艾藤目光有些呆滞,没有反应。
包子一看暗叫不好,这女孩儿要是出事了回去怎么和主人交代?它飞速跑到宫艾藤肩膀上一阵“叽里咕噜”乱叫,试图叫醒她。叫到一半,包子突然停住嘴巴,慢慢悠悠地望向前方。
童可可正用杀气腾腾的眼神望着它。
包子全身都凉了。
“你是夜悦尘身边的宠物?”童可可眯起眼睛,歪着头打量着面前这只小动物,“有些事,你可不能管。”
“唰——”一道疾风从包子身边飞过,它连忙躲过去,原来是一枚尖锐而娇小的飞镖。
“我不能留下你。”童可可笑得温柔,眼神却很犀利,“你会坏了我的任务。”
包子苦不堪言,没想到如此漂亮的女孩儿下手这么狠。它飞身窜出去,跑得飞快,暗地里为宫艾藤祷告:你坚持住!我这就用四个爪子去给你喊救兵!
“想要逃跑吗?” 童可可手握金黄色手枪,瞄准远去的一团白影,布满哥特式花纹的手枪散发出死亡般冰冷的味道。
童可可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庞上,露出了慵懒的笑容:“这件事,绝不能让夜悦尘参与进来。”
几片树叶慢慢悠悠地飘落而下,天边的云彩正快速向南飘去,好像,起风了。
02
远处几千米外,夜悦尘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慢慢停下脚步。
一股庞大的压抑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夜悦尘抬起头,看到飞雁徐徐而过,他感觉风好像大了些。
随即,一团影子飞速撞向他,速度很快,撞得夜悦尘的胸口有些微微疼痛。他仔细一看,原来是满身泥土的包子,此刻,它正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呜呜”哭泣。
“你怎么了?”他感觉自己有些语气不太平稳,因为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会变成这副德性?”
包子哭到一半,泪眼婆娑地冲着夜悦尘“叽里咕噜”一顿诉苦。
夜悦尘听不懂它的鸟语,但看着它在地上摆出一种中子弹的姿势和要飞起来的动作,不确定地道:“你要飞起来的动作表示天使,和天使比较相像的人只能是童可可?”
包子一个劲地点头。
“你是说童可可把宫艾藤带走了?”夜悦尘急忙道。
包子点点头,点到一半觉得主人理解得不对,它这动作分明就是童可可拿着枪要杀自己。
“跟我走,去一趟学校监视厅。”夜悦尘抱起包子大跨步往前跑,喉咙因紧张渐渐缩紧,“校园每个地方都有监控器,童可可跑到哪儿都能找到她。”
已是入秋节气,天边的白云顺着夜悦尘的路线向前飘着。
紧闭的窗帘遮挡了窗外的阳光,冰凉入骨的冷风透过缝隙吹进教室,灌入童可可的衣襟。
“清晨的微风还真是冷啊。”童可可捋了捋头发,眼角掠过目光呆滞的宫艾藤,转身准备走过去拉开窗帘。
人生就如一盘棋,一步走错,步步皆错,但是人生又不是一盘棋,因为谁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所以,当童可可转身走到窗前,这一盘棋,她便毁掉了一颗。
就在她刚要拉开窗帘的一刹那,她的瞳孔第一次有了异样,喉咙想要发出的声音硬生生地被从后边伸出的一双手断在空气中。
童可可抬眼看着由窗户上映出身影,为了压抑住自己心里的不甘心,她慢慢闭上眼睛。
“你手中散发的味道……我曾在书中看到过呢,曼陀罗虽是帮助催眠的一种快速药性,但是……你不要忘了……那种药也是危及神经系统的危险药品……所以……”宫艾藤压抑住身体的痛苦,勉强支撑着身体,她警惕地看着童可可,“我大脑的痛压制住了你的催眠术,所以没那么容易受你控制。”
“是吗?你果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宫艾藤。”童可可活动了一下手腕,笑得温柔,“你好像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因为那几味中药影响到了你,激发了你大脑潜在的记忆?”
“住口!”宫艾藤压抑住内心的恐惧,她大口地喘着粗气,试着调节自己的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刚才说我手中的茧子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以前……”
“你想的没错。”童可可丝毫不理会横在她脖子上的手,转眼看到宫艾藤因为疼痛直不起来的腰,“你以前的确是练过格斗,难道你没有注意到箫文博看你的眼神?”
“怪不得……”宫艾藤喃喃自语,“怪不得我以前总是做出奇怪的举动。”
“你现在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你的身体遇到了这几味药物之后会产生如此大的疼痛?”童可可自顾自地说,“我想你以前一定也接受过什么催眠记忆,你的脑神经已经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不过我也没想到,你在被我催眠后会变成这样。”
“告诉我……你是谁……”宫艾藤眼神有些迷离,“你不是童可可,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很想告诉你,但是晚了,傻瓜。”童可可笑得开心,她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已经不够资格知道我是谁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曼陀罗还有一个作用……”她抓住宫艾藤放在自己脖子旁的手,慢慢推出去,“曼陀罗其实是麻痹身体的中药啊。”
“你……你……”宫艾藤渐渐软下身子,心里无比焦急,明明成功就在眼前,却躲避不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真可惜啊,宫艾藤,差一点我就败在你手里了。”童可可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宫艾藤,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身上散发出一股邪恶的气息。
“叮——”此刻,一声短信的提示音响起。
童可可打开手机,表情立刻转为愤怒,她咬着牙吐了两个字:“可恶。”
这是宫艾藤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
冰凉的教室里,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宫艾藤躺在地上,呼吸渐渐变得平缓起来。
而童可可手机短信里,是一个人的来信,信息内容为:
“宫艾藤,暂时不能动。”
03
空气里的紧张气氛渐渐向南飘去,阳光明媚的天地,在夜悦尘的眼里,已经变成了危机四伏的预兆。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夜悦尘像闪电一般穿梭在校园回廊里。
如果童可可是那个组织的人,那么宫艾藤的性命肯定危在旦夕……再往坏处想,如果宫艾藤来到仕尔云中学的事情,也是他们一手策划的话,那么仕尔云中学,宫艾藤肯定也不能继续呆下去了。
夜悦尘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包子飞奔在走廊中。
“不可以,再错过……她……已经痛苦过一次了。”
天空中的太阳突然格外刺眼,酷热席卷而至,所有仕尔云中学的学生都陆陆续续开始出行。
飞雁徐徐而过,空气开始涌动着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
“唰——”一阵风拂过,一枚飞镖直逼夜悦尘的额头。
夜悦尘在奔跑中紧急刹车,他抬起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看着冲自己直逼而来的飞镖,猛地用力,一个漂亮的前空翻之后,他险险躲过。
看着钉在地上的飞镖,夜悦尘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那温柔似水的瞳孔里有些意外。
“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凌燕走过来,双眸看着站在对面的夜悦尘,脸上满是笑意,手指中还圈着几枚飞镖。她的头发在微风的吹动下,飞扬在空中。
夜悦尘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长廊中央。
“不说话吗?优等生夜悦尘。”凌燕眼底含着一丝试探,半晌,她突然“扑哧”笑出来,“你看见我,紧张了吗?怎么这么严肃?”
“老师,我要去找宫艾藤。”夜悦尘只轻轻答道,他的侧影像冬日里的松树,坚挺而冰凉。
“去找她?”凌燕一顿,微微眯起眼睛,有意外的情绪从她眼底浮起,“夜悦尘,告诉我,宫艾藤怎么了?”凌燕看向他,“我身为她的老师,必须知道她此时的动向。”
“她有事。”夜悦尘言简意赅,但他的眼神里还有许多内容。
凌燕沉默地看着夜悦尘,突然,她纤细的眉毛微微一皱,半晌才道:“夜悦尘,你现在还小,不可能替宫艾藤挡下所有的事情,她是经历了一番艰难的抉择之后,才再次来到仕尔云中学寻找答案的。那个孩子的事情,不是你们能够解决的,所以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寻求支援,而不是一意孤行。请相信我,我会有办法的。”
“您知道……她的事?”夜悦尘听到凌燕这么一说,顿时怔在原地,他现在除了惊讶还有一丝对凌燕的好奇,“您是谁?”
“我是谁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但是我非常清楚这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宫艾藤的一切变数,跟你和你的家人都有极大的关系。夜悦尘,我了解你,你性子看似温情实则孤傲,而且……宫艾藤一家欠你家人的太多,身为她亲人的我,不知如何感谢你……”
“她的亲人?老师……您是她……”夜悦尘错愕,听了凌燕这一番话,他终于确定了面前这位老师的身份。他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微风中,额上微微渗出了汗。
半晌,他才道:“她被童可可挟持了,现在可能身陷险境。”
“原来是童可可……”凌燕听后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她语气坚决道,“你去监控室是没有用的,校长与童可可之间有密不可分的联系。那天宫艾藤入学时,校长曾找过童可可,所以,我敢肯定,监控室里早就被动了手脚。”
“怎么会这样?”一向镇定从容的夜悦尘瞬间慌了手脚。
包子伸出爪子摸摸眼睛,悲哀地为宫艾藤抹眼泪,这女孩儿,估计完了。
“别担心,她出不了这座山的。你出校园顺着山下找,现在估计还来得及。”凌燕告诉他,“这座山的设计奇特,只有一条路通往山下。”
“好,我马上去追。”夜悦尘弯腰谢过凌燕,带着包子转身往门口跑。
“夜悦尘,其实我知道,宫艾藤能平安活至现在,必定与你家人有关。我希望你能坚持下来,不过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不要莽撞。”凌燕秀发披散下来,看不到她的神情,“我会尽可能保护你们……”
夜悦尘迎着她的目光,接着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她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让我必须做到不抛弃不放弃。”
不抛弃不放弃……
夜悦尘飞奔下山后,凌燕一个人倚在大树旁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光变迁,命运不知是残忍还是仁慈,以前那个小小的孩童终于长大了,只是她之后的命运会是如何呢?
谁也无法预测。
天空中隐约传来雷鸣般的轰隆声,天边开始渐渐变暗。
狂风大作,树木被吹得沙沙作响,天边的云彩顺着风快速向南飘浮着,空气中充满着泥土的清香,一场暴风雨仿佛就要来临。
气温陡然下降,宫艾藤闭着眼睛,受到了大风的洗礼后,她全身一颤。
宫艾藤醒了,她慢慢睁开双眼,入目的是茂盛的丛林,四周一片绿色,还带着一股泥土的清香。
“你的抗药能力还挺强,只睡了半个小时就醒了。”童可可倚着一棵树,抬头看着天空,渐大的风吹起她柔软的头发,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只有那双幽深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远方。
宫艾藤这才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一棵树上,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