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学校很快放了假,同学们陆续回家。
顾念很快就抢救了过来,也许是年轻力壮,居然可以在助理的陪伴下进行户外活动了。
所以当他将我堵在校门口的地方时,我特别吃惊。
“这才一周多的时间,你就出院了?”我惊讶极了。
“没出院,来找你。”
我更惊讶了:“那你还不好好在病床上躺着?”
他有些尴尬地说:“这不,听说这两天放假,想开车回来帮你运行李。还好赶得及。”
我怀疑地看着他:“刚发现你是个好人。”
顾念勉强一笑,还是在行动间暴露出虚弱。他身后的助理是个年轻俏丽的小姑娘,看着我的目光像刀子雨。
“都别藏着掖着了,他出来就是为了见你,什么运行李都是借口。”小助理牙尖嘴利地说,“你就是上周去病房看望他的女生吧?你懂不懂规矩,看病人要看两次!”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对不起,我最近考试很多,没时间。”
“考试多也要来看第二次。你知不知道,正因为你少看了一次,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
这个时候我已经坐进了车里,行李也放进了后备厢。听到小助理的话,我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这也能引来麻烦?”
“苏蕊,别说了!”顾念坐在副驾驶向她大喊。
小助理当仁不让:“你给我老实点,现在我是你的代言人。”
“你给我闭嘴。”
“就不。”
我央求顾念:“你就让她给我说说嘛,下次我也好注意。”
顾念阴沉着脸。
苏蕊说:“你看了他一次就不来看了,顾念还以为你是嫌弃他伤在腰腹部,‘那个’方面的能力受到了影响。小妹妹,你都不知道他那几天的情绪有多低沉。”
我肠子都悔青了,果然不是什么好话。
而苏蕊还在探根究底地问我:“小妹妹,说真的,你不会嫌弃他将来‘那个’功能受损或者退步吧?”
顾念忍无可忍地大吼:“我‘那个’不会退步!苏蕊你别胡说!”
苏蕊终于乖乖地闭嘴,而我笑出了眼泪。
这是我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笑。
到了火车站,苏蕊帮我拎下行李箱,顾念不由分说地抢过拉杆:“我来送她。”
苏蕊白了他一眼,趾高气扬地去停车了。
“咳咳,她口无遮拦,你别介意。”顾念的脸有些红。
“不会介意。”
通过安检,我和他一起坐在候车大厅里。高大帅气的顾念,引来了不少女生的关注。
“你看,我还是无敌青春年少的。江歌燕,你能不能喜欢我一下下?”顾念指着几个偷偷议论他的女生,嬉皮笑脸地问我。
我想了想,说:“顾念,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等你和我在一起,会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笑容在他脸上僵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常态。
顾念:“别那么认真,我只是开玩笑的。”
我:“想听听怎么用英语语法来解释我们的关系吗?”
顾念:“英语……语法?”
我:“你上次说,我是你‘现在喜欢的人’,用了现在进行时。所以我就知道,等到现在时,我就会变成过去式。顾念,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就算现在对我告白,也只是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对吗?”
他呆呆地看着我。
冬日的暖阳从玻璃窗投进来,照在我和他身上,丝丝绒绒的无比温暖。
许久,顾念才承认:“真的,江歌燕,我觉得我没那么喜欢你了。”
我微笑。
“不过,你现在很像一个人。”他用认真的语气对我说,“那个人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和别的女生在一起,话题范围不超过大学课本。可若是和你在一起,那个人就会变得正常。”
我知道顾念说的是谁。我们都很有默契地,不点破。
幸好开始检票了,不然我真的要哭给顾念看。
“再见了,学长。”我向他道别,“你的大四还剩最后半年,所以赶紧好起来,把握最后的青春尾巴。”
他重重地点头。
就在我随着人潮要进入站台时,顾念又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江歌燕,对不起。”
“怎么了?”
顾念支支吾吾:“上次慕南乔那么生气,是因为我在你和冷静上车后,偷偷地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你其实还是很喜欢我的,不然也不会主动打电话向我借车。”
我愕然。
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我会向他解释清楚的,一定要让你们和好。”顾念信誓旦旦。
我摇头。
“不用了,反正我本来也打算分手的。”
回到家里,妈妈给我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一年四季,我最喜欢的就是冬天。
倒不是因为它的寒冷和孤寂,而是年味。想象一下,外面落着大雪,而家里暖融融的,就算没有爸爸在身边,也是一种温馨和幸福。
妈妈独居在家,老得厉害,和我去饭店吃饭,总是把上行按成下行。看着报纸睡觉,读不懂新闻,有一次竟然告诉我,有一则新闻是“七岁双胞胎勇敢夺车”。
我瞄了一眼电视机,哭笑不得:“妈,那是‘七岁双胞胎勇斗夺车贼’。”
“这样啊,唉,真是老喽。”
日子就这么平稳滑过去,转眼到了除夕,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个不停,祝福短信十分拥堵。
我将一条条短信看完,然后一一回复。
现在的祝福短信大多数是转发,一字不改的短信,甚至可以重复地收到好几条。
QQ的宿舍群里,双双开始抱怨:“我已经收到五条重复的祝福短信了。”
冷静秒杀我们:“我十三条。”
我坐在电脑前嘿嘿地笑,可是笑完,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用冷静的话说,是相思病。
想给那个人写一条祝福短信,可是怎么都不敢。
冷静发来QQ消息:“鸽子,勇敢点!”
我打出一行字:“不好吧,已经分手了,还发什么短信。”
“没关系!你的外号本来就叫‘鸽子’,鸽子送个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一口水差点喷在屏幕上。
努力将茶水咽下去,我掏出手机,认真地编写了一条短信。其实也就是短短的四个字“新年快乐”再加一个笑脸,但是我足足用了半个小时。
在通讯录里找出慕南乔的号码,我的手竟有点发抖。
不过,他很快就打来了电话:“小歌。”
我吓得口不择言:“那个……慕南乔,我舍友冷静说,我外号是鸽子,应该给大家都发发祝福短信什么的……”
在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啊,我默默地鄙视自己。
“我在楼下。”慕南乔显然无视了我的说辞。
“哎?”
“我想阿姨不会愿意看到我,所以我在楼下等你。”说完,他挂了电话。
我推开窗子,果然看到楼下花坛旁边坐着一个人。那么久没有看到他,再看到仍然心潮澎湃。
七手八脚地穿好衣服,我偷偷溜下楼。慕南乔看到我就站了起来,目光沉静。
“你怎么来了?”我讷讷地问。
他犹豫着伸手,在我头发上揉了一揉:“今晚是除夕,想来和你说一声‘新年快乐’。小歌,我们分手了,但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咔嗒,是心碎的声音。
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那么失望。
“真的谢谢你。”我木然地说。
他将手里的东西塞给我:“这些是来拜访的礼品。”
“你,不用那么客气啦。”
就这么推辞一番,我收下了礼品,心里更加失望了。好像再也没有牵手的理由和挽留的立场了。
“那,我先走了。”慕南乔大概也是察觉了这一点。
我鬼使神差地说:“等一下。”
他停步看我。
我仰头看着周围楼群林立,灯火通明。在一年当中的今天,家的灯光最多最明亮,所以我想和他好好地道别。
“慕南乔,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把你叫作‘猫科男生’?”
他挑了挑眉:“嗯?”
“所以我们要用两只猫的方式道别。”我鼓起了勇气。
他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好啊。”
就这样,慕南乔一步步向我走过来。
咚咚,咚咚,是我的心跳声。
他走到我面前,眼神被灯光映照出晶晶点点的亮。
然后,他俯下身,用额头轻轻碰了碰我的前额,犹如两只喵星人用它们独特的方式打招呼。
“小歌,新年快乐。”
“猫先生,新年快乐。”我哽咽着回答。
慕南乔,和你分开的这些天,没有一刻不在想你。
能够感受到你的温度,那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重新回到学校,已经过去了二十天。
除夕那晚的告别,还在我心上留有温度。每当我想起来,心里的勇气就会多出一点。
我必须适应没有慕南乔的日子。
将行李拖进宿舍,三个人上前来热情地迎接我,而宿舍中间搭起的小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土特产和零食。
“你们也不怕吃胖。”我将一块腊肠塞进嘴里。
双双嚷嚷:“吃胖你还吃?”
我厚颜无耻地说:“我不怕胖。”接着将毛衣束紧,展示自己的小蛮腰。三个人嗷嗷乱叫地向我扑上来,我们笑闹成一团。
吃完饭,冷静将自己的补考单甩得哗啦响:“喵的,都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已经有十个人打招呼,让我在补考的时候照顾照顾!老娘心情本来就很糟糕了,还管别人?”
陆岳薇一边啃鸡腿一边说:“我听说,你前后左右的位置,已经被卖到了十块钱的高价!”
冷静一愣,继而更加愤怒:“有这种事?喵的!”
于是,年后小聚会在一片欢乐声中结束。如果没有唐宁的一通电话,我想我几乎都要忘记所有的痛苦了。
“喂?”我接起手机。
手机里传来唐宁的声音:“江歌燕,听说去年顾念出事的时候,你也在现场?”
我心里咯噔一声,不由自主地捧着手机走到阳台。
“是在现场,你弟弟柱子现在……”
“被捕了。”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说。
我左右为难,总觉得在这种气氛下说“劝他好好改造”,或者说“你不用太伤心”,无疑是往伤口上撒盐。
“听说是你向警察提供的线索,对吗?”她语气不善。
我心头一紧。
“我只是实话实说。唐宁,当时顾念流了好多血,这事必须得……”
“你闭嘴!”她恶狠狠地打断我的话,“我当初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也求了慕南乔,你们还是将柱子给出卖了!”
“这不算出卖吧?我其实也是受害者,差点受伤。”
唐宁的声音有些癫狂:“江歌燕,我恨你!你明明知道柱子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全部说出来!如果不是你提供的那些信息,他怎么会那么快被人抓住?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但是你不能以此来报复我!”
我也生气了:“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明明是他犯了错!”
“你就是嫉妒我,想要报复我!”
“你到底想要怎样?”
唐宁顿了顿,说:“你和顾念说一声,让他不要追究柱子的责任,他现在已经不接我的电话了。”
“这不可能!再说柱子犯的罪是……”
“柱子犯了什么罪,全靠顾念怎么说。只要顾念承认当时和柱子起了冲突,两人互殴,抹去劫持环节,一切都可以解决。”
我冷笑:“你有没有法律常识?”说完,挂了电话。
站在阳台上生了会儿闷气,我给顾念打了个电话。他听我说完,告诉我说:“我和公司这边已经协商好了,不打算追究唐宁亲戚的盗窃罪,只要损失能追回来就好。没想到,她竟然得寸进尺。”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明白,而且听唐宁的辅导员说,一直联系不上唐宁。如果她再不来学校里选论文指导老师,就很难顺利毕业。”
没想到唐宁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
想起唐宁曾经因为精神恍惚进了医院,我有些不安:“顾念,唐宁这样做太失常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有可能,她压力太大了,而且一直以来都在人前伪装。现在有不少人知道了她并非什么白富美,可能……”
一个可怕的想法跳入脑海,我有些心惊肉跳:“她会不会做傻事?”
“不知道,我怎么和她说,她都不明白。柱子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上忙。警察当时就勘察了现场,各种证据都表明这是刑事案件,不可能因为我愿意饶恕就可以免去柱子的罪罚。江歌燕,我想她只是想找一个替罪羊,来做她发泄的出口。”
我心情抑郁地挂上电话。
怎么就那么倒霉,遇上了唐宁这种人?
可是,后续发展越来越不受控制。
唐宁在某天下午出现在食堂门口,丝毫没有落魄的样子,而是容光焕发,一身珠光宝气。
我和冷静对视一眼,决定绕路而行。但是她堵住了我的去处:“江歌燕,我们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冷静抢白说,“你别想伤害鸽子。”
唐宁娇美的脸上现出一丝狰狞:“我们今天只是谈谈,如果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休怪我不留情面。”
“好了,冷静,我和她在附近说几句话,没事的。”我安抚冷静,趁机将右手伸进包里,偷偷打开手机的录音键。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对唐宁这个人警惕万分。要知道,一个人疯狂起来,能做出任何事情。
食堂的对面就是人工湖,栽种了不少杨柳,但因为春寒料峭,还没有生出新芽。
“什么事,快说吧。”
唐宁转过身来,说:“柱子当时带了两把刀,一柄匕首一柄长刀。我给你两万块,你就说那柄长刀是顾念的。”
我瞠目结舌:“你疯了!”
“只要你答应,顾念那边很快就会松口,这件事也能有转机。”
“不可能。”
“你考虑一下吧,不要逼我,不然我会揭发你的秘密。”
我觉得她不可理喻:“我有什么秘密?”
唐宁诡秘一笑:“你欠了顾念家八万块钱,你敢说和他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听说后来你的钱还上了,我真是好奇,是谁帮你还的钱?”
“其实我也很好奇,你张口就说两万块,究竟是谁给你的钱?”我故意瞄了一眼她身上价值不菲的“香包”。
唐宁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这个你就别管了,希望你能给我满意的答案。”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回答,不行。”
她冷笑:“你就这么铁石心肠?当初要不是你,柱子会逃亡在外,连个电话都不敢给我打?他会在两天之内就被抓到?从他进局子,我都没见过他!”
我不想再说下去,转身就走。
她依然咄咄逼人地说:“你果然心肠歹毒!江歌燕,我要揭露你所有的伪装,你明明是慕南乔的女朋友,却为了顾念流眼泪……”
加快脚步,这些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
不多时,我看到唐宁趾高气扬地向校门口处走去,并且向我这边丢来一个愤恨的眼神。
回到食堂门口,我居然看到慕南乔从远处匆匆赶来。冷静带着几分歉意低对我说:“鸽子,是我给他打的电话,我怕唐宁闹出什么事情。”
我微怔:“可我跟他已经……”
她无奈,凑近我小声地说:“是慕南乔要求的,他说只要唐宁出现,就给他打电话。”
说话间,慕南乔已经到了跟前,瞬间点亮暗淡春光。我一时走了神,半天才想起把包里的手机停止录音。
他向冷静微微点头:“谢谢。”
冷静很有觉悟地先告辞了。
慕南乔问:“刚才唐宁找你,你录音了?”
“是啊。”
“发给我。”
我拿着手机,十分茫然:“你要我刚才和唐宁谈话的录音?”
“没错。”慕南乔的表情很凝重。
打开蓝牙,录音视频在一分钟内传入他的手机。慕南乔打开音频听完,脸色更加沉重。
“到底怎么了?”我预感到不妙,追问他。
他深呼吸一口气,说:“这件事恐怕和唐宁撇不开关系。”
“啊?”
如果和唐宁有关系,那么她就是从犯!
“你怎么知道?”
慕南乔晃了晃手机,说:“唐宁露出的马脚太多了。柱子在捅伤顾念之后,唐宁在一个小时后给我打了电话。她哀求我,让我放过柱子一马,不要说出柱子的身份和相貌,并且改变供词说顾念和柱子是因为冲突而互殴。”
“这又有什么不对劲?”
“关键是,她居然说出了现场的大量细节。而根据我向警方了解的情况,柱子逃走后,为了躲避追捕,很快就关掉了手机。当然,这也不排除柱子逃离现场后,没有和唐宁联系。但从那时候,我就怀疑有这样一种可能,所以才会叮嘱冷静,一旦唐宁找你,立即和我联系。你刚才的录音也证明了,唐宁当时一定在现场,不然她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细节?”慕南乔皱紧眉头说。
脑中思绪纠缠于一处,瞬间电光石火。
我想起了唐宁刚才说过的话——你明明是慕南乔的女朋友,却为了顾念流眼泪。
如果她当时没有在现场,怎么会知道我跪在顾念身旁号啕大哭?
这个细节是连柱子都不知道的,所以只能确定,唐宁是帮凶,当时隐藏在周围。
“太可怕了!我们该怎么办?”我对唐宁的印象又刷新了一次。以前只觉得她为人刻薄爱嫉妒,没想到竟然……
慕南乔说:“别怕,明天我们一起去警局,将这个线索提供给警方。”
“会不会太绝情了?”我想起锒铛入狱的柱子,以及唐宁痛苦的眼神。
“作恶的人在尝到苦头之前,是不会住手的。所以现在是该让他们尝尝教训了。”
我想了想,道理的确如此。
“这是我在出国之前,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