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凛宗建在江南河流入海处的一座小岛上,这里常年如春、灵气充沛,又被称作“春灵岛”。小岛与海岸距离很远,上岛的人除了游泳划船之外就只有御剑飞上去,因此岛上与外界的联系极少——除了谭府时时送来的一些肉类蔬菜。
这世上有很多事在发生之前都被人们认为是不可能的,就像谭洛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来到玄凛宗,但现在的他却正和雷天走在玄凛宗的青石板路上一样。
所以,世事无常。
世间凡人终其一生也见不到清月道长的大有人在,因此当一个时辰前雷天对他说掌门清月道长要见他的时候,谭洛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雷天又说了一遍,谭洛霖才明白自己竟成了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之一。此刻看着玄凛宗只觉得连景色都前所未见的清气凛然,简直是天地间最美的地方了。
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一路上树木成荫、房屋鳞次栉比。偶尔还会经过几处空地,空地上满是正在修炼的玄凛宗弟子,一律身穿玄灰长袍,整齐划一、气势巍然。经过几处石拱桥后,道路两旁忽然一变、变得满是柳树桃花,桃花含羞柳似线,偶尔间杂了几片弟子的住舍。倒真有一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这里叫做‘桃柳林’,可是整个玄凛宗中最美的地方。”
雷天见谭洛霖看的如痴如醉,似乎根本没听见自己说的话,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终于缓过神来,才有些玩世不恭的坏笑道:“只可惜啊只可惜,这里平时可是专供女弟子住的地方,你这样盯着看,就不怕被那些母老虎把你当成色贼抓走?”谭洛霖正想说话,闻言一怔,立刻脸红了个半透,慌忙把头扭了回来。
雷天大笑几声,见谭洛霖害羞起来竟如此有意思,正打算再捉弄捉弄他时。天上突然掠过数道剑芒,绝云而去。他见状眉毛一下子皱了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时不言语了。
玄凛上宫为玄凛宗的中枢所在,位于春灵岛的中心,是一座三层的古塔。从玄凛道长以来就一直是掌门处理事务和居住的地方。整个玄凛上宫都是由春灵岛的特产“蓝光石”所建。每当阳光照在塔身上时都会泛出幽幽蓝光,直如蜃楼一般,所以又被称作“蜃楼殿”。
此刻的蜃楼殿二层中已经有了四个人:两人坐在上座,还有两人恭恭敬敬站在座下,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记住万事小心。”上座一个穿着白衣、须发皆白的老者向站着的两人挥手致意。只见他生的身材清瘦却面目丰满,双眼炯炯有神,看着甚是和蔼可亲。虽然与想象中差别极大,但细想来他一定就是那个站在修仙界风云顶端的传奇人物——清月道长。
“谨遵师命。”座下二人毕恭毕敬地向清月道长行了一礼,就低头向门外退去。其中一人身穿灰衣,腰佩一把弯刀,大刀上镶着颗白银狼头,煞是可怖。人也生的棱角分明,横眉星目。另一人却是个明艳的女子,约莫只有二八年纪,身形苗条、面容姣好。头上随意扎了一个发髻,额前留着几缕碎发,穿了身粉红衣裳。美目间却透出一股她这年纪本不该有的的冰冷感。
谭洛霖两人上楼时刚好遇到这两人,雷天与他们似是老相识了,和那佩刀之人互相问候几句便要离开。这时谭洛霖一抬眼看到那女子、却猛然痴住了。脑中倏然翻过读过的所有诗句却只想起来四个字:面若桃花。但是,她更像是那种雨过天晴后仍有水滴悬挂在边缘的、鲜艳欲滴的桃花——出水之美,犹胜芙蓉。
那女子却毫不言语,也不和雷天行礼,只是自顾自的走过了谭洛霖的身边。
两人正好擦肩而过。他突然有些失落、有些懊悔。
雷天刚要上楼,转头看到谭洛霖呆了一般的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立刻明白了什么,笑了笑走过去,猛地拍了他一把道:“那拿刀的是天琅月天师弟,那女的是离落离师妹,你是在想哪个呢?”谭洛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离落的背影消失在楼下,便管也不管雷天,当先走了上去。雷天耸了耸肩,快步跟了上去。
原来二楼除了清月道长,还有一位体态微胖的中年人,穿着得体,面目不怒自威。谭洛霖上来后才看到他,不禁大惊:竟是谭家家主谭进。
“爹!”他自知犯了家族大忌,浑身一软便跪倒在地,心里惊恐无比,颤声道:“若、若不是洛霖一时贪玩,也不至酿此大祸、险些误了性命,请、请爹责罚……”还没等他说完,谭进已经走过来扶起了他。谭洛霖原以为谭进会呵斥他,不由得低着头一声不吭。却等了许久都没见动静。
他睁开眼,看到谭进正盯着他的左手一言不发,只是眼中竟然一反常态的多了些清亮。“……爹?”憋了许久,他才问道。
“洛霖,爹以前总想让你读圣贤书,让你以谭家家主的身份管束自己,”谭进面带苦笑道,“却忘了你那时还只是个孩子,天天吵闹着要出门修仙。”谭洛霖分外奇怪的看着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那****被秦破他们带回家时,爹才发现自己竟错了,而且错了这么多年……以后你想若修仙爹绝不阻拦,只要你行正事,就算破了这家规爹也一定助你。”
谭洛霖呆住了,细细看时才发现一向严厉的爹就像突然间老了好多,可见这几日为他的伤势担心不少。
“谭兄,有我在这里,你就放心吧。”一旁的清月道长这时开口道:“洛霖心性正直,他定不会做出什么有违天道的事。”说着,他小步走过来,伸手抓起谭洛霖的左手,手中忽然泛起一道白光,注入了谭洛霖手中。谭洛霖的左手忽然一动,竟然出现了几条细细的红线,在其中流走奔动,好不诡异。
“这是什么?!”谭洛霖刚平复的心情又变得讶异不已。“魔心掌。”一旁的雷天答道:“当日那黑衣人打入你体内的就是这魔心掌。”清月道长点点头:“魔心掌会在人体内生出魔物,这魔物会吸食人心中的愤怒和欲望,被注入魔心掌的人越强、魔物就越难除去,这人越是愤怒、魔物就越强。只是你这个却有些奇怪,”他顿了顿,说:“你体内明明没有任何修炼根基,这魔物却顽强至极,老夫驱使魔道阵,以宗内奇宝镇魔丹相助才将这魔物封印到你的左手中。”
说着,清月道长忽然自手中唤出一柄墨绿色的长剑,正是“烟雨”。他看了眼烟雨剑,道:“这把剑是秦破交给老夫的,我亲眼所见并非凡品。其中材质虽然还不清楚,却暗含了一道极厉害的镇魔禁制,今日交还给你,日后若是魔性发作,可以以内力驱动里面的禁制,魔性定减。”谭洛霖一头雾水的接过烟雨,却还没搞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即问道:“清月前辈,那天我被那黑衣人击昏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清月闻言,看了眼雷天。雷天会意,说到:“那天将你打昏后,那黑衣人便放下烟雨剑走了,秦师兄他们把我们送到谭府救治,发现你伤势实在严重,又将我们送回了这里。师尊尽力为你护住心脉,又动用了魔道大阵才得以让你生还。”谭洛霖不听则已,听了更是疑惑。不可思议道:“那人他、他竟然放过了我们?”
这时,清月道长突然张嘴,声音前所未有的有些低沉:“不是放过了你们,只怕那黑衣人,就是为你而去的。”说着,他看了看谭进,笑道:“我和你爹商量过,直到那黑衣人的身份揭开前,你就在这里好好修习功法罢。”
世间的一切事情,无论好坏总有一个开端。只是谭洛霖没想到的是,清月道长这句话,就是他一生起伏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