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烟园,笼在淡淡的晨雾中,也笼在深深的哀痛中。绘烟已经再无多余的眼泪,本以为心中的伤痛已在那三年中全都用尽,却不料绛衣的死竟让她如此难过,她捂着胸口,干涩的双眼很是酸痛。
“娘娘,你也别太伤心了,绛衣人善,会去……”碧真安慰着绘烟,但心里却同样难过,她不再往下说,怕绘烟听出她口中的哽咽声,伸手悄悄抚掉眼角的泪。绘烟点头,转头又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碧真轻叹了口气,“已经坐了整整一夜了,没有合过眼,奴婢不敢进去劝,娘娘要不……”
绘烟心里揪心,一代帝王,却得不到上天的眷顾,老天爷竟让她两次失去心爱的人,两次都死在他的怀中。绘烟站起身来,向屋内走去。
屋内素纱低垂,从窗外吹进的清风撩起纱帐,轻摆动荡,纱帐下独坐着一个人,眼角留下些悲伤过后的浅痕。吸了口气,烨泽转头向静趟在床上的绛衣看去,他不愿看到她这么静,这么温和,他想再看看她那坚毅的双眼,那骄傲的浅笑,还有那抬头低眉的势态。
“皇上肯放过我吗?”耳边忽地响起她的声音,烨泽一怔,忙定眼看去,但却仍是一眼的失望,她不会再醒过来了,那双手已经冰凉,那颗心也变得冰凉。他揉了揉太阳穴,一定是太累了。
这时门被人轻轻推开,是绘烟,眼中一如往常的蒙着一层灰白,没有光彩,她的眼中没有泪,也不会再有泪。“皇上,你得休息一下,绛衣已经……”绘烟哽住口中的话。
烨泽微敛起双眉,眉宇间有几分疲倦,更不几分神伤。“她只是睡着了,朕会等她醒过来的。”他仍旧不愿承认绛衣的死。绘烟心里揪痛,这炎炎夏日,再过几天,等到绛衣身上的香被腐味代替时,他还会否认吗?
“朕知道,再坐会。”烨泽淡淡地道,话中无尽的惆怅,绘烟不再多言,她轻叹了口中,推门走出去,又合上门。屋内只有那幔帐舞动,招摇着白色的柔影,却招不回已逝的灵魂。
烨泽站起身,走到床过,那静静的脸上仿佛浮着一丝浅笑,她在嘲笑他吗?嘲笑他永远也得不到她。
“如果绛衣有一天也像公主一样,皇上是否也会后悔。”
这是她问他的,没想到她真的离他而去。这是他害的,如果不是他执拗着将她关入黑牢,如果不是他不听落璎,不听青罗的劝解,绛衣现在不会这么静,让他心碎,让他心颤。
“绛衣,你醒过来,朕让你出宫。”烨泽在她耳边轻喃着,仿佛眼前的人真的动了一下,但很快地他便知那又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烨泽皱眉,不愿有其他人来打扰,他吩咐了周关立在门外守着,但似乎并不管用。脚步声,已至门前又停了下来,便听周关立道:“皇上,落璎郡主想见见绛衣姑娘。”
落璎,她是曦辰国的公主,朔元王朝的郡主,他把她当作了妹妹,与琴悦一样,她也有一张无邪的笑脸。虽然有些不愿,但仍道:“让郡主进来吧。”
门外应了一声,房门便又被推开了,落璎从外走进来,抬眼一望她身后竟跟着另一个人。烨泽微怒,他只是不愿让多余的人来打扰。
“臣妹落璎见过皇上。”落璎施礼,身后那宫女也跪下行礼,“奴婢荠菲儿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烨泽一愣,那宫女果然是荠菲儿。她本要随琴悦远嫁的,可是琴悦在途中病逝,她便随落璎一行又回到了朔元,又回到了宫中,后来赐给了落璎为婢。看到荠菲儿,心中突然一酸,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皇上,让荠菲儿看看绛衣姑娘吧。”落璎道,却见烨泽脸一沉,“她是郎中吗?”
荠菲儿轻轻抬起头,“皇上,请让奴婢看看,也许还有办法。”
烨泽一怔,不知道她口中的办法是什么,他移身让开,虽然口中不承认绛衣已死,但是他怎会真傻到死活不分呢。
只见荠菲儿走到床边,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那瓷瓶若绕着一圈淡淡的紫光,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荠菲儿将小瓶倾倒,从瓶中倒出一粒豆大的白色药丸,浅浅地散发着清香,那香味飘开,使人精神一震。
她用手扳开绛衣的嘴,将那药丸让入口中,又将绛衣的嘴慢慢合上。这才轻轻地吁了口气,心里暗道,还好来得及。
“她怎么样了?”烨泽又是疑惑,又是牵挂,不知荠菲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那白色的丸子进入绛衣口中,瞬间绛衣脸上便升起一层红润,是他的错觉吗,还是真的是那药在起作用。
荠菲儿没多说什么,只低首道:“回皇上,十二个时辰内绛衣姑娘便会醒过来。”
烨泽蓦然一怔,呆滞着双眼,半晌才回过神来,醒过来?他坐到床边,向绛衣的脸上抚去,这一抚更让他瞠目,绛衣的脸仿佛重施了温度,她真的又醒……不,是活过来了吗?
落璎与荠菲儿不再多言,悄悄地退出了屋子。告别了绘烟,朝园外走去,一出门便见两个人,一个华衣绣服,身边跟着一个宫女。那华衣女子站在园外,左右踟蹰着。荠菲儿一见,忙跪下施礼道:“奴婢参见丽妃娘娘。”
青罗一怔,回过神来,见是落璎公主,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笑意,口中却忙问:“公主,绛衣她是不是已经……”
见青罗落泪,落璎心里微酸,听说绛衣与青罗是两姐妹,虽然两人长得并不像,但是青罗眼中的泪却将两姐妹的血脉牵在了一起。她忙安慰道:“娘娘不用担心,绛衣姑娘会没事儿的。”
没事?青罗惊愕,宫中传言,绛衣已经死在那黑牢中了,死在皇上的手中,但为何落璎又说……她收起眼中的泪,向落璎望去,那双如湖水一样色彩的双眼,传递的是亲切。她蹙了蹙眉,有些同情她,再过不久她便要嫁入安信王府,那以后也许便是无尽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