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兵卒将士却不停地忙着为拔营出城而作准备,原本炎热的天气在兵卒们的喧闹声中变得更加让人烦躁。
绛衣呆坐在矮几边,愣直地盯着帘门,皱了皱眉。
烨泽自昨日甩袖而去后,便再也没在她的眼前出现过,销声匿迹一般,看来是真生气了,昨日脸上的一丝笑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因绛衣病逝的悲伤,因南霖谖被困的担忧,自然还有因烨泽的闷气,绛衣心里只觉烦闷异常。
站起身在帐内跺了几步,突然听到帐住有细碎的脚步声,接着帘外便传来周关立的声音:“绛衣姑娘,奴才周关立。”
绛衣脚步一滞,忙走回几边坐下,“周公公请进吧。”
周关立应声而进,向绛衣行了一礼便道:“姑娘,皇上吩咐,让奴才来帮姑娘收拾一下,下午便起程。”
绛衣一愣,敛眉问道:“下午,不是说要明日才出城吗?”
周关立轻笑着答道:“姑娘不用跟着出城,皇上让奴才先护送姑娘去南敏城,南敏城县令会派人送姑娘回京的。”
绛衣一怔,回京?看来他生起气来还非同小可,就这么不愿见到她,派个奴才来就想打发她。
回京!若他真不愿见她,那她也不用再回京。心里有几分生气,站起身,便掀帘而出,向他的大帐走去。周关立忙紧跟出去,嘴里唠叨些什么,绛衣全没听见,到了帐帘外,门边的小太监也不敢阻拦,由着她闯进了帐内。
他冷冷地坐在案桌前看着放在桌上的地图,见有人掀帘而入,头也没抬一下。绛衣愣愣地站在帘边,见他冷漠的神情,到嘴的话全咽了回去。
周关立此时也已跟入了帐内,见此,忙跪下道:“皇上,绛衣姑娘她……”
只见他微抬了抬眼睑,向帘边扫了一眼,那眼神让她一颤,丝毫不带一点温度,她身体的热瞬间便退去,那一眼便已将她冰封凝结。他又低下了头,淡淡地道:“周关立,你先出去。”
周关立颤颤地退了出去,帐内的气氛更加的让人生寒。绛衣向他走了两步,但他却仍然看着桌是的地图,时而敛眉若有所思,时而展眉微微颔首,但是却不看她一眼,仿佛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绛衣心里有些酸,这样的无声无息,让她更加的难过。她难道有错吗?她只是关心朋友而已。见他端起茶就到唇边,正要喝,却又一愣,接着又放下。仿佛是杯中没茶了,绛衣移步过去,拿起矮几上的壶,又走到他身边向里掺满。
烨泽依旧没有说话,只端起杯喝了一口,忽然那被杯子挡住的嘴角轻轻一扬,却在一瞬间又沉了下来,恢复了淡漠。
绛衣一惊,那是他在笑吗?那么快,一掠而过,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不过那双眼中的寒意却一点点化开。
绛衣也轻笑,开口问道:“你生气了?”他依旧没有理她,却听她又道:“气得想马上把我赶走吗?那我可真走了。”
绛衣说着传身欲走,却被一只手扯住手臂,转过头仍见他那张淡漠的脸,无任何表情,但那眼里的笑意迅速荡开,紧接着浸染到脸上,他向侧移了移放她坐在自己身侧。
绛衣静静坐下,轻声问道:“真生气了吗?”烨泽低头徐徐一笑,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啊,怕他再带走你。”
绛衣心里微颤,自己的离开真让他那么难过吗?“那为何要送我去南敏城?”听到烨泽的轻叹声,夹杂着些许的不安,他道:“那里安全一些,他们会尽快送你回京。”
绛衣环着他腰的手紧了一紧,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摇头道:“还记得那次在西效菊花丛中遇到刺客时我说过的话吗?”
烨泽一怔,心里从未有过的暖意在心里散开,他怎么会不记得她不会一个人离开,不禁一笑,但那笑却又僵在脸上,变成了对她的担忧。
该答应她跟着,还是将她送走?深叹了口气,她的双眼那样的坚决,不允许他有逆于她。“好,不过你不能离开我的身边,这样才能保你周全。”
绛衣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伸手进怀,摸着揣在怀里的那块玉佩。是凶是吉,她不知道,但是她只要待在他身边。“解铃还需系铃人”虽然她不太明白这话,但是她只有待在他身边才能安心。指着桌上铺开的地图,问道:“虽然地图已经被烧了,但是会不会对我们有影响。”
只见他的眉头皱了皱,轻叹道:“有是有,不过宴南国因内乱延误了战机,我们已经作了些调整,而且毕竟现在已经没有地图了。”
绛衣轻点头,没再说话,半晌才听烨泽又道:“绘烟去得很安详,你不要太难过,如果见到你前日那样子,她又要为你担心了。”
不说还好,一说,那心中的隐痛全都散了出来,全溢在双眼中,化作了泪水。“嗯,也许这样对她是一种解脱。‘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从此鲜美异常,不再死。’是谓‘凤凰涅盘’,希望姐姐也能如此。”
旌棋飘舞,车辗轰隆,向南行军。
绛衣放下车帘,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战甲,只是一句玩笑话,“若许我一件战衣,我也能随军作战”,结果他真给她找来了一件合身的战甲,也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在别人眼中是英姿飒爽还是不伦不类,不禁觉得好笑,但是却丝毫笑不出来。
烨泽放下手中的奏报,一脸淡漠,接着又拿起一本,一看,顿时露出惊讶之色,接着又摇了摇头。
绛衣一怔,见他放下,伸手想去拿却被烨泽按住,只得撇了撇嘴收了手。
便听烨泽下令安营扎寨,见兵士们纷纷忙碌起来,没一会功夫便已经立好墙,挖好壕。绛衣跳下了车,向四面望去,忽然却觉一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忙转头寻去,只见营帐后一双眼一隐而去,心里蓦然一颤,那双眼非好意,但仿佛又不怀恶意,是谁?
脚步不由得移向那营帐,追了两步,便见一个背影迅速离去,只觉有些熟悉,正想再追,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绛衣姑娘。”
绛衣一怔,这军中没几个人知道她的身份,忙回过头,身后站着的却是郎玉金,这才松了口气。绛衣朝他一笑道:“郎御医,那日淋了雨,多亏你的姜汤绛衣才没有感染风寒,绛衣还没道谢呢。”
郎玉金没有回答,向她深深鞠了一躬,绛衣一愣,只听他道:“绛衣姑娘,郎玉金才要谢过姑娘送信之恩。”
绛衣马上明白过来郎玉金是指的她从宴南带回来的那本书,她通过绛峰之手将东西交到了郎玉金手中,虽然自己没出面,但郎玉金自然也知道。
她摇了摇头,“如果不是郎大夫相救,我还出不了晏南国的京城,我还要谢谢郎御医的哥哥呢。”
郎玉金轻轻一笑,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悲戚。那书中夹着一封信,虽然不知是何内容,但是猜到八九分,也许是一封诀别书。
郎玉金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喃喃地道:“多年前,因一些与他的一些矛盾而离了宴南,走时还说誓死不相见,没想到真是到死也……”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亲情,再隔多少年,再有多少矛盾,却都是不会淡去的。绛衣顺着他的眼望去,那里晏南的国土,那才是他的家,飘零再多年,都是要回去的。
“要我替你跟皇上说说吗?”绛衣勾了勾嘴角,虽然知道烨泽一定不舍,也知道郎玉金对烨泽一定难以开口,但是那种对故国的思念之情,她也尝过,如悬着一般,空落落的。
郎玉金一惊,忙收回眼,“姑娘,我没这个意思,但……”
绛衣一笑而过,“我知道,我更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不过……”说着叹了口气,郎玉金忙问道:“姑娘有何难处,我郎玉金一定尽力而为。”
“希望郎御医等结束这场战火结束之后再走,而且……”绛衣微微低下头,心下黯然。那一阵不详之感又窜了出来,压也压不住,“而且请郎御医一定保皇上的周全。”
郎玉金一惊,看到她眼中的担心与忧虑。绛衣无奈地笑了笑,不愿再说。这时周关立已从远处走来,定是烨泽没见到她人,便让周关立来找他了,于是朝郎玉金再道了声谢,向着周关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