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一中是所半封闭管理的全日制中学，学生可以选择住宿，也可以走读。相应的学校的作息时间就得两种学生兼顾，所以就出现了天天有晨读但从周五到周日没有晚自习的奇怪制度。出乎意料的是大部分走读的学生周五晚上也呆在教室里，跟住宿生一起做作业或者聊天打牌。龙斯羽跟莫默属于那种行踪诡异的学生，他们有时候出现在教室里，龙斯羽看书，莫默召集几个狐朋狗友玩一种名叫升级的扑克游戏；有时候他们一起消失，不知道跑到哪里为非作歹去了。
苹果纸条事件发生的这个周五，龙斯羽吃罢晚饭回了教室，一眼就瞧见莫默正在那里用笔尖戳一个纸人，他不禁打了个冷战。考虑了一下，他决定曲线救国，给正在打牌的傅学伟使了个眼色。傅学伟当下明白了龙斯羽的意图，把扑克交到一个围观的同学手里，然后起身走到莫默身边去：“莫默，咱们出去玩会儿吧。”
莫默抬起头来看了看他：“都谁去？”
莫默的问题其实具有很强烈的条件反射特点而没有特指，当时的凤城一中学生，游玩大多七五成群，若是一个男生单独约一个女生出去走走，百分之九十九是要表白的节奏，莫默知道傅学伟一直觊觎班里的文艺委员于燕燕，约她出去玩耍绝没有不良企图，所以随口问了一个同行人员配备的问题。
傅学伟的回答也干脆：“谁爱去谁一起啊，是吧小羽哥？”
龙斯羽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莫默似乎早就看透了他们的伎俩，有点挑衅地问傅学伟:“去哪？玩什么？”
龙斯羽满脸堆笑，“你说了算。”
莫默似乎早有准备地来了一句：“陵园，不然不去。”
傅学伟与龙斯羽同时愣住了：“啥？”
莫默所说的陵园全称是华北烈士陵园，始建于1956年，是华北地区占地面积最大，埋葬烈士较多的陵园之一，座落于凤城新城正西。这个陵园对于凤城人的意义绝不止纪念革命先烈这么简单，在凤城没有公园的情况下，它那郁郁葱葱的松柏林覆盖的优雅环境多少肩负起部分其它城市公园的职责。凤城人的生活跟陵园密不可分，小孩子到那里去游戏，年轻人去那里谈情，老年人去那里健身。虽然陵园占地达30万平米，但只要是城里长大的孩子，没有人对它的任何一个角落不熟悉。可是莫默抛出这个提议的时间是晚上八点，繁华褪去，陵园终归是陵园，为了新中国而伟大献身的革命烈士也改变不了它墓地的基本属性。
“烈士陵园溜达溜达。”莫默重复了一遍，“不敢算了。”
龙斯羽插在口袋里的手蜷成拳头，用力地握了握：“笑话。”
傅学伟被鼓舞了，本着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精神张罗：“还有谁去。”
令很多人没有想到的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林嘉儿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能一起吗？”
这个问题出来，所有人都看向龙斯羽。对于这个一日三行的集体注目礼，龙斯羽终于有了一点小小的尴尬，“Whynot?”
后面有好事者突然来了句“都去啊”，彻底把气氛推向了高潮。这就是一场由墓地冒险变成园林游行的全过程。
白白的月光，穿过万家灯火温暖的橘黄，穿过青春无痕的忧伤，穿过秋夜里微凉的风，洒在纪念碑高台上并排坐着的十几个花样年华的少年身上。
虽然人多势众冲淡了心头的恐惧，却也没有人破坏氛围地大声喧哗，偶尔交谈的也是压低到最小的声音，无意闯入这里的少年意外收获了难得的宁静与安详。
龙斯羽的耳朵塞着两只耳机，他的随身听里正在播放一首谢雨欣的《谁》，来自热播的电视剧《将爱情进行到底》，迷离间闻到一阵淡雅的清香，回过神来才发现林嘉儿不知何时已经坐在自己身边了。龙斯羽按下随身听的停止键，他预感到林嘉儿会对他说些什么，虽然否认，但他确实充满期待。
不出所料，林嘉儿轻轻地把一缕头发挂在而后，然后目视前方，用手托住下巴，像是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在想什么？”
这是林嘉儿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丝毫不具备任何回忆和纪念的意义。
龙斯羽倒是认真地想了想，但他实在不知道刚才脑子里到底经过了什么思想，当时的环境又不适合贫嘴，只得用了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问题反射回去，“没想什么。你呢？”
“我在想，如果永远生活在这样恐怖的环境里，我能不能找到一个人跟我背靠背坐着，只要感受到他后背的温暖，就能让我特别心安。”
龙斯羽感觉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条不同的电波，那他和林嘉儿压根就不在同一个频次上。
林嘉儿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只蛇果来，把它递给龙斯羽，这是他白天吃剩的另外一只。龙斯羽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下揣在怀里，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他们一起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发现莫默不见了。
龙斯羽狠狠拍了一下脑门，怪自己把这个阎王给忘了，慌忙起身去寻。
相处久了总会有一种无法解释的心灵感应，龙斯羽靠着直觉的指引，穿过碑林和无名烈士墓直奔纪念堂后面的小河而去。果然，借着月光龙斯羽远远地就看见了莫默，她正独自一人站在怀英桥上望着远方。
寂寂的夜，明亮的月，静静的河，小桥上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孤单的背影，这是一副何等美妙的画卷。龙斯羽感觉自己坚硬的心被触动了一下，顷刻间理解了那些放弃江山而选择佳人的英雄。他想从后面抱住莫默，却无端失去了勇气。只好站在莫默身后搭了一个无聊的讪：“你看什么呢？”
莫默并不理睬他，似被什么东西吸引，嘴里嘟囔着：“好奇怪噢。”
龙斯羽以为莫默中了邪，忙问怎么了。
莫默见龙斯羽不解，就把他拉到桥的栏杆缺口处，让他调整一下位置，给他指向月亮的方向：“你看那里。”
龙斯羽盯着月亮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不同。
正疑惑间，屁股被莫默狠狠踢了一脚，“混蛋，去死吧！”
情况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龙斯羽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就被莫默一脚踹进河里。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掉进河里的详细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