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72400000129

第129章

崇德元年十一月十九,皇太极在笃恭殿召集诸贝勒大臣,以朝鲜“败盟逆命”为由,宣布将统军亲征朝鲜。

二十五日冬至,又率诸王贝勒、贝子及文武大臣出德盛门,赴天坛祀天、祭太庙,并告征朝鲜之由。



十二月初一,皇太极下旨命济尔哈朗留守京都,巩固后方;阿济格驻牛庄,备边防敌;阿巴泰驻海城,收集边民。是日,外藩蒙古诸王贝勒率兵会于盛京,全军整装待发。



翌日皇太极率领十二万大军,往征朝鲜,代善、多尔衮、多铎、岳托、豪格、杜度等人随征。



出征前,皇太极原让我大大方方地穿着礼服随他入堂子行祭拜大礼,我未肯应允,仍是换了男装,扮作小卒亲兵跟随左右。



堂子祭天完后,亲眼目睹他勒令竖起八旗旗纛,大军浩浩荡荡出城,踏上征朝之路。不多时行至沙河堡东冈,皇太极下旨命多尔衮、豪格等人率领左翼兵,从宽甸入长山口,以牵制朝鲜东北诸道的兵力。



初三,命马福塔、劳萨等人率领三百精锐,伪作商人,日夜兼程潜往朝鲜都城,随后又指派多铎、硕托、尼堪等率领护军千人,尾随马福塔等人之后以作支援。



到得初九,皇太极担心马福塔、多铎等率领的先头部队兵力太少,于是又命岳托、杨古利等率三千人马,速往增援。大军距镇江城三十里安营后,皇太极勒令杜度、孔有德等护辎重居后。



初十起大军开始陆陆续续地横渡鸭绿江。



这日早起时我感觉脑袋有些发沉,下地走了两步,刹那间一阵天摇地动般的头晕目眩吞噬了我,我急忙退回床沿,闭眼静坐了两分钟后,睁开再看时发觉一切重又恢复正常。



思忖着也许是水土不服或者连日行军赶路太疲造成了身体不适,我先还没在意,可接下来两日晨起,均有眩晕之感,症状时轻时重。我没敢声张,生怕说出来,在这紧要关头分了皇太极的心,更怕他一道圣旨勒令我返回盛京。



十二月十二,大军抵至郭山城,定州游击来援,不敌而自刎身亡,郭山城投降。



十三日,大军至定州,定州亦降。大军因而驻营定州,皇太极命杜度、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率精骑,往攻皮岛、云从岛、大花岛、铁山一带,以阻止和切断明军对朝鲜的援助。



十四日晨,得讯朝鲜国王李派人把宗室嫔宫送往江华岛躲避。大清军队一过延曙驿,皇太极当即勒令马福塔率数百铁骑进逼弘济院,拦住汉城通往江华岛的必经之路。午后,李果然带领大臣出汉城南门,逃往江华岛,见有清兵拦截,无奈之下只得重新退回城内。



十五日清军至安州,以书谕朝鲜守臣投降。



为抢夺先机,除先头部队打响前战外,大军亦是夜以继日地行军赶路,马不停蹄。我原是骑马相伴皇太极身侧,这日忽觉小腹坠胀,骑马时竟是一点力也使不出来,皇太极觉察我面色有异,便安排我弃马坐车。



我本是不愿,可是下午起竟淅淅沥沥地来了月事,虽然量不是很多,却大大妨碍了我的行动,甚是不便。



这次月事其实原本早该来了,谁知却因生活无规律拖后了几近一月,这种事情在我原是常事,不足为奇,可每回月事延后造成的后果,是行经时流量过多,令我难受得死去活来。



我不由得哀号一声,果然天不助我,好事多磨。先前为了来朝鲜随征,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磨了多少嘴皮。好容易跟来了,偏又在这节骨眼上遇见这种倒霉事。



如果我和皇太极挑明情由,一种情况是他为了我放缓行军节奏,另一种情况是他丢下我殿后——如今军情似火,我不信他会选择第一种方式,我若有难处,他必然会先放我留守,最后只可能和杜度他们的辎重部队一起前行。



才不要被丢下呢!要不然我之前所做的努力不都是前功尽弃了么?



也许老天爷还真把我的唠叨听进去了,这次行经量出奇的少,约莫过了三天便停止了。我大喜若狂,十九日多铎等人进逼朝鲜国都,李率众逃往距离汉城东三十里的南汉山城,多铎等人上前围剿,却只打散了各道援兵,未曾拦截住李一行。



“南汉山城,城墙坚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皇太极身披甲胄,在铺开的大张朝鲜地图上指点江山,盛气凌人,“全城守军约有一万三千八百余人,分堞守城……”



一旁将士伫立,不时附议,王帐内气氛紧张。在这种低气压的风暴面前,我却懒洋洋地浑身提不起劲来,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心不在焉,甚至大白天的还老打瞌睡。



窝在炭火旁,我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袄子,频频打着哈欠。帐内的温度并不低,我却仍觉着阵阵发冷,那种彻骨的寒意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似的,让人受不了。



“悠然……”迷糊中抬眼瞧见皇太极慢慢蹲下身子,眼里有丝担忧,“你最近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

原来议会已散。



我摇头,“哪有,我只是睡眠不大够……”见他同样也是一脸难掩的疲惫,不由得笑道,“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一样。”



“悠然!”他握住我的手,细细地在他脸上摩挲,胡楂儿扎痛我的手,我默默承受,未曾将手抽离。“等这仗一打完,我便带你去游山玩水……只咱们两人……”



我酸涩地笑了下。



只两个人,怎么可能?



如今他贵为一国之君,稍加行动身后便得有长串的仪仗队如影随形,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受人瞩目,想要再像从前重拾二人世界的乐趣,那已是绝无可能之事!



明知他这是哄我,亦是在哄自己,我却不忍戳破这个美丽的谎言,于是笑着点头,哑声:“好。等你空了,咱们一起去长白山……”我将头搁在他的肩上,难以抵挡睡意的阵阵侵袭,嘴里却犹在低喃,“一起去……”



“嗯,一起去。”他轻声允诺,“我还要带你去北京,去看紫禁城……”



十二月二十七,大军抵达临津江,这几日气候回暖,河面冰层融解,大军被阻隔在了江岸这头。



皇太极满心愤怒,我只得稍加安慰。



说实在的,这几****的体质似乎越来越差,晨起时经常会感到恶心反胃。军中食物本就粗糙,不易下咽,这么一来我更加没了胃口,时常一天下来仅靠喝水聊以度日。



身体在一天天地变弱,我早有所觉,只是强撑着不肯开口有丝毫的抱怨。



皇太极已是十分烦扰忙碌,这当口我无法帮上他的忙,那就更不能给他添乱。

这日下午突降暴雨,气温陡然降了十多度,我冻得瑟瑟发抖,骑在马上只觉得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

江水终于冰结,牢牢冻住,大军顺利渡河。两天后皇太极率领大军到达南汉山城,在西门外驻营。



朝鲜国王李被困于南汉山城之中,数次向外求援,援军俱被清军击溃。崇德元年的岁末便在这样紧张而又凄冷惨淡的对峙中悄然滑过,新年初一始,皇太极率众登上望月峰,环视南汉山城的布防形势后,决定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术,胁迫李献城投降。



大军将南汉山城团团围住,正月初二,朝鲜全罗道沈总兵率兵前来解围,被岳托率兵击退。皇太极随即遣英俄尔岱、马福塔往南汉山城,以清帝的名义致书朝鲜国王,指责其“败盟逆命”。可初三得复,李竟是将书函驳回。



正月初四,清军渡汉江,扎营于江浒。



初七这日,朝鲜全罗道沈总兵、忠清道李总兵合并来袭,试图从重重围困中救出李等人。



战况进行得非常激烈,皇太极一早便亲临第一线指挥坐镇去了,八旗将士除了调拨到前线打仗的,余下的皆是原地待命。



早起我便没吃任何东西,甚至连水也没能喝进去一口,只是不停地干呕。冬日气温寒冷,我明明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却仍是冻得瑟瑟发抖,就我目前这种状态,别说上阵厮杀,就连提刀的力气也未必能使出三分来。



这次援兵甚是狡猾,竟是分出少许兵力,绕道清军后营放火滋事。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想打乱清军的部署和节奏,以期援兵能顺利进入南汉山城救驾。



随着火点的不断增加,留守的将士疲于灭火,更有一大部分的兵力被抽去看守粮草。我身上穿戴得颇为厚实,只外头套了身正黄旗小卒的甲胄,乍一看上去体型便和其他人没多大明显区别。别说那些个不知情的将士,就连亲信随从,一旦走散了,在这铺天盖地的兵卒中想要认出我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

提着长刀,我努力地迫使自己混沌的意识尽量保持清醒,然而收效似乎不是很大。这个身体像是突然之间不受我的控制,时常会离奇地出现一些状况。



这样的情景让我莫名地感到害怕。



我怕……这是我身体在这个时空出现排斥现象!我怕这个时空容不下我的存在!



我最怕……从此失去皇太极!再次回到那个虽然熟悉却没有他存在的世界中去!



“宸妃娘娘!”



胯下的坐骑突然刹住脚,我身子猛地一晃,险些从马鞍上一头栽下地去。



身前有只大手牢牢地拽住了我的辔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却不失健硕精干的脸孔,我迷惘地眨了眨眼。



“宸妃娘娘!前头是山崖……”



全身乏力,我痛苦地伏在马背上,呻吟:“多谢。”



杨古利目光炯炯地瞥了我一眼,我的身份对于八旗高层将领而言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然而带后妃随征之举,毕竟还是得不到他们由衷的认可。私底下,他们必然认定皇太极此举荒唐。



杨古利脸上毫无遮拦地露出轻视的神气,我不由得气恼起来——我若是没病,自然也能上阵杀敌,未必就比他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士兵逊色。



“微臣差人护送娘娘回营吧。”他左右环顾,“这会子火势已经减了……”



“呕!”我捂嘴干呕,难受地伏在马背上。



杨古利打量着我,颇为无奈地摇头。



咻的一声,一支利箭擦着我的头顶飞过,若非我恰好俯身干呕,说不定这箭已将我的咽喉射个对穿。



我条件反射地去摸随身佩刀,紧张之余手指竟是微微发颤。杨古利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大将,面对箭如飞蝗般的突袭,兀自镇定自若地指挥得当。



“咴——”我胯下的马匹身中一箭,箭翎微颤,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

我眼前一晕,鼻端间嗅着那腥膻的血味,只觉得气血翻腾,一时左手把持不住缰绳,竟被发狂的马驹狠狠撂下马来。



杨古利在我坠地前及时拉了我一把,这才使我摔得没预想的那么狼狈。



“谢谢……”



转眼间,身后的马匹接连挨了七八支竹箭,在悲鸣惨嘶中轰然倒地,浑身抽搐地闭目待死。



我心有余悸,又惊又怕,若非侥幸,此刻被射成蜂窝状,倒地不起的只怕就该是我,而非是一匹马!



“快走!”杨古利抄起我的胳膊,挥舞着手中的钢刀,替我挡开迎面射来的乱箭。他所率领的兵将挡在前面,井然有序地摆开阵势,与敌对峙。



“娘娘!请上马!”杨古利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他让出自己的坐骑,硬托着我往马鞍上爬。

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我心有所动,才欲低头唤他一同上马,杨古利已不耐地叫道:“快走!”反手拿刀背用力砸在马臀后。



我被动地纵马疾驰两步,忍不住担心地回头瞧他。



只见一片乱石之间,大清与朝鲜的士兵已混作一团,厮杀得难解难分。年过六旬的杨古利手持长刀,徒步杀敌,英勇不减当年……



杨古利……舒穆禄杨古利……



脑海里离奇地浮现出三十年前那段尘封许久的记忆。



乌竭岩之战!那个奋勇杀退乌拉敌兵的杨古利!那个把马让给我逃命的杨古利!那个一刀砍下乌拉大将首级的杨古利……



眼角模糊地瞥到一抹鬼祟的身影,我心头狂跳,凄厉地脱口尖叫:“小心——”



“砰——”伴随着我的喊叫声,杨古利徐徐转过身来,黄色的铠甲被鲜血染红,他的胸口犹如绽开一朵无比诡异娇艳的红花。



藏身岩石后的朝鲜小兵见偷袭得逞,高举着手里的鸟铳兴奋地大喊:“我射中他了!我射中他了!正黄旗的……是大清皇帝!我射中大清皇帝了……”



杨古利满脸错愕与不甘,我神魂俱飞,从马上狼狈地翻下,踉踉跄跄地奔向他。

杨古利……

“……杨古利,你伤得很厉害吧……”

双臂微张,寒风将他花白的发丝吹乱,在我距离他还有一丈远时,这个身经百战,顽强如铁的汉子嘴里狂喷出一口血雾,仰面倒下。



正黄旗的士兵及时冲上去抱住了他。



满脸血污,他的眼瞪得大大的,僵硬的五指仍是将手中的钢刀扣得极紧。



“……格格,请上马……”



“……杨古利,你伤得很厉害吧?”



“……还行……”



“……我乃建州舒穆禄杨古利是也……”



杨古利……



眼前猛地一黑,我险险摔倒在他身上,一时血气上涌,只觉得刹那间胸腔中迸发出难言的悲愤与凄凉。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我失去理智地从他手里掰下那柄钢刀,发疯般地冲了出去。

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脑袋嗡嗡直响,仿佛有无数个嘈杂的声音在怒吼,胸臆难舒,我需要发泄!



需要……泄恨!



“住手!”有人在我耳边厉吼一声,掌心骤然作痛,钢刀被人硬生生地夺走。



我怅然若失,模糊间一张帅气的脸孔跳入眼帘,紧张而又担忧地抱紧了我,“阿步!不要这样……不要怕,有我在,没事的……你不要怕……”



“哥,你疯啦?”多铎压抑着嗓子,焦急地喊,“那么多人在看,她是皇上的女人……是关雎宫宸妃,不是你能碰得的……”



“滚开!”多尔衮怒喝一声,“我在做什么我心里清楚,这点分寸不用你老来提醒我!”



“哥!你真的疯了!难道打下长山,不分昼夜地提前赶到这里,就只为了这个女人……”



眩晕,意识在困顿中渐渐迷失。



皇太极,杨古利死了!



我好怕!好怕……



你在哪儿?快来救我,求你回来,不要离开我……



我需要你,皇太极……



眼皮涩得黏在一块儿,我睡意正浓,不愿睁眼。一阵轻微的晃动却是执著地要把我摇醒,“悠然……醒醒……”



“嗯……”我呻吟一声,翻身缓缓睁开眼来。



皇太极一脸焦急地看着我,眼中有喜有忧,四目相对,他大大地松了口气,颤巍巍地抱住了我,“吓死我了。”



我渐渐清醒过来,回想起白天杨古利的惨死,不禁心有悱恻,感伤至深,忍不住落下泪来。



“皇……皇上吉祥!”一名年约四十、满面疲倦之色的男人被多尔衮生拉硬拽地拖进了王帐。



我见他服装特异,赫然穿着朝鲜服饰,肩上战战兢兢地背负了一只大木箱子。



皇太极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

“这家伙在宽甸一带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大夫,我因见他医术不赖,难得又会讲咱们满语,便收在军中暂充医官……”



皇太极摆手,他显然对朝鲜大夫的感观印象不是很好。



我虚弱地笑了下,出声打圆场:“你叫什么名字?”



朝鲜男子颤了下,哆哆嗦嗦地回答:“回……回……”一时吃不准我的身份,只得硬着头皮磕头道,“小的名叫韩应奎。”



我点点头,皇太极在一旁冷言插嘴道:“你满语讲得不错。”



“是……是。勉强……”冷汗滴滴答答地滑落他额头。



皇太极阴郁着脸色,挥手示意他上前诊脉,韩应奎战战兢兢地跪爬至榻前,我见他实在抖得厉害,于心不忍,转头向皇太极道:“咱们军中的医官何在?”



皇太极不答,多尔衮在一旁小声解释:“军中的医官如今都派出去了……”我瞧他眼神闪烁,先还不明所以,回首又见皇太极冷漠淡然,顿时恍然醒悟。



是了。这次随军的医官不下十位,若说都不在军营内,那是不大可能,无法前来探病的唯一阻碍便是我的身份!



我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这是个瞒下不瞒上的机密,若是请了医官来瞧病,难免有泄露的可能,若是因此阵前动摇军心,旁的暂且不说,只怕于皇太极的君王颜面已是有害无益。



心下了然。



这个韩应奎……在替我应诊之后,只怕会被灭口!



杀一个军医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但是杀一个朝鲜人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

我心恻然,韩应奎颤颤地伸出手指,搭在我右手腕侧。



“咝?”他倒吸一口冷气,眼睑掀起,诧异地扬眸瞥了我一眼。



我微微颔首,示意他莫要惊慌。



他因发现我是女子,愈发地诚惶诚恐,按在腕上的手指抖个不停。



“怎么说?”皇太极低沉探询。



韩应奎倏地缩手,一脸震骇,“请……请夫人换左手……容小的再诊一次……”



皇太极面显不耐之色,我将左手递与他,软声安抚,“不急的,先生慢慢诊断就是。”



韩应奎却是愈发怕得厉害,面上血色尽退,足足过了三四分钟,他忽然倒退两步,频频磕头道:“皇上饶过小的吧!小的擅长骨科外症,您让小的在军中替将士疗伤接骨,这原非难事……只是这位……这位……千金贵体,小的实在不敢妄加断言……”



“到底怎么回事!”多尔衮冲动地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咬牙,“你倒是给句整话,若是只会拿言语搪塞,我留你何用?”



“九王饶命!九王饶命!”韩应奎吓得痛哭流涕,慌道:“这位夫人原是喜脉……”



“什么?!”皇太极从椅子上弹跳而起,原本镇定自若的冷静面具完全被击溃,惊讶、震撼、狂喜……种种神情在他脸上一一闪过。

多尔衮的手一松,韩应奎扑通摔倒在地。

喜脉……怎么可能?



我惊呆,脑子里糊涂得像是一锅稀烂的粥。自上月行经过后,我身子便一直不大好,皇太极体贴我,夜里虽仍是同榻而眠,却从未再行夫妻之礼。



这……这韩应奎突然间告诉我,我怀孕了!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这简直就是……最最莫名其妙的一笔糊涂账!



“喜脉?!”皇太极一个箭步冲上去,也顾不得帝皇尊颜了,直接大手一捞,将韩应奎从地上拽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她有喜了……哈哈,朕要做阿玛了……”



相对于皇太极的欣喜若狂,多尔衮面色阴暗,我顾不得分心去分析他脸色难看的原因,只是憋着满心的困惑,尴尬地看着皇太极。



“悠然……”皇太极扑到我跟前,牢牢地抓住我的手,一双漆黑的眸瞳熠熠生辉,好似天上的繁星般耀眼,煞是迷人。那股兴奋深深地震撼我的心灵,即使我心中困惑未解,亦被他的喜悦传染,由衷地展露笑容。



“我要做阿玛了!我终于要做阿玛了……”



“皇上!”我拍着他的臂膀,示意他镇定,“你早已是阿玛了!”



他难道忘了豪格、敖汉,还有一大群的子女了么?瞧他此刻的兴奋劲,竟像是第一次听到妻子怀孕似的,也不怕被多尔衮瞧见,日后落个耻笑君王的话柄。



“恭喜皇上!”多尔衮适时跪下,头压得很低,声音冷静得可怕,明为恭喜,却是都听不出一丝半点的喜悦之情。



皇太极早已喜出望外,哪里还听得出多尔衮的异样,只是眉开眼笑地望着我,“悠然,谢谢你……谢谢你……我居然不知道你有孕了,这些天尽忙于战事,未曾好好照顾你……”



何止他不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

我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韩应奎,羞涩地启口:“敢问先生,孕期多久了?”



“三……三个月……”



三个月?我猛地瞪大眼睛。



这是怎么回事?!



“皇上饶命!”韩应奎突然颤声低呼,“娘娘……娘娘的脉象有滑胎之相……只恐,只恐胎儿不保……”



天旋地转,我几欲晕厥,一双手死死地攥住皇太极的衣袖,只觉四周空气稀薄,呼吸困难。



“娘娘血气不稳,恕小的斗胆,请问……月前娘娘可曾有腰腹坠胀、胎漏下血之状……”



“住口!”皇太极厉声冷喝,“这是朕的孩儿!你听明白了,这是大清国的皇嗣!”



多尔衮猛地一颤,倏然抬起头来,目光冷峻森沉。



韩应奎抖若筛糠,“是……小的,不敢……胡言乱语……娘,娘娘玉体……”



我虚软地瘫倒,泪水夺眶而出。



原来是这样!



原来……竟是这样!



“皇上饶命,小的……惶恐……皇上若是不信……可请,请军中御医容后复诊……”



孩子……我的孩子……



手掌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心如刀绞,泪雨涟涟。



“别哭……”皇太极忍噎抱住我,面色雪白,一字一顿地说,“朕乃一国之君,受天庇佑!没道理保不住咱们的孩子……朕以天子之名向上天祈誓,愿以帝王之尊换你母子安康……”



愿以帝王之尊,换母子安康!



我彻底崩溃,捂着嘴,呜咽抽啜,泣不成声。



苍天啊!你既然成全了我与他之间跨越四百年的恩爱缠绵,为何又要这般狠心地百般折磨我们?



为什么?为什么……



正月初十,不仅多尔衮与豪格带同左翼军连战大捷,自长山来南汉来会,杜度、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亦运辎重炮车抵达,与大军会师。



清军实力大增,皇太极命人架起红衣大炮,炮口对准南汉山城内不停轰击,李等人被困城内,粮草不济,没奈何派了使者前来递交国王书函。



信中顽愚之心尽收,屈服地称呼皇太极为“皇帝”,可见李亦承认皇太极称帝,只是信中却仍无投降之意。



我因身子虚弱,受医嘱不得不卧榻休养,为了腹中的胎儿着想,我丝毫不敢妄动,韩应奎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无有不应,只求上苍垂怜,能让我得幸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

然而军中生活艰苦,常人难以想象。我的日常起居不可能让侍卫或者韩应奎这些大男人伺候,皇太极又因军务繁忙,即便他忧心我的身体,有心照拂,却也是分身无术。



平坦的小腹用手抚摸,已能感觉微微隆起,感觉像是自己胖了,添了个小肚腩。我内心欢喜,在床上老老实实躺了几日,忽闻多尔衮等人奉命率领左翼兵约三万人,大小战船八十余只,往攻江华岛。



多尔衮果然骁勇,十八日出发,到得二十二日方抵达江华岛渡口,仅隔一天,便有捷报传回,清军已然占领江华岛,俘获朝鲜王妃一人、王子二人、阁臣一人、侍郎一人,以及群臣妻儿家眷等无数。



皇太极有心提前结束战事,竟是不择手段,狠辣地将这些女眷作为要挟手段,逼迫李等人投降。



李与文武百官先还是不信,二十六日,朝鲜使臣洪瑞凤等人出城至清营覆书,皇太极命英俄尔岱拿朝鲜大君的手书示之。洪瑞凤大惊,第二日回城,没隔半日工夫,南汉山城上空隐隐传出一片凄怅的号啕声。



这哭声扰人,特别是到了夜晚,更是清晰可辨,催人心碎肠断。我一夜噩梦,惊慌挣扎间皇太极搂住我在耳边不断细语安慰,我这才全身大汗淋漓地混沌睡去。



第二日醒来,感觉身下有种湿漉的异样,胆战心惊地探手一试,指尖上竟是一片黯淡血红。我顿时眼前一黑,牙关紧扣,生生地闭过气去。

“悠然……悠然……”

“娘娘!醒醒……皇上,娘娘若是再这么昏迷不醒,于腹中胎儿有损无益……小的无能,只恐保不住……”



迷蒙间我猛地一颤,受刺激地挣扎着撑开了眼睑,眩晕无力地呻吟:“求你……保住……我的孩子……”



“悠然!”皇太极疯狂大叫,满脸的心痛,“你比孩子更重要……”



“不……”我潸然泪下,哽咽,“我要我们的孩子……”我颤抖着抓着他的衣袖,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从心底油然升起,“我盼了多久……你明知道我苦盼了多久……我要这个孩子!”我伤心欲绝,任性地垂泪望着他,咬唇抽泣,“我要这个孩子……”



“好!”他吸气,语音哽咽,悲痛难忍地搂我入怀,“这个孩子咱们要定了!倾其所有,我也会守护住你们……为了你,普天之下没我皇太极办不到的事!”



就在这一天,朝鲜国王李递交降书,称皇太极为皇帝,朝鲜为小邦,自己为臣。



皇太极敕谕李,提出受降条款共计十七条。



我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军中医疗条件甚差,军医们出门只带了治疗外伤的一些常备草药,像我这种胎气不稳、下血不止的状况,别说韩应奎并非专攻妇科类的大夫,即便他是,也苦无良药保胎。



我不清楚韩应奎到底和皇太极说了些什么,只是这两日皇太极面色愈发难看,看着我时常常流露出一种心痛到绝望无力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我觉得心底冰凉,生不如死。



三十日辰时,李脱下龙袍,仅着一袭青衣,带领群臣出西门至汉江东岸的三田渡受降坛,献明朝所赐敕印。



我软绵绵地坐在皇太极身后的软椅之中,全身裹着雪白的貂裘,寒风萧萧,李颤巍巍地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手捧敕印一步步走向受降坛。



坛为九层阶,皇太极面南而坐,黄伞齐张;兵甲旗纛,森列四周;精兵数万,结阵拥立;张乐鼓吹,四野震撼。



英俄尔岱在前替朝鲜君臣做前导,先引至坛外,群臣行三跪九叩之礼,一会儿又领至坛下,再行三跪九叩之礼,皇太极在座前冷笑一声:“悠然,你瞧,如今他可还能再狂妄么?”



我知他是指登基大典上受辱一事,如今细细回想起来,不禁欷歔感慨。使臣的不屈,结果却是换来君王的受辱,只不知这时李心里该是何等滋味。



在英俄尔岱的引领下,李父子缓缓步上台阶,我瞧他神情憔悴苍白,一身青衣被风吹得撩起袍角,越发衬得整个人萧瑟惨淡。



皇太极命李坐于左侧,之后是大清的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等,再次是李长子。右侧仍是按序坐着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等,其次是李次子、三子,再次是蒙古诸王。朝鲜大臣坐于坛上东隅,江华岛被掳之臣坐于坛下西隅。



少时,坐定举宴,宴间行射艺表演。我坐在皇太极之后,始终感觉左侧有道目光凛冽地锁在我身上,然而每次我抬头探寻时,那道目光却又立即消失不见。



待到宴罢,皇太极命英俄尔岱赐李黑貂袍套、白马雕鞍,又赏给世子、大臣等人貂皮袍套。赏赐完毕,又下旨令朝鲜君臣会见被俘的嫔宫及夫人,一时坛上亲人得见,相对哭泣。



哭声凄厉,我听得心里又酸又涩,几欲落泪。便在这时,皇太极腾身而起,贴耳关照了英俄尔岱、马福塔两人几句话后,转身大步走向我。



我抬眼诧异地望着他,他微微一笑,低头拦腰将我抱入怀里,“悠然……我带你回家!”



“回家?”



“是,回家……和咱们的孩子一起……回家!”



崇德二年二月初一,皇太极将江华岛所获人畜财币,赏给各旗将领,同时宣告清军主队将先行班师回朝。



二月初二,大清军队分兵四路,一路携带朝鲜世子夫妇为质,并其僚属,从大路撤退;一路翻逾铁岭,出咸镜道,渡头满江退去;一路由京畿右道山路,至平安道昌城碧潼等地,渡鸭绿江上流撤离;一路由汉江乘船下海,悉取沿海舟楫,以硕托、孔有德、耿仲明等所领,率同朝鲜舟师,携带红衣大炮,攻取皮岛。



为了尽快返回盛京,皇太极特命多尔衮、杜度率领满、蒙、汉大军,携所俘获在后行慢行,而他与我则在正黄旗侍卫的扈从下,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轻骑而奔。



回家……多么仓促的一个抉择!



这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皇太极把这次出征的原本能获得的收益无奈地放掉了一部分,作为一个向来身先士卒、亲临第一线的皇帝,他在胜利的最后关头很不负责地把一堆烂摊子丢给了多尔衮——那个他最疼爱的弟弟,同时也是他最防备的劲敌!



为了我,他不得不把这一切全权托给了多尔衮!甚至还狠心撇下攻取皮岛这么重要的战事,义无反顾地撤出朝鲜境内!



这一切,只为了我……只是为了我!



“对不起……”

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笑,眼角起了几条淡淡的笑纹,更添一分沧桑与成熟。



我抚着他的眼角,眼圈酸涩,“是我拖累了你……”

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渐渐多了几分柔情,“你从未拖累我什么,是我亏欠你太多!”



“皇太极……”



“在。”



“求你件事。”



“好。”



“朝鲜百姓无辜,你只当替咱们的孩子积福,莫让士兵再扰民夺财!”



他顿了下,凑过唇,在我额前吻了一下,叹道:“好!我们悠然最是心慈,上天必会庇佑这个孩子。一切杀戮罪名且由我一人担当就是,上天若有罪罚,只降罪我皇太极一人……”

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颤道:“别胡说……你我夫妻一体,祸福与共,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

当日初四,皇太极即刻在回程路上书下一道圣旨,传谕各路军将领:“嗣后尔等,各值严禁所属满洲、蒙古、汉人士卒,勿得劫掠降民,违者该管章京及骁骑校、小拨什库等,一并治罪。劫掠之人,置之重典,为首者斩以徇。”



二十天!

从朝鲜长途跋涉回到盛京,居然只用了二十天!

二月二十一,济尔哈朗率领群臣至城门口迎驾,当他看到皇太极小心翼翼地将我从马车内抱下时,惊讶之情不言可表。



“即刻宣太医进宫!”谁也不曾想到,皇太极落地后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



济尔哈朗侧目悄悄瞥了我一眼,我羸弱地对他展颜一笑,他嘴角抽动两下,关切之情油然显现在脸上,眉心微拧,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

我仍是一笑,只觉得胸口抑郁难舒,最近特别容易伤感,见到什么人或物,都会莫名其妙落泪。忍着鼻腔中的酸楚之意,我忙转过头去,将脸埋在皇太极胸口。



原本欢腾热闹的迎驾仪式就这么被冷清清地带过场,少时銮驾回宫,不等皇后率众妃来迎,皇太极径直入关雎宫歇息,下令后妃一律不用见驾面圣。



未央心慌意乱地铺床,地龙烧得正旺,我却仍是冷得直打哆嗦,皇太极又命在屋内燃起薰炉,我这才感觉好些。



没过多久,宫中医术最为高明的四位御医奉旨入关雎宫,我躺在暖炕上,任由他们四个轮番切脉,转而听他们在隔间窃窃商讨。我先强打起精神,想等到最后问诊的结果,可待到后来眼皮不停地打架,最终竟是扛不住,沉沉睡去。

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皇太极眼眉舒展,温柔似水地凝望着我。



“不必早朝么?”我哑着喉咙问,嗓子里干渴难耐,我示意要水。



未央不在房内,皇太极亲自替我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端了来,“烫呢,先替你吹吹吧。”



我抿嘴儿笑,他心情似乎极好,我瞧在眼里不由得也自欢喜,“昨儿个御医怎么说?”



那双薄冰似的狭长眼眸忽而涌起无限的喜悦与兴奋,他凑过来,额头与我互抵,鼻尖亲昵地相互蹭着,浅笑,“悠然……谢谢你给我的生日礼物!”



生日礼物?



我诧异地扬起眉来。



他的手温柔地抚上我的小腹,轻柔得不敢着力,“御医说,这个孩子福大命大,即使母体虚弱,他仍是在你腹中顽强地生长着……如今已有四个月大,再过不久我们便能见到他了。”



我一阵激动,捂着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孩子还在……我并没有失去他!



皇太极将吹温的热茶递到我的唇边,我噙着泪水咽下,随着暖流的注入,全身泛起一股轻松与惬意,总算可以安心了!心头长久背负的沉重包袱,终于可以放下了!



“悠然……”他咬住我的耳垂,细语,“我算过日子了,这孩子是我生日那天有的吧?”



我的脸噌地烧了起来,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

“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一份礼物!谢谢你,悠然!”



即便是保胎药,拿来每天这么坚持不懈地当水喝,也会成为一件最痛苦的事。



我因那会得肺痨时喝怕了这些黑黢黢的药汁,所以对中药的气味特别敏感,这会子别说喝药,就是嗅到那股药味,已是孕吐得一塌糊涂。



皇太极对我又怜又爱,随着逐渐显怀,我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十分情绪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整个人也变得神经兮兮的。



皇太极每次面对我的无理取闹,都是包容、忍受,说我越来越孩子气,也越发显得可人疼惜。



我被他的这些一本正经的俏皮话气得哭笑不得。



其实我心里也清楚,自打我们离开朝鲜,皮岛那头的战事便一日未曾停止过,皇太极一边要料理朝政,一边还要不时远程关注皮岛那头与明军的厮杀。



二月初二,硕托、孔有德等人便奉令合朝鲜兵进攻皮岛,当时皮岛大明的固守兵力约有二万余众,并且配有大量火器以及充足粮草,驻守皮岛。硕托等人打得甚为辛苦,久攻不下,长达两月之久。



得知这个消息更加让我心头难安,皇太极若是没有撤军,何至于把这场仗拖到现在这副尴尬境地?



皇太极最后还是决定派遣阿济格率兵一千,前往皮岛助攻。临行前,他将阿济格传至翔凤楼书房,授以攻打皮岛的作战方案——分兵两路偷袭:



其一,将己方所造小船由身弥岛北潜逾二十里以外山峦,拉运至皮岛西北熬盐之河港;八旗护军参领及每牛录所出护军各一员,命步军固山额真萨穆什喀在前统领偷袭;令步军官员等率领步军继其后,攻打皮岛西北隅之山嘴。再命固山额真昂邦章京阿山、叶臣乘小船在后督战。



其二,另一路遣八旗骑兵、骑兵诸官员、四边城四百兵及全部官员,汉军及其诸官员、三顺王军、三顺王下诸官员及朝鲜兵,乘我军在各地所获船只及朝鲜来援之船,列于身弥岛上,命兵部承政车尔格率领进攻。再命汉军固山额真昂邦章京石廷柱、户部承政马福塔在后督战。



那****替皇太极送消夜,在书房内室听得他们在地图上勾勾画画,竟是折腾了一宿。我缩在内室榻上不知不觉地昏沉睡去,可醒来仍见两人喋喋不休地商议,直到下午,阿济格才告退离去。



皇太极顶着一对倦色浓郁的熊猫眼,回头冲着门槛那头的我,咧嘴一笑,笑意甚为自傲惬意。



打那一刻起,我便知皮岛之事再无所忧,阿济格这趟出行,必将马到成功!



转眼到得四月,天气渐渐升温,随着衣衫的减少,我的肚子越发滚圆。腹中的胎儿开始有了动静,时不时地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我夜里本就少眠,如今这么被他折腾得更加难以睡得安稳。



而就在这个时候,多尔衮带着朝鲜质子、内眷、侍卫、大臣等五百余人,以及征朝时掳获的五十万俘虏,在路上拖拖拉拉地走了两个多月,终于返回了盛京。

这****入宫赴宴,我挺着肚子站在翔凤楼前含笑迎他,他脚步僵在阶下,瘦削的脸庞上面无表情,嘴角紧抿。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愣神,他已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向皇太极笑道:“皇上洪福齐天,祝愿娘娘平安顺产,为我大清子嗣诞下第一个具有满蒙血统的阿哥!”

我摸不清他这番话是真心祝福,还是话中带刺。



好在皇太极已朗笑着挽着十四的胳膊,将他拉进了翔凤楼内,哲哲以国母与家嫂的双重身份参与了这次家宴,我觉得无趣,便随便寻了个借口,回宫睡午觉补眠。



午觉睡得十分踏实。一觉醒来,皇太极站在窗口笑吟吟地看着我,见我睁眼,不由得笑道:“方才接到传报,阿济格已攻下皮岛!”



我愣住,而后慢慢醒悟,他之所以告诉我这个,为的是让我安心。



我粲然一笑,心中芥蒂一扫而光,再无挂怀,只安心养胎。



崇德二年闰四月十二,索伦部乌鲁苏穆丹屯长博穆博果尔率八人来朝,贡马匹貂皮。



索伦部乃是居住于黑龙江上游,贝加尔湖以东,精奇里江两岸的一支民族群落,博穆博果尔精通武艺,才干出众,势力强大,因此在他的努力下,逐渐壮大成一个集杜拉尔、敖拉、墨尔迪勒、布喇穆、涂克冬、纳哈他等部落为联盟的首领,雄踞一方。



皇太极对他的来朝拜会甚为重视,日夜盛情款待,尽显地主之谊。



这年的夏天对我来说特别难熬,随着身材逐渐臃肿,我的行动也越来越迟缓,然而即便如此,每日里却仍是挥汗如雨,热得不行。



六月初,我的小腿开始浮肿,拿大拇指随便一掐,那上头的肌肤便凹下去一块,久久不会弹起复原。我的一双脚更是肿得像两只大粽子,平时穿的鞋子此刻根本不可能再套得进去。



无可奈何之下,我晚上睡觉,要在头下加两只枕头,又在脚后跟另外垫只凉枕,饶是如此作为,肚子上的巨大压力却丝毫没有减轻,反而一天天地加重。



随着产期一天天的临近,我原就敏感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忐忑难安,夜里睡下竟是接连梦见当年孟古姐姐分娩难产时的可怕情景。



“哦——哦——”睡梦中,我突然惨叫起来,痛苦地弹起上身。



“怎么了?!”皇太极警醒地从旁一跃而起,昏暗中见我这副凄惨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慌神道:“是肚子痛?要生了?”



他扭头欲喊人,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死死地掐住他,语无伦次地低呼:“不是……抽……抽筋啊!我的小腿抽筋……”



“哪一边?”他急忙慌慌张张地伸手抓住我的左脚。



我摇头,痛得眼泪迸出,“右……右……”



皇太极毫不犹豫地换手,一把抓住我的右脚脚底,将脚背往上压。



过了会儿,我不再抖个不停,长长地嘘了口气,大汗淋漓地重新躺下,无力地哼哼。



“好些了没?”他关切地问我。



我疲惫地点头,右腿稍稍动一下仍是会有痛觉,但已不像刚才那么要人命了。



他伸手捋开遮挡在我面颊上的发丝,我颈下胸口全是汗珠儿。



“我正做梦呢,突然听你叫得那么凄厉,吓得三魂丢了五魄!”他怜惜且紧张地说,“生产的日子算来也就这几天了吧?”



“嗯。御医说就月底前……你做什么梦了?梦见什么了?”



他小心翼翼地替我拿捏小腿肚上紧绷的肌肉,我痛得龇牙。



“很古怪的一个梦,现在回想起来都叫人觉得胸口憋闷。”



“哦?什么梦?”我斜眼瞄向窗外,宁静幽远的夜晚,稀疏的星光从窗口孤冷地洒了进来。



“我也不是太清楚……”身侧的声音透着一丝困惑与迷茫,他伸手轻轻地抚摸我隆起的肚子,“在梦里我见到一个不一样的你……”



“怎么个不一样?”我合上眼,带着浓浓的倦意嘟哝着,一半意识已昏昏欲睡。



“梦里你披散着长发,穿着古怪简短的衣衫长裤,站在树下伤心地哭泣,身旁却有个短发的男子一直低头安慰你……我不喜欢那个人离你那么近,有心想把他喝走,可是却像被梦魇住了,怎么也挪不开双脚,喊不出声音……就在我愤怒到绝望的时候,那个男的却突然侧头向我看了过来……在那里零散的梦境突然断了,我仿佛变成了那个男的,紧紧地搂住你,侧首冷眼看着梦里的另一个我自己……”



“唔。”我翻个身,轻轻拍了拍他,“古有‘庄生蝶梦’之说,本来就是不知谁入谁的梦境,你觉得你在看他,也许也正是他在看你……”



“庄生蝶梦啊……”他轻叹,“听着很玄的一个典故……”



我随口应了两声,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根本没法子仔细再辨认他还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全身被浓浓的倦意包裹,悠悠睡去。



预产期过去好些天了,我的肚子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最近胎动似乎少了许多,也不知是否只是我的心理作用。



打从上月月末开始,哲哲等人便不断派人来问安,而御医也必是一日一检,却并没有说什么不妥的话,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妥当,甚至接生嬷嬷也已被安置在西屋随时待命。



一切俱备,只欠东风!可这个东风始终迟迟不肯刮起!



我急他不急,这孩子看样子是个慢性儿,也不知随了谁了。



七月初七这日乃是乞巧节,满人其实没这概念,汉家的女孩儿也只是把这天当做拜织女、祈求心灵手巧的一种祝愿。可是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我倒是很希望顺应现代习惯的叫法,把这天当做情人节。



于是,我要皇太极今天必须得弄一打红玫瑰送我,他不明白玫瑰是什么,我随口胡扯,告诉他那是月季花。



他虽然惊讶于我的古灵精怪,可好在也没太过追问缘由,我满心欢喜地找了件最喜爱的衣裳,尽量将痴肥的自己打扮得稍微能入眼些,准备和他共度一个美好难忘的情人节。



可没等我拿到那束殷殷期盼的月季花,阵痛的第一波便毫无预兆地来临了。



接生嬷嬷让我别慌,能吃就吃,能睡就睡,尽量躺着保持体力。说这不过是刚开始,真正的生产要等阵痛时间缩短为十分钟一次,那才算准备工作就绪。

天哪!我痛得全身冒汗,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哼哼,她们却是视而不见般,若是见我要吃要喝的,她们无有不应,却独独不来指导我该怎么生孩子。

皇太极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他有没有收到消息?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应该已经在屋外守着了吧?应该带我要的玫瑰花吧?



“娘娘!”



一会儿疼,一会儿睡,时睡时醒的最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挨了多久,睁眼看时,窗外已是一片透亮。



“娘娘……”未央一脸紧张地看着我,“娘娘疼得可好些了?”



意识骤然清醒,我咝的一声吸气,被随之而来的强烈痛感掠去了一切感知,我随手抓住她的手腕,忍不住痛得嚷叫起来。



未央显然没想到我竟是如此反应,脸色刷地白了,叫唤道:“嬷嬷快来!娘娘疼得不行了……”



“大吉大利,喜房里可别说什么行不行的晦气话!”接生嬷嬷挨了过来,伸手在我肚子上一阵摩挲,我又痒又痛,除了恶狠狠地拿眼瞪她外,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



“还有些时候呢!”她咧嘴一笑,“娘娘莫急……”转头看向未央,“姑娘大可禀报皇上,宸妃娘娘一切安好,最迟到黄昏保准能顺产……”



未央心急火燎地去了,我咬着牙,身上一阵阵地发着冷汗。



黄昏……我还要挨那么久?



“头胎时间是比较长,以后顺了,二胎、三胎的都不是问题了。”



我疼得浑身打战。



开玩笑,我宁可计划生育!



“啊——”我忍不住逸出呻吟声。



时间一点点往后推进,阵痛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小腹下坠之感越来越重……中午我勉强咽了两口参汤,这会子精神头倒是足了,没有奄奄欲睡的倦意。



事实上我正经历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即使想睡也只怕睡不着,除非我昏死过去。



黄昏很快过去了,阵痛间隔时间已缩短为几分钟一次,我痛得死去活来,接生嬷嬷在我身下到底在搞什么,我也全然不管不顾了,隐隐约约地好像听见她惊慌地叫了两声,然后一屋子脚步声纷沓。



再然后,我竟仿佛听见了哲哲的声音……



身下暖暖的有股湿意,我的手握紧了。



“娘娘,用力啊!”有人冲我不断地叫嚷。



不行了!我的力气已经用光了,为什么还要我用力?难道孩子还没生下来吗?



脑海里突然飘过孟古姐姐分娩时的情景,我打了个激灵,猛地惊醒过来。



“啊——”我屏息用力,死死地拽住了身旁递过来的一只手。



手心处全是汗水,汗湿的冷意让我打了个寒战。我气喘吁吁地侧头望过去,不觉一怔!



是他!



眼眶渐渐湿润,我含泪哽咽,哑声:“你怎么进来了?”



古代男子多忌讳产房血光,更何况他贵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



“悠然!悠然……”隐隐的,他的眼底居然有片水光在涌动,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是我害了你!是我害苦了你……”他颤抖着声,我只觉得面上瑟地一热,一滴饱含愧疚与深情的泪水溅落在我脸上。



我痛楚难耐地低吟一声,握着他的手添了一分力,心里胀得满满的,似乎有很多很多话要跟他说,可千言万语凝结舌尖,却始终说不出来。



“你……记得我的玫瑰花……啊——”我身子急遽一颤,太阳穴上涨得生疼。



“生了!生了——”接生嬷嬷兴奋地大叫大嚷。



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吃力地维持住精疲力竭的意识,“孩子……抱过来……”



窸窣的声音隔了一段时间,耳边忽然响起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接生嬷嬷喜气洋洋地抱了婴儿过来贴近我的脸。



我眯起眼,视线有些模糊,没等我看清孩子的长相,感动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

“恭喜皇上,恭喜宸妃娘娘喜得八阿哥!”



八阿哥?!八阿哥!



心里有根弦被轻柔地触动。



那么巧……



“我的八阿哥!”皇太极颤抖着双手从接生嬷嬷手中接过孩子,虽然动作生涩,可那种谨慎呵护的模样却让外表冷酷的他,刹那间抛却了一切伪装。他战栗地用唇吻着孩子的额头,哽声,“我终于有儿子了!我终于——”热泪淌过他的脸颊,我感动地落泪,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悠然!谢谢你!谢谢你……”



“皇太极……”我低声欷歔,“是八阿哥呢。”



“是。”他的眼眸闪闪发亮。



“我的八阿哥……”我欣慰地笑了起来,虚弱地合上眼睑,“真好,八阿哥……小八……”



小八的生日是七月初八,我总欷歔他若是不那么磨蹭拖拉,或许就可把情人节当生日了;又或者今年如果不曾多出个闰四月,他的生日原该是八月初八。



门口像是炫耀般地挂起了小弓箭,第二天事先安排好的乳母嬷嬷便来给八阿哥开奶,我忽然有些不舍,躺在床上絮絮叨叨地关照:“过几****要自己喂的,你别把他惯得太娇气!”



乳母嬷嬷吓了老大一愣,半晌才讷讷地应了。



按着风俗,我有七天是不能下床走动的,可挨到第三天,我的精神大好,听见外屋众人嬉闹着给小东西洗澡,不禁心里痒痒的,很想出去瞧瞧。



“哇——”嘹亮的哭声突然响了起来。



我的心莫名地被揪紧了,“怎么回事?”

强撑着半坐起来,未央忙按住我,笑道:“娘娘别紧张,是大吉大利的好事,这是小阿哥‘响盆’呢!”

果然听外头众人欢呼雀跃,时不时地竟还夹杂了一道熟悉的笑声。我眨了眨眼,“怎么皇上在外头么?”



“是,皇上一早就下了朝,特意赶回来瞧小阿哥洗三。”



我扑哧一笑,撑不住心里无限安慰和喜悦。皇太极对这个孩子,似乎宠爱得有些过头了。



七月十六,是我产后满七天的日子,大清早未央便扶了我下地,我感觉腹部空落落的,往日的平衡感竟一点也找不着了,晃晃悠悠地笨拙如一只企鹅。



看着未央想笑而不敢放肆的脸,我唯有苦笑,看来今后有好长一段日子我得先适应走路,再然后就是减肥计划。



昨儿个哲哲命人送来一架悠车,我比画了下长度,约一米三四,宽度则不到一米,两端呈半圆形,外形上有些酷似现代的摇篮,可因是用桦树皮做,乍一看更像是条小船。悠车外端漆成了红色,绘制了吉祥图案的花纹,瞧着倒也有几分精致。



悠车前后两端各系了两股绳索,用以悬于梁上,轻轻摇动,分外有趣。



满人的习俗惯常都是把婴儿放在悬吊着的悠车内养大的,我见怪不怪,只是有些担心小八会从悠车里翻出来摔着。



思忖间,乳母嬷嬷已经手脚麻利地把小八放进事先铺垫好糠麸褥子的悠车里,将他四肢放平,用柔软的布带子把他的胳膊肘、膝盖和脚脖子一一绑在悠车上。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脑袋底下枕着高粱枕,两道稀疏的眉毛,狭长的眼线,小鼻子上密布着细小的淡淡白点子,红红的小嘴微微张开……



我瞧着出神,一时颇有感触地湿了眼睛,忙用帕子拭去。



“娘娘怎么伤心了?”未央不解地看着我。



“不是伤心。”我淡淡地笑,“只是瞧这孩子长得和他阿玛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

“那是,来瞧过小阿哥的人都说,小阿哥眉眼长得像极了皇上!”未央乐滋滋地抿嘴笑。



我轻轻地抚触孩子幼嫩的脸颊,脑海中勾勒着当年那个小皇太极稚嫩的模样,不禁勾起了唇角,“是,像极了……”



“宸妃娘娘吉祥——”门外陡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



未央倚在二门门槛上向外张了眼,随即回头对我说:“厅里来了个小太监,好像是在笃恭殿当差的!”



我诧异道:“皇上今天去笃恭殿了么?”这些天我心思全绕着孩子转,竟有些忽略了皇太极的动向,“问他有什么事没有,别是皇上打发他来取什么要紧的物事。”



未央出去没多会儿,便神情肃然地折了回来,“娘娘,那太监是来宣旨的!”



我一听不禁愣住了,打从封妃以后,皇太极可从没以书面的形式这么正儿八经地给我下过圣旨。



“娘娘不能出暖阁,就让他隔着帘子给您宣旨吧。”



“哦,好。”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

“宸妃娘娘!”小太监恭顺的声音搁着镂花隔栏慢慢地传了进来,“皇上口谕,娘娘免跪,站着听宣便可。”



未央扶着我慢慢地踱到门口,小太监清了清嗓子,隐约间见他展开了一块黄色的丝绸,朗声念道:“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自古以来,人君有诞子之庆,必颁诏大赦于国中,此古帝王之隆规。今蒙天眷,关雎宫宸妃诞育皇嗣,朕稽典礼,欲使遐迩内外政教所及之地,咸被恩泽,故而大赦天下……”



我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脚步,若非身后未央眼尖,及时拉住了我,我多半已腿软地跌坐在地上。



大赦天下!



他居然……为了八阿哥,颁下了大清开国至今的第一道大赦令!



而且,居然颁诏天下的圣旨内公然称这个孩子为“皇嗣”!



天哪!这……这简直……



我旋然转身,悠车微微晃动,小八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却并未哭闹,只是瞪着乌溜溜的眼睛,自个啜着大拇指和食指,吧唧有声,一副怡然自得的满足表情。



崇德二年七月十六,大赦天下。



七月十七,优抚在朝鲜阵亡的额驸杨古利。



七月二十四,为安定清宁宫皇后哲哲之心,皇太极特下旨追封追封皇后父亲,科尔沁贝勒莽古思为和硕福亲王。



蒙古科尔沁莽古思家族,由于关雎宫宸妃博尔济吉特氏哈日珠拉诞下皇八子而一度显耀一时,让人称羡不已。



八月初八,皇八子满月之期,八方朝贺,外藩蒙古部落,带着各式各样的表礼,不远千里地赶到盛京。



盛况轰动一时。



崇德三年正月初一,朝鲜国王李借新春贺喜之机,向大清皇帝上贺笺表,除却上笺于皇帝和皇后外,尚有一表献于皇八子,表中称道:“……皇太子祗承天旨,祥云于清宫,隆福如河水奔流,似燕贺奔腾……”



前来盛京的两位朝鲜王子,除上献笺表外,还特意奉上进献“皇太子”的表礼一份——白夏布二十匹、金黄细葛布二十匹、花席十块、各色花席十块、白纸五百张、黄鼠狼尾笔五十支、上漆墨块五十块、黄夏布三十匹、黄绵绸二十匹、紫绵绸二十匹、白绵绸三十匹、龙席两块……



礼物运至关雎宫,我瞪着满满当当塞了一屋子的东西,唯有瞠目结舌的份。



这天夜里,等乳母嬷嬷将玩闹后耐不住倦意甜甜睡去的小八抱去西屋后,皇太极笑吟吟地一把搂住了我,“今儿送来的那些东西里头可有中意的?”



我撅嘴,醋意浓烈地说:“都是送给小八的,又不是送给我的。”



“呵……”他笑着将我抱坐在床上,“给小八的还不就是给你的么?”



“那不一样……”

“那好,你要什么,我另外送了给你!”他强调的补充一句,“只是送给你的!”

我坐在他腿上,抿嘴儿窃笑,媚眼如丝,狡谲的笑:“要什么就给什么?”

“是。”他的眼睛里蕴藏着深深的笑意,熠熠生彩,十分吸引人。

“那我要天下!”我坏坏的笑,“我要你的天下!”

皇太极神情丝毫未变,低头宠溺的亲了亲我的嘴角,呢喃:“这个天下早就是你的了……”吻一点点的落了下来,情意无限,“我整个人,整颗心都是你的……”

我的……皇太极!

我的天下……

“悠然,汉人有句成语,用你身上最恰当贴切不过了。”

“什么?”他开始解去我身上的衣物,唇印不断往下滑,我的思绪渐渐断层,心摇神驰的接不上他话里的意思。

“步悠然——悠然‘独步天下’!”

随手一拨,明黄色的帐帘飘落。

黄色帐帘上用金线锈成的龙纹在我眼前晃过,耀眼夺目。

独步天下……

独步天下!

原来是这个意思。

恍惚间,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在歇斯底里的歌唱:“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原来是这个意思!

八字谶言!

亡了女真,兴了满清!

简短的八个字,揭示了我的前世今生……

果然一语成谶!





(完)

同类推荐
  • 太后饶命

    太后饶命

    她姓白,白发的白。在忘了人世的时光里,有人教她懂得,除了钱和权,还能用刀子去争取喜欢的一切。她杀人,人来杀她。在杀与不杀的选择中,有人问她,她是谁,会是谁,还能是谁?是江湖杀手武林公敌?是太子生母正宫娘娘?那年,她也遇到过许多人。那年,许多人又相继离开。那日,未及弱冠的少年握着她的手并许诺一生那日,站在城楼上,底下有一片呼声震天动地有人高喊,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也有人哭,求半生性命苟且度日她姓白,白衣的白……--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穿越无敌:纯情杀手VS魅惑公子

    穿越无敌:纯情杀手VS魅惑公子

    【本故事纯属虚构】穿越前,她是刀口舔血,让所有目标者闻风丧胆的黑道杀手,穿越后,她只想做一个养尊处优,天真无邪远离是非的尚书府大小姐。曾经她以为,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奉行的核心,但是她信奉的准则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深深地爱着别人,那该怎么办?是杀了她,还是自己走开……这个问题,让她简单的世界崩塌……
  • 仙缘之朝天阙

    仙缘之朝天阙

    她说,如果你敢伤害我一分,我便转身离开从此天涯不相见!他说,我很高兴,你还在。她说,如果你敢伤害我十分,我便亲手持剑定将你千刀万剐!他说,我很高兴,你爱我。归来,承诺,仙缘,复仇,孰真孰假?孰是孰非?时隔五百年的恩怨情仇,众神与众妖的力量博弈,仙者与凡人的骄傲与劫难,苍苍大地上风云激荡。一句承诺,何人记得?几声思语,说与何人听?一曲朝天阙,千古人事水空流。
  • 废柴逆天:绝世狂妃

    废柴逆天:绝世狂妃

    她,21世纪金牌特工,穿越成启天大陆北朝宰相府的嫡小姐,本是尊贵身份,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柴。被太子当众拒婚?切?以为我稀罕?重生一世,她定要反手为天,复手为雨,我的命运我主宰。谁敢阻拦,遇神杀神。世人皆以为她是草包废柴,却不知她聪明狭诈,且看她如何凤霸天下。
  • 亲亲我的古代夫君

    亲亲我的古代夫君

    她,穿越附身在一位傻子千金的身上,再次睁眸,傻子不傻了!出嫁那一天,她不过是丑化自己,他却同时娶回一名小妾给她难堪!成亲以后,他对她不闻不问,还出言警告!靠!我要让他好看!从此家斗,宅斗……各种斗争不断!
热门推荐
  • 天道笔记

    天道笔记

    退役兵深山探秘,坠入深墓之中。九层旋梯直通地底,铁锁横桥链接彼岸的时空之门。再次醒来之时,墓中已物是人非,庄周梦蝶,亦或蝶梦庄周!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身份,面对这庞大的中州天下,怎么办?金鳞跃龙门而化龙,一场波及宇内的博弈悄然展开……局中局,命中局,赢则觥筹交错,败则形神俱灭。时也?命也!有命活着,方能独运天下!
  • A Journey in Other Worlds

    A Journey in Other Worlds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神秘策

    神秘策

    无名小卒,寂寂无闻。死后却历经奇遇,在波澜壮阔、飘忽不定的乱潮中,把握住自己的命运,成为掌控万众生灵的主宰者!看他的失意与张狂,失败与成功,情感与手段,爱恨与情仇!扣人心弦!
  • 刀意纵横

    刀意纵横

    无情的刀,断义的刀,舍心的刀,求道的刀。每个真正的刀客都有独属于他自己刀道,他们都是孤道独行的勇士,也是极端执着的疯子。武君,一个地球来的穿越者,同时也是一个病情非常严重,二十载只活在完全属于刀道世界中的自闭症患者,除了刀基本就是标准的废柴。然而当他穿越到了完全由刀道统治一切的异世界后,地球上的废柴却变成了异界千百年不遇的绝代天骄。刀意,道义,刀者争锋除了恩怨情仇,还有道义分歧。不幸的是,二十载只活在刀道世界的武君,甫一睁开双眼,所看到的却是一个血染的疯狂世界。
  • 盛世穿越指南

    盛世穿越指南

    穿越了怎么办?这个问题林媚也想了很久。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试试换种不同的人生?
  • 玄天双圣

    玄天双圣

    为应付即将到来的天地大劫六位绝顶仙人创立了玄天阁。他们一个单纯善良,一个调皮捣蛋,一个性情坚忍,一个资质超凡。看他二人在玄天阁如何走出一条属于他们自己超凡入圣的传奇之路!新书上传请大家多多支持!
  • 冰雪公主的恋爱史

    冰雪公主的恋爱史

    她们,拥有这绝世的容貌,碰上了拥有着妖孽的相貌的他们,他们对她们一见钟情,她们对他们也同样一见钟情,她们的爱情故事会怎么样发现呢?尽请期待吧!冰泪怡qq:1811139459
  • 蜀记

    蜀记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三国之高干传奇

    三国之高干传奇

    官渡之役,袁军兵败如山倒,自此河北之地烽火涂炭,兵民离心,内隙不断,兵事衰落,日益沦陷。曹操携带着恢宏之势,意气风发,谈笑赋诗,力主北境,决心奠定战局,消灭袁氏,一统中原。却在这时,袁绍之侄高干,异军突起,力挽狂澜,解官渡之败局于倾倒之际,扶河北之劣势于危难之间,开始向曹军发出新一轮的号角!
  • 加油吧,实习生

    加油吧,实习生

    我,像大多数人一样,走到实习的单位,面对着迷茫和未知,走进实习生活,开始认识和了解这个混乱交错的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