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碰着杯沿,黝黑眸子闪了下,挥手道:“换上黄茶。”
身边的宫女迅速地进了偏殿,不一会儿拿着一包黄茶给我。
冲上茶,我再次小心翼翼地将茶水端到他面前,这一次,在他刚伸出手时,我便急速地收回了手。
不想与他有任何的碰触。
不经意的意外不能再有第二次。
暗吸了口气,我规矩地退至一侧。
“皇上,这黄茶怎样?”皇后问。
他轻抿了一口,“换猴魁茶。”
宫女又匆匆入了偏殿。
当我将这猴魁茶送到他的面前时,一如方才那般急速地收回了手,正欲退下,他凉薄的声音就在上方响起,“看来小如的茶艺已不如以前了。”
“呵,就在皇上来之前,小如被臣妾差去东宫了,这茶并非小如所冲,皇上喝不习惯吗?”
“这茶既非小如所冲,那是谁所冲?”
硬着头皮,我走上前,伏跪在地道:“是奴婢。”
我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他望着我,凉薄的目光让我头皮一阵发麻,这个男人,天下的至尊,喝口茶怎么也这么挑剔?
“这样的手艺也敢给朕冲茶?来人,赏十板子。”
十板子?只是冲的茶口味不好,就赏十板子?
他就这么喜欢打人板子吗?
难怪,那宫女非要把茶叶给我,原来如此。
握紧拳头,我真想一跃而起,冲上去理论。
可是,我只是宫女,只能卑微地道:“皇上饶命,奴婢只是管理茶具的宫女,茶艺怎么及得上小如,奴婢以后定会向小如学习如何泡茶冲茶,请皇上给奴婢一次机会。”
话一说完,我便后悔了,机会?那不是又要与他接触了吗?
“皇上。”皇后笑着开口,“也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让小如去东宫,这宫女我也挺喜欢的,您就给她一次机会吧。”
“皇后喜欢这宫女?”
“是,臣妾正打算把她调到皇后殿来。”
“这宫女有何能耐能让皇后亲自把她调来皇后殿?朕倒是挺好奇的。”
“还不要怪景临,每次他一来,我宫里的宫女都像丢了魂似的,哪里还有心做事,就连端个茶水也频频出错,倒是她,完全不受景临的影响。”皇后清傲的目光看着我说。
“确实。”景临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温柔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不知道是在笑什么,“自这名宫女进来,她的目光就没瞧臣一眼,倒是臣,频频向她投目。”
心微微一动,方才景临有在看我吗?
“景临,在月芙面前你也不敛敛性子。”皇后无奈道。
赵月芙笑得尴尬,“没事的,景临哥哥从小就是这样,爱玩闹。”
“时候不早,臣跟月芙也该告退了。”擦肩而过时,景临微一低头,他以轻不可闻的声音在我耳边道,“玉瓶跟你很配。”
伏地的手轻颤了颤,脸又不自觉地躁热,幸好我现在跪着,只有大地看到了我的窘状。
他竟注意到了我腰上系的小玉瓶?
景临与赵月芙一走,皇后殿顿时安静了许多。
“皇后看着办吧,朕也要走了。”他起身道。
“皇上今夜会来吗?”皇后的声音里透着几许期待。
他的脚步停在了我的身边,“朕今夜会翻柳妃的牌子,皇后就早点儿歇息吧。”
衣摆舞动,他出了宫。
我看到皇后那双白玉般的双手紧握成拳,片刻,她莲步轻移,落座时,玉手把玩了会儿那青玉琉璃杯,才淡淡道:“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苏恩。”
“很好,是个懂规矩、安分的人。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服侍本宫就行了。”皇后的声音很轻柔,只是与赵月芙说话的声音不同,尊贵中带着些许疏离与压迫。
我错愕,方才因景临在场,我并未细听皇后说了些什么,陡然听到这么说,一时反应不过来。
“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喜欢来这里服侍本宫?”
“奴婢不敢。”
“若是让一般的宫女来服侍本宫,可会激动得跪下谢恩,你这般平淡的模样,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到。”
“能服侍皇后娘娘是奴婢的福气,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奴婢心里忐忑,就怕做错事。”我诚惶诚恐地道。
福气吗?或许对别的宫女来说,是福气。
对我,却是折磨。
那个男人,每个月将会有一半的时间在皇后宫。
我不想见到他。
可每每总是事与愿违。
脚步声响起,就见棠煜进来,冰冷的目光在见到我时有稍许变化,行礼后,说道:“禀娘娘,事情已经办妥。”
皇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你去跟莲姑姑说一声,这名宫女本宫要了,让她安排一下。”
“是。”棠煜看了我一眼,没有丝毫讶异,转身离去。
莲姑姑见到我时,严肃的神情望了我好一会儿,才说:“跟我来。”
当我们走进皇后殿的正殿,皇后安寝的地方时,我诧异,莲姑姑怎么将我带到这里来了?
似乎看出了我心里的疑惑,她说道:“既然皇后娘娘让你做她的贴身侍女,你自然要住在这里。”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竟有一个小小的偏房,莲姑姑开了门,一指,“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与娘娘的寝宫只隔了薄薄的一层板子,娘娘轻轻一唤,你也随时能恭候。”
“莲姑姑,您会不会弄错了?奴婢只是来服侍娘娘,又怎么成了贴身宫女了呢?”二者之间的差别可是极大的,我的惊讶可想而知。
“我做了十多年的管事,还会弄错吗?”莲姑姑凝眉,一双肃然的眸子打量着我,“怎么脸色这么白?不舒服吗?”
“奴婢没事。”
“还说没事,在皇后宫当差的宫人,身体好是基本的条件,更何况你还是皇后的贴身侍女,上御药房看看。”
“奴婢真的没事,只是太惊讶了。”我笑笑,只是这笑怎么也不太自然。
莲姑姑看着我半晌,才点点头,“你自己看着办吧,万事好自为之。”
离去时,莲姑姑又回头望了我一眼,目光极为深邃,我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怎么在意。
成为皇后的贴身侍女,也就意味着有了权势。
被褥、枕头、桌椅、茶具都是上等的,甚至小到一个角落,也摆放上了花盆,小小的一间偏殿,硬是被塞满了东西。
“恩恩姑娘,这模样满意吗?”讨好我的正是汪公公,满脸谄媚,他身边的太监滚子,自进入房后兰花指就没停过,指挥着几名小太监搬这搬那,一听汪公公那般说,凑上来道:“汪公公一听恩恩姑娘成为皇后的贴身侍女,就立马给姑娘准备了这些东西,奴才还没见过汪公公对谁这么热心过呢。”
“恩恩谢过两位公公的关照。”我笑着施礼,并不回绝他们所做的一切。
就算我不需要这一切,但这是皇宫,所谓入乡随俗,就算不习惯,我也无法独善其身。
清,在心中即可。
我已大到足够能分辨是非的岁数,好坏,善恶,该与不该,受与不受,心中自是有分寸。
“你是我带进宫的,就是自家人,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啊?以后缺什么就跟我说。”
“是,公公对恩恩的关照,恩恩会记在心上的。”我应承着。
陡然,一声冷哼。
小如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沉着脸望着一切。
“这不是小如姑娘吗?敢情是来祝贺恩恩姑娘的吧?”汪公公笑得油滑,眸子里泛着贼光。
“小如,进来吧。”我过去拉她,却被她一把甩开,恶狠狠地说,“苏恩,你真是深藏不露,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成为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了,看你能得意几时。”
“哟,这是哪儿的话。”汪公公捂嘴轻笑,“在宫里做事,各凭本事,恩恩姑娘当上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那是她的本事,是福气,还能碍着小如姑娘你啊?”
“本事?论本事,这宫里谁也没你汪公公拍马屁的本事高啊。”小如反唇相讥道。
汪公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强压了满肚子的怒气,抬头笑道:“只要恩恩姑娘高兴,奴家是拍一辈子的马屁也愿意啊。”
“那你就继续拍吧。”小如冷笑着看了我一眼,离去时说了句,“一丘之貉。”
“恩恩姑娘可要小心这个小如。”汪公公突然走到我身旁,俯耳道,“她可不是个善善之辈,不知有多少宫人栽在她手里。”
说罢,汪公公领着太监们离去。
小小的偏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们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匆匆地,让我觉得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吵几句嘴似的。
摇摇头,我将目光重新移回到这小偏房,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以后该怎么办呢?
抚上腰侧的小瓶子,我沉思良久。
四月的一天,暴雨侵袭,天一下子冷了许多。
“娘娘,还要再加炭吗?”我轻声问。
皇后剪着窗边的迎春,摇摇头,眼帘微动,问一旁的棠煜:“听说连着几天,皇上都临幸了柳妃?”
我以为棠煜的冷只在人前,对皇后娘娘也该与那些宫人一样,卑躬屈膝。
显然我错了,在皇后面前,棠煜并没二样。
每每对于皇后的问话,只要皇后说对了的,他甚至连个“是”也不会说。
奇怪的是,皇后也不介意。
“本宫真想去青楼看看那里的女子是怎么媚惑男人的。”皇后淡淡一说,剪着枝条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皇上今夜会翻娘娘的牌子。”棠煜说得冷淡。
我端着茶具的手轻抖了一下。
他似有所察觉,寒冰似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瞄过我的腰侧。
那里,小玉瓶贴身挂着。
我的脸在这一刹那有些潮红。
他突然说道:“娘娘,也该是时候让景临大人与赵姑娘成婚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皇后放下剪子,随手拿过我端着的茶水,抿了一口放回,朝屋外走去,“景临向来玩世不恭,除非他心甘情愿与月芙成婚,要不然,就算是下了圣旨,他也有办法违了你。”
我轻咬下唇,总觉得棠煜这话是说给我听的,望向他,见他正拿余光冷冷地瞥着我。
那意思已很明显了,他朝我道:“愣着做什么,外面雨大又冷,去给娘娘拿件披风。”
我气结,这人……
一入夜,雨势更大,天地之间只剩下雨珠落地时的响声。
皇后娘娘是个美人,穿上这身薄若蚕丝的霓裳,裳下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将女子独有的美展露无疑。就连我看了也有些面红,更别说男人了。
若是能把眉目间的那点矜傲变成温柔,只怕世间男子已再无心去看别的女子。
“美吗?”透过镜子,皇后问我。
“娘娘是奴婢见过最美的女子。”我诚实回答。
她一笑,笑得自负,清傲,如冰雪中的寒梅,“皇上不贪恋美色,却极爱美人,这是天下共知的事,可美人再美,看的人不动心,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将她及膝的长发放下,细细梳理,不敢有一丝疏忽。
心里想着,那个男人会有心吗?
她又说:“皇上的女人,有手段就够了,恩恩,你说呢?”
“奴婢不知道。”
她轻笑一声道:“你只要知道一点就够,我荣你荣,我落,”她转身望向我,嘴角傲然的笑已经隐去,眼眸浮上淡漠,“你必死无疑,身为本宫的贴身侍女,你只能守着我,护着我,我们同乘一船,船翻,本宫或许还有生存的机会,你的下场只有死。”
我的心一颤。
在这双美丽的、看不见底的凤目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的眼底射到了我心底。
明白不了,只觉得有种不安在心底扩散。
皇帝来时,已是半夜。
窗外落雨如珠帘,屋内春色正旖旎。
遇见这个男人,我心情难免复杂,一闭眼,规矩地躬身悄然退下。
掩上门时,就见棠煜守在门外,冷然望了我一眼,将手中的铜煲交到我手里,道:“煲里盛的是皇上的补汤,完事后你就端进去。”
完事后?我愣了下,见棠煜就要离去,赶紧上前问:“什么完事后?”
棠煜的身子明显僵了下,侧身望着我,寒冰似的眸子紧紧地锁在我脸上。
我被看得极为不自在,那目光仿佛我问了一个很……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感觉极为怪异。
猛然,脑子里像是被什么开了窍,完事后?那不是指……
这一刻,身体所有的血液都似冲上了脸颊,通红得几乎将我的脸迸裂了,天哪,我怎么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来。
“真够笨的。”棠煜冷冷地说完,离去,离去时,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长这么大,从没这般窘过,真恨不得挖个地洞直接将自己埋了。
摸摸滚烫的脸,我捶了下额头,真是的,我怎么问出这种话来?
而这补汤,我又陷入了挣扎,不过,不管我心中怎么想,最后还是得依命令而行。
“恩恩。”皇后娇柔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我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去。
皇后坐在床沿,只着一件贴身亵衣,艳红的色彩更衬托出她如玉般光滑晶莹的肌肤,那般诱惑。
我不敢东张西望,更不敢看向帐内,也不想看,在皇后接过汤时,便要退下。
帐内的他突然开口,凉凉的声音透着懒散的魅惑,“伺候朕沐浴。”
“皇上,让臣妾服侍皇上沐浴吧。”
“你也累了,好生休息,让宫女侍候就行。”帐动,他只着了件明黄的内衣起身,修长的身子在接近我时,压迫之势迎面而来。
我的手心竟因为紧张而渗出了汗,慌张地退后了一步道:“奴婢这就去准备温水。”
皇上沐浴的地方在同澡宫,面积极大,不过皇后是皇上的正宫娘娘,因此在皇后宫的水灵殿也有沐浴池,虽然比不上同澡宫的富丽堂皇,也是面面俱到,十人沐浴也不成问题。
温水根本不用我准备,池水每天都有宫人在打理,无论何时要用,都是温的。
皇上的贴身太监路公公与几名小太监分别站在屋内与屋外侍候。
水雾缭绕,看不真切对面,抬头只见几个巨柱撑起看不着边的殿顶。
当我将干净的衣裳放在凤台上,正欲退下,路公公奇道:“苏姑娘这是上哪儿?”
“奴婢回娘娘那儿。”
“这可不行,你还要留下侍候皇上呢。”
“皇上不是还有你们吗?”
“奴家们哪有姑娘家细致,在同澡宫自有专门的宫人侍候,在皇后宫一向是由皇后的贴身侍女侍候的。”
我全身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
“苏姑娘,快去吧。”
能拒绝吗?头皮一阵一阵发麻,只得走进去。
心中安慰着,至少在这殿中,并非只有我与他二人。
雾气越来越多,尽管如此,池中的人还是依稀可见。
隔着雾,我一时忘了宫规,怔怔地望着那身影。
这就是帝王之气吧,只是坐在那儿,就无法让人忽视,那般尊贵,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臣服于他。
收回视线,我静静地守在一侧,等待他的召唤。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朕穿衣?”凉薄的声音近在我身旁。
我愕然抬头,他竟站在我面前,宽松的长衫随意地套在身上,只用一根绸带系着,露出洁白如玉的宽阔胸膛,黑发已全然放下,水珠从发梢滴落于地。
他望着我,眸子里透着叫人紧张的不悦。
这个男人,甚至连气息也是凉薄的。
还没从呆愣中回神,他突然欺近我,大手一揽。
我跌入了他的怀中。
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直到他凉薄带着嘲讽的声音传入我耳中,“你想像其他宫女一样,引诱朕,以得个妃嫔之位吗?”
“放开我。”下意识地,猛然推开他,我的脸变得煞白,只觉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排斥与厌恶从心底而生。
他似没料到我会推他,且推得那么用力。
而我,也因用力过猛,脚下又滑,二人都跌入了池中。
瞬间,水珠飞溅。
我想起身,只这池子竟然踩不到底。
心中一慌,我张嘴喊救命,却呛进了水。
终于,有人抱住了我,一浮出水面,我就大口地喘气。
没想到抱着我的人竟是他。
在他黝黑叫人猜不透的眸子下,我强自镇定,结巴道:“谢……谢皇上救命之恩,请将奴……奴婢……”话未说完,路公公紧张的声音传来,“皇上,没事吧,皇上?”
“出去。”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殿内再无任何声音。
我不敢乱动,尤其是在他盛怒的眸子底下。
只是这样肌肤相亲,没由来的心底产生一种厌恶。
明明是在温暖的水中,我却觉全身冰冷。
“奴……奴婢……谢……谢皇上的救命之恩。”再也无法镇定,可再怎么害怕,我也想尽快离开这儿,“请放了奴婢吧。”
腰际吃痛,拥着我的双手箍得更紧,他纹丝不动,只拿冷眼看人。
终于,他抽离一只手,在我松口气之时,不想这手突然捏起我下颌,被迫与他直视。
他的容貌像是一道印记就这么冲入了我的眼眸,一如那夜。
“放开我。”强行被压埋的恐惧从心底冲了出来,再也克制不住,我朝他拳打脚踢。
“该死的。”他低咒,“住手。”
我听不进,脑海里只有那一夜的害怕、无助。
嘴里,鼻里都进了水,全身突然沉入了水中。
他竟然松开了手?
好一会儿,他都没有来拉我。
就在我以为要被溺死在这儿时,他又将我拉出水。
我大口地喘气。
“要朕松手吗?”他动了动紧握在我腰上的手,毫不在乎地问。
我紧咬下唇。
他轻哼一声,果真松手。
这个时候,紧张与害怕突然消失,剩下的除了怒气还是怒气。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就豁出去了。
凭什么被他毁了清白之后还这样被他玩弄?
帝王就能随意践踏他人的性命吗?
在水即将没鼻之时,我抓住了他的手,没有细想,狠狠地,用力地,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原来,我也是可以这样暴力的。
直到血腥味冲进了嘴里,毫无理智的怒气在这一刻退去。
我缓缓抬头。
他挺直地站着,微低着头望着我,黝黑的眸子沉静得吓人。
害怕再一次卷进了心底,可我不敢松手。
比起害怕,我更恐惧自己溺死在这里。
怎么办?
“还不给朕着衣?”斜刺里,他抱起我,上了地面。
连着三天,都是阴雨连绵的日子。
望着宫中的乌云,我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身旁的宫女扯了扯我的袖子,我才回过神来。
“恩恩姐姐,这三天你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宫女奇怪地问。
我忙摇摇头,笑笑道:“没什么事,可能是这阴天太让人不舒服了。”
宫女哦了一声,“那我们快将这些花端进殿内吧,娘娘看了心情一好说不定就赏赐我们了。”
我笑着点头,端起脚边的花盆进殿,刚进殿,就见皇后喝着小如泡的茶,关心地问:“太子这些天又淘气了吧?”
小如摇摇头道:“没有,这几天太子很认真地跟着先生学四书,娘娘尽管放心好了。”
“是吗?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知子莫若母,他的那些小动作还能瞒得了我?”皇后的语气突然加重,凤目犀利了起来。
小如慌忙下跪,“娘娘,奴婢知罪。”
我暗自寻思着太子是不是做错了事?就听皇后喝道:“太子身为储君,怎能终日贪图玩乐?昨天竟然还偷溜出宫?你不加制止,反而跟着太子胡闹,看来我是太纵容你了。”
小如面色陡然变白,仿佛很怕皇后娘娘,磕头道:“请娘娘饶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以后你不必再去东宫了,若太子想喝茶,你让恩恩端去即可,自去内务府领二十板子。”
小如眼底有些不甘心,却没再多嘴,谢了恩后颤颤地退下,迈出门时又回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怨恨的目光像是我让她挨这板子似的。
“都退下。”皇后显得极为心烦,朝宫人挥了挥手。
宫人们鱼贯退出。
我作为贴身侍女,自是不用离去。
皇后黛眉紧锁,目光沉凝,突然说:“恩恩,去把棠煜叫来。”
“娘娘,棠公公刚被您派去内务府了。”
“那你去内务府叫他。”
“是。”我躬身离去,暗忖着皇后今天是怎么了?
天空下起了细小的雨丝,凉薄的感觉一如那个男人。
我甩去脑海里浮出的面孔,想起三天前,又怔忡起来。
他只道了句“还不给朕着衣”后便抱着我从水池中走出来,再无一句话,只望着我为他着衣的颤抖的双手。
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明白当时怎么会发生这样不可思议的事。
我还咬了他,那么深,都出了血。
他竟然没有命人抓我。
“你们说安妃娘娘怀的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啊?”小宫女的声音从侧墙传来。
“我希望是小皇子。”
目光透过圆门,几名小宫女正在亭中嬉戏,圆门的内侧便是安妃宫。
安妃怀孕了吗?我心下奇怪:这是好事啊,怎么从未听宫人说起呢?
“嘘,小声点儿。”年纪稍长的宫女戒备地望了一眼四周,“你们可要守紧嘴巴了。”
“为什么呀?”
“总之先不要张扬,没坏处的。”
我更为纳闷,后妃一旦受孕,不都会兴高采烈地去禀报皇上吗?为什么这些宫人还要如此紧张?
雨大了些,又起了风,有点儿冷,我加快脚步朝内务府走去。
早知道雨会变大,就带把伞出来了。
还未到内务府,就见棠煜从府门走出来,细如丝的雨下,他撑着伞缓慢走着,广袖在雨中翻飞。
我突然觉得,细雨,冷风与眼前男人的气息极为相配。
走过身边时,他冷冷地瞅了我一眼,离去。
他这模样,我心中总会嘀咕: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挣扎了好半天,我才咬牙追上,自动躲入他的伞下,被他骂,不痛也不用罚板子,最多受他冷眼,反正也习惯了,可若是淋雨受寒就要受苦了。
不过不请自来毕竟是件让人生厌的事,我笑着道:“皇后娘娘找你有事。”
“走开。”
“呃,呵呵。”
“走开。”
“那个,你也知道,雨大。”
“与我无关。”
“反正伞大嘛,不碍事的,呵呵。”
“碍事。”
“我们同在娘娘身边当差,又不是陌生人。”
“也不是熟人。”
“聊着聊着不就熟了嘛。”我的微笑一直没断过,不管两颊多酸,也始终笑着。
停住步伐,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竟加快了步伐,大雨一下子落在了我身上。
我气结,这么多年来还从没这般死皮赖脸过,可毕竟我的脸皮不够厚,面对他这般冷眼,我除了在雨中干瞪眼,气恼外,也不能奈他如何。
这雨水打在脸上还真的挺冷挺痛的。
此时,他突然转身,道:“你的小玉瓶呢?”
当然是挂着了,我摸上腰,空空的,愣了愣,低头看去,哪有什么小玉瓶?
糟了,心一紧,这小玉瓶明明好好地挂在我的腰上,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不再多想,我小跑着朝原路返回。
雨越来越密,偶尔有几个响雷划过。
反正不管是急走不是慢走,过了这么长的甬道,全身肯定是要湿的,因此我找得细致,看了又看,甚至连眼都不眨。
甬道里没有找到。
这三天,我只陪着皇后去过御花园,莫非是丢在御花园了?
没有多想,我朝御花园走去。
雨小了很多,可仍旧下得很急,天空乌云比起方才更密了,黑压压的像是聚在头顶,不小心就会被吞进去。
前些日子还是花团锦簇、千姿百态的花儿,在连着几天的落雨下,已是花落叶凋,残败之景叫人生怜。
顾不上怜花,我朝着记忆中的路线寻去。
没有,还是没有。
我甚至连落叶底下也没放过。
到底丢在哪儿了呢?我记得最后一次见玉瓶是在……
是在三天前,去水灵殿的时候,那时,玉瓶还好好地挂在我的腰上。
这三天,心里想着事儿,也就没去注意它是否还在,难道是丢在水灵殿了?
“景大人,这坠子好漂亮,真要送给奴婢吗?”羞涩中带着仰慕的声音从我的前方传来,在这密雨声下,一句“景大人”让我不由自主地望过去。
亭中,男子翩然而立,正将一个吊坠亲手挂到欲语还羞的宫人胸前,温柔道:“它跟你很配。”
“奴婢谢景大人,景大人吩咐的事奴婢会牢记在心的。”宫女退下之时,又无限多情地望了他一眼,这才不舍离去。
透过雨幕,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身影,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心有片刻的痛楚,是失望吧?
苦笑,第一次喜欢的人竟然是这般轻浮,处处留情。
脚步很沉,很沉。
咦,雨停了吗?我抬头,就见一把油伞撑在我的上方,撑伞的人一脸温柔笑容,“不带伞就出来,不怕着凉吗?”
我笑得疏远,“出来时不曾料到会下雨,奴婢告退了。”
“这把伞送你了。”
“尚书大人万金之躯,奴婢只是小小宫婢,伞还是大人自己留着吧。”绕过他,却见棠煜就在几步之外的圆门处看着这里,冰般的目光,冰般的身影,只怕他手上的那把伞也是冰做的。
一咬牙,我飞快地冲过他身边。
自己现在的模样,讨厌极了,不想被别人看到,尤其是棠煜,因为这宫里只有他知道我的心事。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喂,雨大。”
我转过头,沮丧的目光来不及收回,就对上了棠煜的冰目。
“走开。”想凶,想学他一样冷冰冰的,可实在不像。
“伞大,一起吧。”
“不用。”
“反正不碍事。”
“碍事。”凶不起来,我只好提高声音。
“又不是陌生人。”
“也不是熟人。”
轻笑从他的嘴边溢出,嘴角的弧度变大,连着冰目也染上了笑意。
原来他会笑,还笑得这么好看。
我呆呆地望着他,疑惑道:“你笑了?原来你会笑?”
会笑的人为什么总是冰着脸?
“你为什么笑?”
他不答。
“你怎么突然笑了?”纳闷,我在沮丧,他却在那边开心,仿佛是令我沮丧的事让他这么开心似的。
他还是不答,只是笑意有增无减。
真是太让我恼羞了,我开口道:“笑得真难看,连皮都没动一下。”
他的笑僵在脸上。
“嘴角两边还有两颗龅牙。”
“我没有。”
“你平常都不照镜子吗?明明有。”
他眼里写满了疑惑。
“一只单眼皮,一只双眼皮,大小不一,还有眼屎。”原来我也可以这般盛气凌人啊。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不信你去照照镜子。”
他凝视了我三秒,不,更长的时间,突然把油伞往我手上一放,跑进雨中。
倒换我傻愣了,他不会真信了吧?
小玉瓶还是没有找到。
其实找不找到已无关紧要了,不管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与他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了结果。
雨总算在第二天的晚上停了,还露出了久违的星星,看着明天就是个好天气。
缓步走在冗长的宫廊,深吸了好几口气,我还是不能将心底的难过驱散,只好靠在廊柱上,抬头望着星星发呆。
余光瞥见一条人影从西侧圆门进来,飞快地闪入了殿内。
贼?我一惊,随即否定,皇宫是什么地方,贼再笨也不会来皇宫偷东西啊。
自然也不可能是刺客了。
拧眉,此刻殿内就只有皇后一人,皇后说要沐浴斋戒一个晚上为太子殿下祈祷,命所有人退出皇后宫,是哪个奴才这么大胆敢擅闯进来?
我急忙进殿。
殿内很幽暗,只在墙角点了两只白烛。
没有见到擅闯进来的人,看来是进入内殿了。
我的心头浮上不好的念头,莫非是内贼?
我轻手轻脚地进入内殿,却见内殿比起外殿来更为幽暗。
“你做得很好。”皇后的声音从她的寝宫传来,不同于以往,今夜皇后的声音充满了女人的娇媚,这是我从未听到过的。
皇后在跟谁说话?我顿觉奇怪。
“怎么不说话?自进宫后,我与你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就算有也只能像今晚这样偷偷摸摸的,你不会怪我吧?”
“对你来说只要达到目的就够了,还会在乎我的感觉吗?”
他的声音一出,我僵在原地。
“在乎,当然在乎,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就只有你。”皇后的声音更为妩媚,“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形影不离,这世上谁也不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是吗?”
“不是吗?十五岁那年,你亲口告诉我,你最爱的人是我,还说要娶我,我也答应了。”
“可是你却进了宫。”
“我也很痛苦啊,要不是爹爹发现了我们之间的不同寻常……是爹爹强迫我进宫的。”
“真是这样吗?不是你亲口告诉父亲的吗?”
“我怎么会那样做呢?”
突然间,谁也没再说话。
我愣在原地。
他们在说什么?
怎么听着这些话好古怪啊。
是他吗?
不,不是他,我摇头,他的声音是温柔的,像春风一样,而这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伤感和痛苦。
绝不是他。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他说。
“什么意思?”
“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景临,你把话说清楚。”皇后娇媚的声音已透着急躁。
皇后叫他景临?我全身像是被闪电劈到,双脚几乎软下去。
不,不是他。
他与皇后不是亲兄妹吗?
我颤颤地一步步朝那未关紧的寝宫门走去,我要看清楚他到底是谁?
就在手要触上门框时,一双手突然拉住了我,将我拉到屏风后。
是棠煜,他怎么会在这儿?
是呀,他是娘娘的贴身人,比我还贴身,自然应该守在这儿的。
“你听了不该听的话。”棠煜说得无情,“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你活不过今晚。”
“是他吗?真是他吗?”我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子,顾不上他话中的威胁,不死心地问。
“你说呢?”
我的脸一定很苍白,因为我的心很冷。
原来,我竟这么喜欢他。
寝宫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我想探头,却被棠煜死死地扣住身子。
我一定要看到他,只有看到是他我才肯死心。
使出了吃奶的劲,终于,我挣开了他的手。
“若是被皇后娘娘看到了,你会死的。”棠煜眼底流露出担忧。
死,我怕。
可眼前,我只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没有丝毫犹豫,我探出头。
白烛已烧至一半,细长的油线有些吃力地照亮偌大的宫殿。
他青衫翩然,寂寂站着,烛光印出他落寞俊颜。
这一刻,我的眼眶酸涩不已,真是他,景临!
没有了往日温润如玉的笑容,他的气息沉寂,像是有什么伤他很重很重。
“景临,我不能没有你。”皇后匆忙追了出来,只着了件薄薄的长衫,玉色肌肤在烛光下散发着诱惑,她拥紧了他,泫然欲泣,“我需要你。”
“我该走了。”他推开她。
“不。”皇后摇头,将他拥得更紧,“景临,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我惊得用手捂住了嘴,更叫我震惊的是,皇后在此时竟然将她那件外衫脱下,一具完美无瑕的身子就这么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景临,我知道你要我。”皇后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前,声音开始急喘,“今夜就……”
暗处的我全身紧绷,震惊得几乎忘了呼吸。
“皇后请自重,很晚了,臣弟先告退了。”他的声音凄凉,带着无限悲痛。
此时的我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但在听到他这话后,却松了口气。
望着他走向殿门,孤寂的身影,那份孤独根本无法与往日的景临联想在一起。
他突然侧身朝我所在的位置看来。
毫无准备,我与他的目光相撞在一起。
我满脸苍白,他神情落寞。
平淡的一眼,轻轻滑过,没有任何情绪,身影很快隐入了夜色之中。
我的心却因他这一眼,被狠狠地从半空抛下。
方才还深情款款的皇后在景临消失后,目光变得漠然,若无其事地拾起衣衫穿上,回寝房时突然道:“棠煜,本宫饿了。”
天空蔚蓝蔚蓝的,连朵白云也没有,像是在一瞬间被驱散了。
赵月芙被宣进了宫。
我端上茶,将茶放在皇后面前时,手有些抖,幸好皇后在跟赵月芙说话,没注意到。
“月芙,景临有说起过你们的婚事吗?”皇后笑意盎然,“年纪都不小了,该成婚了,我在你这个时候,太子都已三岁了。”
赵月芙羞涩不已,“一切由娘娘做主。”
“都说长姐如母,可我也不好多催啊,景临这性子还要你去督促,要不然外人以为他有了什么其他中意的姑娘,才一再地拖着你们的婚事。”
皇后此话明明是关心的话,但经过昨晚的事,在我听来却觉得皇后是在打探什么。
“怎么会呢?虽然景临哥哥玩世不恭,但这么多年来,在他身边的女子就只有月芙一人而已啊。”
皇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那我就放心了。”
我守在一旁,只要二人的杯稍浅了些便上茶,可每每到皇后面前时,总是极为不自在。
昨夜的震惊犹在脑海里,我一夜未眠,辗转几回,最后竟抱被至天亮。
皇后与他可是亲姐弟啊,在世人眼中,这是不被允许,遭人唾弃的。
他怎么可以……
我黯然,又苦笑,这样的担心算什么呢?
在他眼中,我跟其他宫女并没什么分别。
还是忘了昨夜发生的事吧。
想到这儿,我挺了挺背。
皇后与赵月芙聊得极为开心,好一会儿皇后才道:“恩恩,送赵姑娘出宫。”
“你叫苏恩?”出了皇后殿,赵月芙笑盈盈地看着我。
“是。”
“真是好听的名字,我挺喜欢你的,这个送给你。”赵月芙随手从发上拿下一支珠钗塞入我手中。
“姑娘有话直接吩咐就是了。”我推回,后退了一步,卑微地道,“这么华丽的珠钗,也只有姑娘的美貌才配得上,送给奴婢实在是糟蹋了。”
为什么要送我这么贵重的珠钗?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宫里,这样的事很多。
拿人钱财,也就意味着身受差遣。
虽然我只是个奴才,受着主子的差遣,但心是自由的,若是受了这珠钗,也就意味着被拘束了。
“真是个会说话的丫头,拿着吧,这种珠钗我柜子里要多少就有多少。”
“奴婢真的受不起。”在她欲再度塞入我手中时,我躲开了,“若有事,姑娘直接吩咐就可,奴婢定会尽力而为。”
赵月芙脸上的温柔突然隐去,眼底积聚了锐气,终是没发作,只冷冷地道:“你是不卖我这个面子了?”
“奴婢不敢。”
她冷哼一声,“就送到这里吧。”甩袖离去。
直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圆门外,我才转身,思忖着自己这么做定是得罪了赵姑娘。
尽管如此,心中倒是轻松得很,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我忍不住对着天空微微一笑。
侧头时,笑容僵在脸上,那儿,圆门口,明黄身影卓然而立,在他凉凉的目光之下,只觉温暖的阳光也失去了温暖。
他身后,是景临,着了官服的他比起往常来更为俊逸,只是显得沉寂。
是因为皇后娘娘吧。
伏跪在地朝帝王行礼,待他们一路离去后,我才起身,望向那个落寞的身影,直至他消失。
“哟,这不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苏恩姑娘吗?今天怎么露脸了?”娇媚带刺的声音,明妃从另一处圆门款步走了出来。
数名宫人在她身后端着果子与茶水,看模样是要去御花园赏花了。
“奴婢见过明妃娘娘。”
明妃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如针。
我被看得极为不自在时,才听她道:“看你气色红润,有了皇后的庇护还真是不一样了。不过,皇后眼里是容不进一粒沙子的,一旦发现你的野心,到时够你受的了。”
野心?我愣了一下,难道明妃现在还认为我想引诱皇帝吗?
“娘娘,奴婢并没有……”
“别废话了,我就等着看好戏呢,走。”明妃不屑地望了我一眼,朝御花园走去。
我是百口莫辩,刚想离去,又觉得看到了熟面孔,不禁朝明妃身后的几名宫女望去,跟在最后的那名宫女不正是那天在御花园与景临在一起的那宫人吗?
那天,他还送了她一个吊坠。
原来,她是明妃宫的人啊。
我的心底还是有几分失落的。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却不喜欢我。
尽管失落,又有几分庆幸。
这个不洁的身子,怕是没人愿意与我牵手吧。
夜,极为漫长。
今夜,皇后宫的人都极为小心翼翼,就连走路也不敢发出丁点儿声音。
“都怪柳妃娘娘。”小宫女埋怨,“皇上今夜是来皇后这儿的,她却半路截了皇上的龙辇,恩恩姐姐,这个柳妃好坏。”
我笑笑道:“快去做事吧。”
心中松了口气,至少我不用面对他。
端着茶水,我进了皇后寝宫,见皇后着了件紫色薄纱,正对着镜子打扮。
心中奇怪,皇上今夜不是去柳妃那儿了吗?
“恩恩,你说本宫的眉画得如何?”放下螺黛,皇后转身望着我。
“在宫里,娘娘的妆是画得最好的。”
皇后一笑,看着我的目光多了几份沉淀,打量我半晌,又去画她的眉了。
铺好被褥,放下纱帐,我施礼道:“娘娘,可以安寝了。”
“恩恩,你去柳妃那儿一趟。”皇后不冷不淡地开口,“告诉皇上,就说安妃娘娘有喜了,明白吗?”
言外之意,是让皇上去安妃那儿过夜吗?
是啊,高傲如皇后,又怎能让柳妃这般肆意妄为?
“慢着。”临出门时,皇后又叫住了我,美目流转在她纤长的双手上,淡淡道,“这是本宫第一次叫你办事,若这种小事也办不成,你这辈子就只能待在洗衣局做事了,记住了,是一辈子。”
心沉了沉,无形的压力突然而至,可我不能拒绝,甚至不能有丝毫的表露。
直到走出皇后殿,对着月空,我才轻吐了口气。
担忧浮上心头,月已当空,这个时候,该怎么做才能让皇上去安妃那儿呢?
宫里很静,只见灯笼在夜风下轻轻摇摆。
偶有几名宫人提灯走过。
以前觉得皇宫的路又弯又长,像是走不到尽头似的。
这会儿,看着眼前的柳妃宫,又觉这路似乎太短了。
“我是皇后宫的苏恩,捎了皇后娘娘的话求见皇上。”我装出高人一等的模样。
只有这样,宫人才会拿你当回事。
守门的宫女望了我一眼,冷冷地道:“皇上和娘娘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宫里皇上最大,皇上睡了,做奴才的怎敢去吵他?”
“你竟连皇后娘娘的旨意都敢违抗?”
那宫女冷哼一声,“我说了,宫里皇上最大,皇上睡了,要不,等皇上醒了我再给你传话?”
醒来?那不是要等到天亮吗?
这宫女摆明了就是在欺负人。
我却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宫里是皇上最大,可要治你小小一个宫婢,皇后只需动一动手指即可。”棠煜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来。
我心中一喜,棠煜怎么会在这儿?
“棠公公怎么来了?”那宫人一见是棠煜,半是羞涩半是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