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中的张子恒终于稍微缓过气来了。兆丰把他扶到踏脚凳上坐下,张子恒委屈地扁着嘴哭起来,几乎朝兆丰泣不成声地说:“他要弄死老子!他要弄死老子!呜呜……哎哟……”兆丰朝他微笑了一下说:“兴许是他误会你了,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张子恒像小孩子般地抹着眼泪说:“老子要报仇!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呜呜……”兆丰却呵呵地笑道:“这仇你恐怕是报不回来了,就连我都不敢激怒他的。我赶巧来了,算你运气好的了,我要是晚来一步,你今晚上就被他弄死了!你算是捡了一条命。”张子恒继续哭着说:“他狗日的究竟是不是人嘛,一点人性都没有!呜呜……”兆丰又是呵呵地笑道:“他咋不是人?只不过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说着安慰性地拍拍张子恒的肩膀。张子恒听兆丰这么说,只有一副哑巴吃黄连的表情了。安抚好了身心俱损的张子恒,兆丰才朝门口处的庹师和白晓杨走过去。庹师蹲在那儿看着白晓杨,见兆丰走过来,情绪依旧很激动地朝兆丰咿咿唔唔地打手势。兆丰上去拍拍庹师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庹师就退到一边去了。兆丰蹲下身,把白晓杨的手腕捉起来,把了一下脉,朝庹师说:“她这是气急攻心,没有什么大碍的。你这人啊!有时候太过忠心反而容易做错事情!”庹师似乎没有领会到兆丰说话的意思,愣愣地看着兆丰。兆丰朝他打手势,说:“把她抱到床上去吧。”这个手势庹师领会得很清楚,他俯身下去,把白晓杨抱起来朝床边走。坐在踏脚凳上疗养身心的张子恒就像斗牛般地盯着庹师。庹师对这个张子恒却是视而不见。兆丰走到床边,把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张婆婆扶起来坐住,在她的后背上拍了几把,又在后颈处揉了揉,张婆婆咳嗽了几声,就醒了过来。张婆婆不认识兆丰,惊了一下,说:“你是哪个?”兆丰和蔼地说:“我是哪个并不重要,我是来找张幺爷的。”一提起张幺爷,张婆婆的脸上就笼罩起了浓浓的忧戚神情。她看见了坐在踏脚凳上的张子恒,就朝张子恒问:“子恒,你幺爷回来了吗?”被庹师摔得不轻的张子恒说:“我就是过来给你说这个事情。幺爷恐怕要受罪了。
那个狗日的吴章奎把幺爷关进土地庙里了,喊了四个民兵守着,我想去看看,根本不让我进去。我就去找书记冯蛋子,可是冯蛋子没在家,家里只有他婆娘和一条恶狗。我在冯蛋子家门口守到半夜也不见冯蛋子回来,于是就转回来了。”张婆婆一听,立刻就呜呜咽咽地数落起来了:“老头子啊!这下你遭报应了!大官好见,恶鬼难缠!你这把老骨头今天晚上怕是要被吴连长拆成一块一块的拿来丢到坟坝里喂野狗咯……”兆丰听张婆婆一阵哭天喊地的数落,不明就里,就问张子恒:“你幺爷他怎么了?”此时的张子恒也被张婆婆悲悲戚戚的哭声搞得有点伤心了,红着眼睛说:“他们说我幺爷搞封建迷信,被抓进学习班了。”兆丰的脸色一寒,说:“你咋不早说?”张子恒说:“你不是刚来吗?”兆丰说:“这事还真是耽搁不得。那些造反派愣头青打人图过瘾,没个轻重的。你幺爷那把年纪的人怕是经不住他们折腾的。赶紧带我去。”听了兆丰的话,张子恒就要站起来,可是浑身的关节这个时候就像是扎了钉子在里面的,疼得他龇牙咧嘴,终究没有站起来。
兆丰就朝一旁的庹师抱怨道:“你个狗东西,我要是再晚来一步,你就闯大祸了!”庹师似乎也明白自己刚才做错了事情,看着兆丰的眼神开始躲躲闪闪的了。兆丰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个泛着乌光的小葫芦,扒开葫芦口的小塞子,从里面倒出两粒鲜红的丸子,让张子恒服下。张子恒翻着白眼把两粒丸子咽了下去,长喘了口气,仇人似的盯着庹师。庹师却朝张子恒呵呵地傻笑起来。张子恒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我日你先人!”兆丰却笑道:“你就是日他祖宗他都听不见的,呵呵……”等张子恒稍微歇了口气,兆丰说:“你试试可以站起来了吗?”张子恒试着用了下力气,关节依旧有点酸酸的,但却没有了十分疼痛的感觉,于是就站了起来。做错了事情的庹师还是冲着兆丰和张子恒傻呵呵地笑。兆丰又朝庹师打着手势说:“你现在哪儿也不要去了,就在这儿守着。我们没有回来,你哪儿也不要去。”庹师就像听话的小孩子般朝兆丰频频点头。兆丰紧跟着张子恒来到关张幺爷的土地庙时已经是下半夜了。
土地庙的三面合围着浓密的竹林,正面朝着一块几十亩见方的水塘,水塘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清辉。大队部设在土地庙里的三清殿里。三清殿的左右各有一间耳房,左边的耳房是一个代销店,守代销店的是一个叫杨知妹的下放女知青,姿色比较出众。杨知妹原来是在小学当代课老师的,后来被书记冯蛋子安排到了大队部守代销店了。右边的耳房一直空着,里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现在成了关张幺爷的黑房子。大队部的学习班一直都是设在小学校的一间空出来的教室里的,而这回吴章奎却把张幺爷关在了土地庙的这间小屋子里,看起来吴章奎这回的确是想单独照顾下张幺爷了。张子恒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个事情!三清殿里和左边的耳房都黑漆漆的,唯有关张幺爷的那间耳房里亮着灯火。耳房的檐口下挂着一盏马灯,有两个背着枪的民兵在耳房的门口转悠。张子恒小声说:“这几个孙子怎么还没有睡,把幺爷当犯人连夜突审?”兆丰朝张子恒使了下眼色,让他不要出声。他们没有直接靠近土地庙,怕惊动了在门口转悠的民兵。他们打算绕过水塘,从左边的耳房朝右边的耳房迂回着靠近。兆丰和张子恒猫下腰,用水塘边生长着的茂盛的芦苇作掩护,蹑手蹑脚地朝着土地庙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