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伯里打破了一个咖啡杯?”
“是的,先生——一个那种古老的伍斯特瓷器。到今晚之前我负责清洗它们已经有十一年了,都从没打破过一个。”
波洛说:
“霍伯里动咖啡杯干什么?”
“啊,当然啦,先生,他根本就不该碰它们,他拿起一个,正欣赏着它,我碰巧提到萨格登先生来了,他就把它掉在地上了。”
波洛说:
“你是说‘萨格登先生’还是提到了警察这个词?”
特雷西利安微微吃了一惊。
“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是说警监来了。”“而霍伯里就把咖啡杯掉在地上了?”
“这好像让人联想到了什么,”警察局长说,“霍伯里问了什么关于警监来拜访的问题吗?”
“是的,先生,他问警监来这儿干什么,我说他是来为警方的孤儿院募捐的,已经上去见李先生了。”
“当你这么说的时候霍伯里是不是好像松了口气?”“你知道吗,先生,现在你一说,我想他的确是这样的。
他的态度马上就变了,说李先生是一个老好人,用钱很大方——他说话的口气很不尊重——然后他就走了。”“从哪儿?”
“从通向下房的门出去的。”
萨格登插话说:
“那些都没问题,长官。他从厨房出去的,厨子和厨娘都看见他从后门出去了。”
“听着,特雷西利安,仔细想想,霍伯里有没有什么办法又溜回来而不被任何人看见呢?”
老人摇摇头。
“我看不出他怎么能那么做,先生。所有的门都从里面锁上了。”
“如果他有钥匙呢?”“门还是闩上的。”
“他回来的时候怎么进来呢?”
“他有后门的钥匙,所有的佣人们都从那个门进来。”
“那么,他可以那么回来吗?”
“不可能不穿过厨房,先生。厨房直到九点半或是九点三刻都有人在。”
约翰逊上校说:
“那看来是没有疑问的。谢谢你,特雷西利安。”
老人站起身来,鞠了一躬离开了房间。可是他一两分钟后又回来了。
“霍伯里刚刚回来,先生。你们现在要见他吗?”“是的,请叫他马上来。”
17
西德尼·霍伯里的外表不会给人以好感。他走进房间,站在那儿搓着手,东张西望,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样子很油滑。
约翰逊说:
“你就是西德尼·霍伯里?”“是的,先生。”
“已故李先生的男看护?”
“是的,先生。这件事太可怕了,不是吗?当我从格拉迪斯那儿听说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可怜的老先生——”
约翰逊打断了他的话。
“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好吗?”’“好,先生,当然啦,先生。”
“你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出去的,你去了哪儿?”
“我是在八点差一点儿的时候离开的,先生。我去了豪华电影院,先生,离这儿只有五分钟的路。看的电影是《塞维尔老教堂之恋》,先生。”
“有谁看见你在那儿了吗?”
“售票处的女士,先生,她认识我。还有电影院门口的侍者,他也认识我。还有——呃——事实上,我是和一位年轻女士一起去的,先生。我约好了她在那儿见面的。”
“噢,是吗?她叫什么?”
“多丽丝·巴克尔,先生。她在联合乳品店工作,先生,马卡姆路,二十三号。”
“好,我们会去查的。你直接回家了吗?”
“我先把我的女伴送回了家,先生,然后我就直接回来了。
你会发现一切都是对的,先生。我和这事没关系,我是——”
约翰逊上校不客气地说:
“没人指控你和这事有关系。”
“对,先生,当然没有。可在家里发生一件谋杀案总不是件愉快的事。”
“是啊。我想问一下,你为李先生服务了多长时间了?”“刚满一年,先生。”
“你喜欢你的职位吗?”
“是的,先生。我非常满意,薪水很不错。李先生有时候很难伺候,不过我当然已经习惯于照看病人了。”“你以前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噢,是的,先生。我在韦斯特少校和尊贵的贾斯珀·芬奇那儿——”
“你可以晚些时候把这些细节告诉萨格登。我想知道的是:
你今晚最后一次见到李先生是在什么时候?”
“大约是七点半,先生。李先生晚饭吃得很少,一般是每晚七点钟给他送上来,然后我就去为他铺床。那之后他会穿着睡衣坐在火旁直到他觉得想去睡了。”
“那通常是在什么时候?”
“不一样,先生。早的时候他会八点就睡了——如果他觉得累的话。有时候他会到十一点或更晚才睡。”
“当他想上床休息时他会怎么做?”“通常他都会按铃叫我,先生。”“而你就去帮他上床?”
“是的,先生。”
“可今天是你的休息日。你总是星期五休息的吗?”“是的,先生,星期五是我固定的休息日。”“那李先生想睡觉的时候怎么办呢?”
“他会按铃,而特雷西利安或是沃尔特会来的。”“他不是完全不能行动吧?他可以走动吗?”
“是的,先生,但比较困难。他得的是风湿性关节炎。”
“白天的时候他从不到别的房间去吗?”
“是的,先生。他就喜欢待在那个房间里,李先生并不追求奢侈的享受。
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有充足的空气和光线。”“你说李先生在七点钟吃的晚饭?”
“是的,先生。我把托盘拿走,然后把雪利酒和两个玻璃杯拿出来放在写字台上。”“你为什么那么做?”“李先生吩咐的。”“这符合常规吗?”
“只是有时候这样。李先生有一条规矩:晚上的时候,如果没有得到邀请,家里人不能上楼去看他。有些晚上他喜欢一个人待着。其它时候他会派人到楼下叫艾尔弗雷德先生或是夫人,或者两个人一起,让他们吃完晚饭上去。”
“可是,就你所知,这次他没有这么做?也就是说,他没有捎口信给任何家庭成员,叫他们来?”“他没有派我去捎什么口信,先生。”“那么他不是在等家里的任何人?”“他也许会亲自跟他们说,先生。”“当然啦。”
霍伯里接着说:
“我看一切都弄好了,就对李先生道了晚安离开了房间。”
波洛问道:
“你离开房间前给壁炉添柴了吗?”男仆犹豫了一下。
“没什么必要,柴已经都添好了。”“李先生自己能添吗?”
“噢!不,先生。我想是哈里·李先生干的。”
“当你在晚饭前进去的时候,哈里·李先生正和他在一起?”“是的,先生。我进来他就走了。”
“你能判断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吗?”
“哈里·李好像情绪不错,先生。他把头向后仰着,笑了半天。”
“而李先生呢?”“他很安静,沉思着。”
“我明白了。喂,还有一些事我想知道。关于李先生保险箱里的钻石,你能告诉我们些什么?”“钻石,先生?我从没见过任何钻石。”
“李先生在那儿放了一些未经切割的钻石,你一定看见过他拿着它们玩。”
“那些可笑的小鹅卵石,先生?是的,有一两次我看见过他拿着它们,但我不知道那是钻石。他昨天还给那位外国女士看呢——要么是前天?”
约翰逊上校突然说:
“那些钻石被偷了。”
霍伯里叫了起来:
“先生,我希望你不会认为,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吧?”“我并没有提出任何指控,”约翰逊说,“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们一些和这件事有关的线索吗?”“先生,您是指钻石还是谋杀?”“都可以。”
霍伯里考虑着,用舌头舔着自己发白的嘴唇。最后他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一抹鬼鬼祟祟的阴影。
“我认为没什么可说的,先生。”
波洛轻声说:
“在你当班的时候,你无意中听见的那些事情,就没什么可能对我们有帮助的吗?”男仆的眼睛眨了一下。
“不,先生,我不这么想,先生。在李先生和——某些家庭成员之间有些尴尬的事情。”“和哪些家庭成员呢?”
“据我推测,是在哈里·李先生回来的事情上有点儿麻烦。艾尔弗雷德·李先生反对这件事,我知道他和他的父亲谈到了这件事——但谈的也就是这件事,李先生根本没有指责他拿了什么钻石,而我也敢肯定艾尔弗雷德先生是不会干这样的事的。”
波洛飞快地说:
“那么,他和艾尔弗雷德的会面是在他发现了钻石丢失之后,是吗?”
“是的,先生。”
波洛向前探探身。
“我想,霍伯里,”他轻声说:“直到刚才我们告诉你之前,你并不知道钻石的失窃。那么,你怎么会知道李先生和他儿子谈话前就发现了钻石失踪了呢?”
霍伯里的脸都紫了。
“撒谎是没有用的,说出来吧,”萨格登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霍伯里闷闷不乐地说:“我听见他给什么人打电话。”“你当时不在房间里?”
“对,在门外,听不见什么——只听见一两个词。”“你到底听见了什么?”波洛温和地问道。
“我听见盗窃和钻石什么的,我还听见他说,‘我不知道该怀疑谁。’又听见他说今晚八点钟什么的。”
萨格登警监点点头。
“他是在跟我讲话,小子。大约五点十分,是不是?”“对,先生。”
“而当你在此之后走进他的房间时,他看起来很不高兴吗?”
“只有一点儿,先生,他看起来好像心不在焉而且有点儿担心。”
“那就足以让你害怕了吗?”
“瞧您说的,萨格登先生,我不愿意您这么说话。我从没碰过什么钻石,我没有,而且您也不能证明是我干的,我不是个贼。”
萨格登警监不为所动地说:
“那还得走着瞧。”他询问地看了警察局长一眼,看到他点头之后,接着说:“行了,小子,今晚没你什么事了。”
霍伯里感激地匆忙出去了。
萨格登赞赏地说:
“干得不错,波洛先生。我眼看着你干净利索地让他钻进套里了,不管他是不是贼,他一定是个一流的说谎大王。”
“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波洛说。
“一个下流胚,”约翰逊表示同意。“问题是,我们对他的证词怎么看?”
萨格登把情况总结得有条有理。
“在我看来有三种可能:一、霍伯里既是窃贼又是凶手。二、霍伯里是窃贼,但不是凶手。三、霍伯里是无辜的。一些特定的证据:对第一种可能来说,他偷听了电话知道钻石失窃的事被发现了。从老人的态度推测,他已经被怀疑了,他于是就制定了这个计划,假装在八点钟出去,以制造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据,从电影院溜出来回到这儿而不被注意到是很简单的,虽然他不得不确认这个女郎不会把他出卖了。明天我要去看看能从她那儿得到点儿什么。”
“那么,他是怎么设法重新进到房子里来的?”波洛问道。
“那就有点儿难了,”萨格登承认,“但会有办法的。比如说是一个女佣人给他开的侧门。”
波洛嘲弄地扬起了眉毛。
“那么,他把他的生命放在两个女人的手中?靠一个女人就是冒很大的风险了,靠两个——e h bien(法语:好吧。——译注。),我觉得这种冒险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萨格登说:
“有些罪犯觉得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能逃脱!”
他接着说:
“让我们看看第二种可能。霍伯里偷了那些钻石,他今晚把它们带走了而且可能已经交给了他的同伙,这是很容易而且是很可能的。那么我们得承认别的什么人选了今晚来谋杀李先生。那个人完全不知道钻石的纠纷。当然,这是可能的,只是有点儿过于巧合了。第三种可能——霍伯里是无辜的,别的什么人拿了钻石而且谋杀了老先生。那么,我们就得找出真凶来。”
约翰逊上校皱皱眉,看了看表,站起身来。
“好吧,”他说,“我想我们要干上一夜了,嗯?在我们走之前最好还是再去看一眼保险箱,如果那些让人头疼的钻石还一直在那儿就怪了。”
但钻石的确不在保险箱里。他们在艾尔弗雷德·李告诉他们的地方找到了密码,在死者睡衣兜里的小笔记本上。在保险箱里他们发现了一个空的麂皮袋子。在保险箱里的文件中只有一份是让人们感兴趣的。
那是一份十五年前签署的遗嘱。在各项遗产和物品清单之后,写着很简单的条款,西米恩·李的一半遗产给了艾尔弗雷德·李,剩下的一半分成四份,给其他的几个孩子:哈里、乔治、戴维和詹妮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