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这么认为,可你说的也对,只是不完全对。比如说,艾尔弗雷德·李就是真心地喜欢他父亲,尽管那老头极其的挑剔和难于伺候。”
皮拉尔抬起了下巴。
“艾尔弗雷德,”她说,“有点儿冒傻气。”
斯蒂芬笑了。
接着他说:
“好了,别担心了,可爱的皮拉尔。你知道,李家的人一定会照顾你的。”
皮拉尔闷闷不乐地说:“那不会很有意思的。”斯蒂芬慢悠悠地说:
“是的,我恐怕是不会快乐的,我不能让你住在这儿,皮拉尔。你愿意到南非来吗?”皮拉尔点点头。斯蒂芬说:
“那里有阳光,有很大的地方,那儿也有艰苦的劳动,你干活干得好吗,皮拉尔?”皮拉尔迟疑地说:“我不知道。”
他说:
“你更愿意整天坐在阳台上吃糖果?而且长得特别胖,长出三层下巴?”
皮拉尔笑了,斯蒂芬说:“这好多了,我让你笑了。”皮拉尔说:
“我想这个圣诞节我是应该笑的!我在书上看到英国人的圣诞节是非常快乐的,人们吃烤葡萄干和放在灼热的白兰地酒里的提子布丁,还有一种叫做圣诞柴(燃烧圣诞柴是英国的一种古老的风俗,现在已经相当少见了,因为很少有家庭能有放得下这种柴禾的大壁炉。圣诞柴这种风俗是由(9世纪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维京人传入英国的。他们烧大木柴原本是为了向雷神表示敬意,而英国人则把这种做法用到圣诞节庆祝中。习惯做法是从附近森林里找来一根质地优良的木头,隆重地安放在巨大的火炉中。人们于圣诞节前夜高唱传统的歌曲,迎接圣诞柴的到来。主人和仆人一起在炉火前盛宴欢度圣诞节前夜。最后,凡是未燃尽的圣诞柴碎片都被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包装好。用以点燃次年的圣诞柴。——译注。)的东西。”
斯蒂芬说:
“啊,可那你得有一个没发生谋杀案的纯粹的圣诞节呀。
快到这儿来,莉迪亚昨天带我来过这儿,这是她的储藏室。”
他领着她走进一间比碗柜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间。
“瞧,皮拉尔,成箱的花纸炮,还有蜜饯、橘子、椰枣和干果,还有这儿——”
“噢!”皮拉尔双手十指交叉地紧握在一起,“这些金银小球非常漂亮。”
“那些是挂在树上的,和给佣人们的礼物放在一起。这儿还有带着闪光的白霜的小雪人,是用来放在餐桌上的,还有各种颜色的气球随时都可以吹起来。”
“噢!”皮拉尔的眼睛闪着光,“噢!我们可以吹起一个来吗?莉迪亚不会介意的。我真的很喜欢气球。”斯蒂芬说:“宝贝!给,你想要哪个?”皮拉尔说:“我想要个红的。”
他们挑了自己想要的气球开始吹,腮帮子鼓鼓的。皮拉尔不吹了,笑了起来,而她的气球就又瘪下去了。
她说:
“你看起来真可笑——使劲儿吹着——你的腮帮子都鼓了出来。”
她笑了,接着重新努力地吹了起来。他们把气球的口仔细地系了起来,开始拿着玩,把它们轻轻地托起来,让它们飞上天去。
皮拉尔说:
“在外面的大厅里地方会更宽敞。”
当波洛从大厅里走过的时候,他们正一边笑着一边把气球互相传来传去。
他以疼爱的神情看着他们。
“你们在玩lesjeuxd "enfa nts(法语:孩子的游戏。——译注。)?这气球很漂亮!”
皮拉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的是红的,比他的大,大好多。如果我们把它拿到外面去,它会一直飞上天的。”
“那我们就把它们送上天吧,然后许个愿。”斯蒂芬说。
“噢,对,这是个好主意。”
皮拉尔向花园门口跑去,斯蒂芬跟着。波洛走在后面,看起来还是一副疼爱的样子。
“我希望会有一大笔钱。”皮拉尔宣布说。
她踮起脚尖,拿着气球的线,当一阵风掠过时,气球轻轻地摇摆着。皮拉尔松开了手,它就飘了起来,被微风带走了。斯蒂芬笑了。
“你不应该把你的愿望说出来。”“不应该?为什么不?”
“因为这样你的愿望就不会实现了。现在,我要许愿了。”他松开了他的气球,可他不那么幸运,他的气球飘到了一边,碰上了冬青树丛,喷的一声爆了。
皮拉尔向它跑去。她故作沉痛地宣布说:“它去了……”
接着,当她用脚尖碰了一下那片薄而柔软的橡皮,她说:
“这就是我在外公房间里捡到的东西呀,他也有一个气球,只不过他的是粉色的。”
波洛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叹。皮拉尔转过身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波洛说:
“没什么。我的脚指头——扎着了——不,是碰着了。”他转过身来看着这幢房子。
他说:
“这么多的窗户!一幢房子,小姐,也有它的眼睛——和耳朵。英国人这么喜欢开窗户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莉迪亚从露天平台上走了过来。她说:
“午饭刚刚准备好了。皮拉尔,我亲爱的,一切都解决了,非常令人满意。午饭后艾尔弗雷德会向你说明确切的细节。我们进去好吗?”
他们走进了房子。波洛最后一个进来,他显得面色凝重。
3
午饭吃完了。
当他们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艾尔弗雷德对皮拉尔说:“你来我的房间好吗?有一些事情我想跟你好好谈谈。”他领着她穿过大厅走进他的书房,随后关上了门。其他人走进客厅,只有赫尔克里·波洛留在大厅里,看着书房那紧闭的门,陷入了沉思。
他突然发觉那个老管家正在他身旁不安地徘徊着。
波洛说:“怎么,特雷西利安,有什么事吗?”
老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说:
“我有事要和李先生说,可我不想现在去打扰他。”
波洛说:“发生了什么事?”
特雷西利安慢吞吞地说:
“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莫名其妙的事。”“能告诉我吗?”赫尔克里·波洛说。特雷西利安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
“好吧,是这样,先生,你也许注意过在大门的两边都放着一个实心的炮弹,是很重的大石头球。嗯,先生,有一个不见了。”
赫尔克里·波洛的眉毛竖了起来。他说:“什么时候的事?”“它们今天早上还都在那儿呢,先生。我敢发誓。”“让我去看看。”
他们一起来到大门外。波洛弯下腰检查着剩下的那个石头炮弹。当他直起身来,他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
特雷西利安颤声说:
“谁会想要偷那么一样东西呢,先生?这没有意义呀。”波洛说:“我不希望这样,我一点儿都不希望这样……”特雷西利安焦急地看着他。他慢吞吞地说:
“这家里出什么事了,先生?自从主人被谋杀之后,这地方好像就和原来不一样了,我一直觉得我像在做梦一样,我把好多东西都弄混了,有时候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赫尔克里·波洛摇摇头。他说:
“你错了,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特雷西利安摇着头说:
“我的视力很差——我不像以前看得那么清楚了,我把东西都弄混了——看人也一样。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我的年纪太大了。”
赫尔克里·波洛拍拍他的肩膀说:
“别泄气。”
“谢谢你,先生。我知道,你是好意的,可就是这么回事,我太老了。我总回到过去的日子,看到过去的脸,就像詹妮小姐、戴维小主人和艾尔弗雷德小主人,我一直把他们看成是年轻的绅士和女士。自从那天晚上哈里先生回到家来——”
波洛点点头。
“是的,”他说,“我也正是这么想的。你刚才说‘自从主人被谋杀之后’——其实在那之前就开始了,从哈里先生回到家来,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而且一切都好像显得很不真实,是不是这样?”
管家说:
“你说得很对,先生,就是从那时候起。哈里先生总是给家里带来麻烦,过去就是。”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空空的石座上。
“谁会把它拿走呢,先生?”他悄声说,“而且,为了什么呢?这——这幢房子像是疯了。”
赫尔克里·波洛说:
“我怕的不是疯狂,而是理智!特雷西利安,十分危险。”他转过身去,又走进了房子。
就在这时,皮拉尔从书房里跑了出来,双颊绯红。她高高地扬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当波洛向她走去时,她突然跺了一下脚,说道:
“我不会接受它的。”
波洛扬起眉毛,他说:“你不会接受什么,小姐?”皮拉尔说:
“艾尔弗雷德刚刚告诉我,在我外公留下的钱里我会得到我母亲的那一份。”
“那怎么了?”
“他说,从法律上讲我是不能得到它的,可他和莉迪亚还有别的人认为它应该是我的。他们说这是公道,所以他们要把这笔钱交给我。”
波洛又说:
“那怎么了?”
皮拉尔又跺了一下脚。
“你不明白吗?他们要把它交给我——把它送给我。”“这会伤害你的自尊吗?既然他们说的是对的——你得到这份遗产本来就是很正当的。”
皮拉尔说:
“你不明白……”
波洛说:
“正好相反——我很明白。”“噢!”她气呼呼地转过脸去。
这时门铃响了。波洛回头膘了一眼,他看见门外是萨格登警监的身影。他急忙对皮拉尔说:
“你要去哪儿?”
她阴沉着脸说:
“去客厅,到其他人那儿去。”
波洛飞快地说:
“好,和他们一起待在那儿,别一个人在房子里乱逛,特别是在天黑以后。自己要当心,你现在很危险,小姐。只要过了今天,你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危险了。”
他转身离开了她去迎接萨格登。
后者一直等着特雷西利安回到餐具室去。
然后他把一张电报放在波洛的鼻子底下。
“我们收到了!”他说,“看看这个,是南非警方发来的。”
电报里写着:
“埃比尼泽惟一的儿子两年前死了。”
萨格登说:
“这样一来我们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笑——我完全追措了方向……”
4
皮拉尔走进客厅,她的头扬得高高的。
她直接朝莉迪亚走去,后者正坐在窗边织毛线。
皮拉尔说:
“莉迪亚,我来告诉你我不会拿那笔钱的,我要走了——马上就走……”
莉迪亚看起来非常惊讶,她放下她的毛线活。她说:
“我亲爱的孩子,艾尔弗雷德一定解释得非常糟糕!这绝不是施舍,你不该这么想。实际上,在我们这方面不是什么仁慈和慷慨的问题,只是简单的对与错,在正常情况下你母亲是会继承这笔钱的,而你也会从她那儿得到,这是你的权利——从血缘关系上说你是有这个权利的。这是一个公道的问题,而不是施舍。”
皮拉尔激动地说:
“而正是因为这个我才不能接受——在你这么说、这么做的时候我是不会接受的!我很高兴来这儿。很有意思!这是一次冒险,可现在你把它都给毁了!我现在就要离开,马上——我再也不会麻烦你了……”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转过身没头没脑地跑出了房间。
莉迪亚瞪大了眼睛,她无助地说:
“我一点儿也没想到她会这样!”
希尔达说:
“这孩子好像很难过。”
乔治清了清嗓子,自命不凡地说:
“呃——就像我今天早上指出的——这件事涉及的基本原则就是错的。皮拉尔自己有脑子,她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拒绝接受施舍。”
莉迪亚严厉地说:
“这不是施舍,这是她应该享有的权利!”
乔治说:
“她好像不这么想!”
萨格登警监和波洛走了进来。前者往四下里看看,说:
“法尔先生在哪儿?我有话要跟他说。”紧接着,赫尔克里·波洛严厉地说:“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在哪儿?”乔治·李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
“她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她是这么说的。也许她和她的英国亲戚们在这里待够了。”波洛转过身来。他对萨格登说:“来!”
这两个男人一冲进大厅,就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和远远传来的一声尖叫。波洛叫道:“快……来……”
他们跑过客厅,冲上那边的楼梯。皮拉尔房间的门开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当他们跑上来的时候,他转过头来,那正是斯蒂芬·法尔。
他说:
“她没事……”
皮拉尔紧贴着墙蜷缩成一团,她瞪着地板上的那个大石头炮弹。
她吓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她说:
“它就架在我的门上,放平了。我进来的时候它本来会掉下来砸在我的头上,可就在这时候,一颗钉子挂住了我的裙子把我往回拽了一下。”
波洛跪下来检查着那颗钉子,那上面缠着一丝紫色的花呢线。他抬起头来,严肃地点了点头。“这颗钉子救了你的命。”他说道。萨格登警监愣在那儿,他说:“哎,这都是什么意思?”
皮拉尔说:
“有人想杀我!”
她频频地点着头。
萨格登警监看了门一眼。
“恶作剧!”他说,“一个老掉牙的恶作剧——而它的目的却是谋杀!这是在这所房子里计划的第二桩谋杀了!可这次它没能成功!”
斯蒂芬·法尔嗓音嘶哑地说:
“感谢上帝!你没事。”
皮拉尔张开她的双手,做了一个求助的手势。
“Madrede Dios (西班牙语:我的上帝。——译注。),”
她叫道,“为什么有人想杀我?我做了些什么呀?”
赫尔克里·波洛不紧不慢地说:
“小姐,你更应该这么问:我知道些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赫尔克里·波洛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告诉我,皮拉尔小姐,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你不在这个房间里。”“我在,我告诉过你的!”
萨格登警监用一种假惺惺的和善的口气说:
“可要知道,你当时没说真话,你告诉我们你听见你外祖父尖叫——如果你在这个房间里,你是不可能听见的——波洛先生和我昨天实验过了。”
“噢!”皮拉尔屏住了气。
波洛说:
“你在某个地方,那儿离他房间要近得多。我要告诉你我认为你在哪儿,小姐,你在摆着雕像的那个壁龛里,那儿离你外公的房间很近。”
皮拉尔吃了一惊,说:“噢……你怎么知道的?”波洛淡淡地一笑,说:“法尔先生看见你在那儿。”斯蒂芬严厉地说:
“我没有。这绝对是个谎言!”
波洛说:
“我请你原谅,法尔先生,可你的确看见她了。记得吗?你说你印象里那个壁龛里有三个雕像,而不是两个。那天晚上只有一个人穿白衣服,那就是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她就是你看见的第三个身影。是这样吧,不是吗,小姐?”
皮拉尔迟疑了片刻,说:“对,这是真的。”
波洛温和地说:“小姐,现在告诉我们所有的真相。你为什么在那儿?”
皮拉尔说:
“我在晚饭后离开了客厅,我想去见我的外公,我想这会让他高兴的。可当我从过道那儿转过来的时候,我看见另外有人站在他的门边。我不想被人看见,因为我知道外祖父说过他那天晚上不想再见任何人,我就溜进了那个凹进去的地方,以防门口的人转过身来看见我。”
“接着,突然间,我听到了可怕的声音,桌子——椅子……”她摆摆手——“所有的东西都倒了下来撞在一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动,当时我都被吓坏了。而就在这时,那可怕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她用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我的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我对自己说,‘有人死了……’”
“而后来呢?”
“后来大家就都从过道那边跑了过来,最后我就从那儿出来,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萨格登警监严厉地说:
“我们第一次问你的时候,这些事你一点儿都没说,这是为什么?”
皮拉尔摇摇头,她自作聪明地说:
“对警察说得太多是不好的。你瞧,我认为如果我说我离那儿很近,你也许会认为是我杀了他,所以我说我在自己的房间里。”
萨格登严厉地说:
“如果你有意不说实话,结果只能是你必定会受到怀疑。”
斯蒂芬·法尔说:“皮拉尔?”“什么?”
“当你拐进这条过道时你看见谁站在门边?告诉我们。”
萨格登说:“对,告诉我们。” 那女孩犹豫了一会儿,她的眼睛瞪大了,又眯了起来,她慢吞吞地说:
“我不知道那是谁,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但那是一个女人……”
5
萨格登警监打量着身边的这一小圈人,他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恼怒的神情,他说:
“这样做很不符合常规,波洛先生。”
波洛说:
“这是我的一点儿想法。我想把我的发现公诸于众,然后请大家跟我合作,这样一来我们就会找出事情的真相。”
萨格登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道:“这简直是胡闹。”
他靠在椅背上。波洛说:
“首先,我想,你要请法尔先生做出一个解释。”
萨格登的嘴闭得紧紧的。
“我本来该在私下里跟你谈这件事的,”他说,“然而,我也不反对这样。”他把电报递给斯蒂芬·法尔。“现在,法尔先生,你是这么称呼自己的,也许你可以解释一下这个?”
斯蒂芬·法尔接过它。他慢慢地读出声来,他的眉毛扬了起来。接着,他点了一下头,把电报还给警监。“对,”他说,“我真该下地狱,不是吗?”萨格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