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我认为能胜任这次犯罪的人是希尔达·李,她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必要时,她能用自己的手来行使法律的权利——虽然她的动机从来都是无私的,这种人不仅自己做出裁决而且还会去执行,很多旧约里的人物就是这种类型,比如说,雅亿和犹滴(雅亿:《圣经》中杀死来帐篷避难的反对以色列人的迦南将领西西拉的希伯来妇人。犹滴:古犹太寡妇,相传杀了亚述大将荷罗孚尼而救了耶路撒冷全城。——译注。)。
“而到目前为止,我调查了案子本身的情况,呈现出来的第一个疑点——它是能给人当头一棒的东西——就是案子发生时那非同寻常的环境!回忆一下西米恩·李躺倒在地的那个房间——如果你们还记得的话,那儿有一张沉重的桌子和一把沉重的椅子都翻倒了,还有一盏灯、陶器、玻璃杯等等。而那椅子和桌子尤其令人惊讶,它们都是坚固的桃花心木的,很难明白在那个虚弱的老人和他的对手间怎么可能有任何形式的搏斗,结果还能把这么坚固沉重的家具碰翻和撞倒,整件事好像不真实。然而,当然不会有任何心智健全的人会制造出这么一种效果,如果它不是真的发生了的话——除非可能是这样:西米恩·李被一个强壮的男人杀了,而这个主意是想暗示攻击者是个女人或是某个瘦弱的男人。
“可这样一种想法是完全没有说服力的。因为家具发出的声响会发出警报,而那个杀人凶手会因此几乎来不及离开。尽可能无声无息地割开西米恩·李的喉咙对任何人来说肯定都是有利的。
“另一非同寻常之处是从门外转动的那把钥匙,这么做好像是没道理的,这不可能被暗示为自杀,因为在这次死亡中没有任何东西能与自杀的情况相吻合。它也不是为了暗示从窗户逃跑——因为这些窗户都安置好了,从那儿逃跑是根本不可能的!还有,这又一次涉及到了时间问题,时间对杀人凶手来说一定是非常宝贵的。
“还有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从西米恩·李的橡皮防水袋上剪下来的一块小橡皮和一个小木头楔子,是萨格登警监拿给我看的,这些东西是第一个进入房间的人从地板上捡起来的——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意义!它们什么都不是!可是它们居然就在那儿。
“你们发觉了吗?这个案子变得越发地不可理解,它没有条理,没有秩序——e n f in (法语:总而言之。——译注。),它是不合乎情理的。
“而现在我们碰到了一个更大的困难:萨格登警监曾被死者叫来;死者向他报告了一件盗窃案,而且他被要求在一个半小时以后再回来。为什么呢?如果是因为西米恩·李怀疑他的外孙女或是任何别的家庭成员,而在他和被怀疑的人会面时把这件事直说出来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让萨格登警监在楼下等着呢?真的有警监在家里,他就可以更强硬地向嫌疑犯施加压力了。
“那么现在我们能达成一致的观点是:不仅杀人凶手的行为是非同寻常的,而西米恩·李本人的行为也是非同寻常的!
“而我就对自己说:‘这件事全都错了!’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从一个错误的角度来看它的,而这正是杀人凶手所希望的……“我们有三件没有意义的事情:搏斗、转动钥匙和剪下来的橡皮碎片。但肯定会有一种方式使这三件事情产生意义!于是我就让我的脑子里成为一片空白,忘掉案子的情况,只从这些东西本身的意义来考虑。我想——一场搏斗,那暗示着什么?暴力——毁坏——嘈杂的声音……那么钥匙呢?为什么要转动钥匙呢?那么就没人可以进去了?可那并没能阻止人进去,因为门几乎马上就被砸开了。要把某人关在里面?不让某人出来?一小片剪下来的橡皮?我对自己说:‘橡皮防水袋的一小片就是橡皮防水袋的一小片,没别的了!’”
“那么你们会说这儿什么都没有了——可这并不十分正确,因为留下了三个印象:嘈杂的声音——隔离——无意义……”“它们和我认为可能的那两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相吻合吗?
不,它们不合适。对艾尔弗雷德和希尔达两人来说一件悄无声息的谋杀都绝对是更可取的,把时间浪费在从外面锁住门上面是荒谬的,而那橡皮防水袋上的一小片仍然又是——毫无意义的!
“然而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这件案子里没有任何东西是荒谬的——相反,一切都计划得非常周密并且实施得非常好。事实上,它已经成功了!因此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意味着……“而这时,我又把整件事重新考虑了一遍,得到了第一个启示……
“鲜血——这么多的血——到处都是血……对血的强调——新鲜的、湿润的、鲜艳夺目的血……这么多的血——太多的血……“而第二个想法也随之而来:这是一件血案——凶手就在有血缘关系的这群人当中。正是西米恩·李自己的血肉反叛了他……”
赫尔克里·波洛俯身向前。
“在这个案子里,两条最有价值的线索是被两个人分别在无意中说出来的。第一条是艾尔弗雷德·李夫人引自《麦克白》的一句:‘可是谁想得到这老头儿会有这么多血?’另一条是特雷西利安,那个管家说的一句话,他形容说他怎么觉得自己眼花了,而且发生的事情好像都是以前发生过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他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感觉。他听见门铃响了,就去给哈里·李开了门,而第二天他又为斯蒂芬·法尔,做了同样的事情。
“那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呢?看看哈里·李和斯蒂芬·法尔,你们就会明白为什么了。他们的长相是惊人地相像:这就是为什么给斯蒂芬·法尔开门的感觉就像是给哈里·李开门一样。
“这几乎可能是同一个人站在那儿。而接下来,就在今天,特雷西利安提到他总是把人都搞混了。这不奇怪!斯蒂芬·法尔有一个高高的鼻子,还有一个习惯,笑的时候头往后仰着,还有一个用食指抚摸下巴的小动作。如果你久久地审视西米恩·李年轻时的画像,你就会发现不仅哈里·李,而且斯蒂芬·法尔也……”
斯蒂芬动了一下,他的椅子吱吱嘎嘎地响着。波洛说:
“记得西米恩·李那次的大发作吗?他对他家里人发表了激烈的长篇大论。你们记得的,他说,他发誓他有更好的儿子,即使他们是私生子。我们再回到西米恩·李的性格特征上来,西米恩·李追女人总是很成功而且让他的妻子为此心碎!西米恩·李曾向皮拉尔吹嘘,他也许会有一个由几乎同样年纪的儿子们组成的卫队!所以我得出了这个结论:西米恩·李不仅有在这所房子里的合法婚姻所生的儿子,还有他不知道的而且未被承认的儿子,他们和他是有着血缘关系的。”
斯蒂芬站了起来。波洛说:
“这才是你来这儿的真正原因,不是吗?并不是你和火车上遇见的女孩那美丽的罗曼史!在你遇见她之前你就来这儿了,你来看看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斯蒂芬的脸马上变得十分惨白。他开口了,声音沙哑,时断时续:
“是的,我一直想知道……母亲有时会说到他。那念头渐渐占据了我的心——想去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赚了一点儿钱,来到了英格兰,我不打算让他知道我是谁,我假装是老埃比尼泽的儿子。我到这儿来只有一个原因——来看看是我父亲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萨格登警监悄声说:
“天哪,我一直瞎了眼了……我现在明白了,我两次都把你误认为是哈里·李先生,接着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可我却从来没往这上面想!”
他转向皮拉尔:
“就是这么回事,不是吗?你看见站在门外的那个人是斯蒂芬·法尔吧?我记得,在你说那是个女人之前,你迟疑了一下,看了看他。你看见的是法尔,可你不愿把他说出来。”
这时传来一阵轻柔的衣物摩擦的沙沙声。希尔达·李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她说,“你错了,皮拉尔看见的是我……”
波洛说:
“你,夫人?对,我是这么想的……”
希尔达平静地说:
“自我保护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也不愿相信我会是这样一个胆小鬼,保持沉默只是因为我害怕!”
波洛说:
“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们吗?”
她点点头。
“我和戴维在音乐室里。他正在弹琴,他的情绪很异常。我有点儿害怕而且我强烈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因为是我坚持要来这儿的。戴维开始弹《葬礼进行曲》,而突然间我就下了决心,不管这看起来或许有多怪,我决定我们两个人要马上离开——就在当天晚上。我悄悄地走出了音乐室,走上楼去,我想去见李先生,并且坦率地告诉他我们为什么要走。我经过走廊,来到他的房间,敲了门,没有任何回答,我又敲得更响了点儿,还是没有回答。接着我试了一下门把手,门是锁上的。而这时,正在我站在那儿犹豫的时候,我听见一个声音从里面传来——”
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