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多远,就远远瞧见了高高的城门上那飞檐翘壁的城楼。若兮不由一阵欣喜,进了南门,再寻那菩陀寺可就便宜的多了罢。
入口处排满了人,守城的兵丁正一一验看,若兮只得按顺序排过去,不一会儿便惹来两边人群的侧目,她微窘地低了头,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想起莫言师傅嘱咐男装装扮的事,进得城后党务之急就是去置套男装来。
验看的兵丁挨个查看着,遇见那稍稍有些怪异举动之人,便一声命令“带下去详细审问!”立即引来一阵哀求叫冤声,引得人群内议论纷纷,却又不敢大声言语,那些兵丁也不加理会,不时使劲拍几下巴掌以示安静。
若兮并不知道他们在查些什么,听闻旁边有人议论说,城里天天都在抓人,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人,现在连进城也难了,稍微不当心就会被抓了去。另一人俏声说:“听说是在寻那前朝余党,我们横竖不是官家人,怕什么,让他们抓去好了。”另一人叹道:“这世道该乱到何时才会罢休啊?”
若兮暗想:自然又是朱又亮的人了,他们所搜寻的只怕还有凌慕风这些人, 凌慕风,但不只他现今人在何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晚的月色花影下,慕风和鹤白那一番慷慨之词,他的抱负他的才智又怎么会轻易落入这些人的手里?
检查的兵丁满面怒气,不时呵斥几声走得慢些的老人弱子,若兮见他那副张狂倨傲的神态,满心里尽是不平——这等人即便得了天下只怕也是朝不保夕!看见若兮,那兵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似乎踌躇再三,才说道:“过罢。”
若兮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谢了又谢,理也未理顾自朝前走去。
不似往日那般热闹非凡的集市,虽然还是人来人往,但是人们大都行色匆匆,没有多少人在街头多做停留,只有那一家挨着一家的店铺,掌柜的、伙计仍是眉开眼笑地守着,并未因为京城里出了这等篡位谋反的乱臣贼子而有任何改变。
因想起了了的叮嘱,若兮就在沿街选了一家看起来稍微干净些的成衣铺,铺面不大,守铺子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妪,看见人来,老妪热情备至地迎上来:“小姐可需要些什么?尽情挑吧,别看老身的店小,货却齐全,挑中什么需要改边改角都使得,一会子就得。”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说:“姑娘如喜欢那些波斯纱丽,老身也能为你定做得。不少姑娘们喜欢着呢,小姐这般身段要不试件瞧瞧可就可惜了的。”
若兮不觉有些反感,不快地道:“休罗唣,我还赶路呢,把你那寻常的男装倒是帮我挑两套过来。”
老妪似乎愣了片刻,马上又堆起笑脸道:“好,好,这就取来。”又一转眼珠道,“小姐可能不知,老身专买女装,男装倒是很少,价格却比一般店铺要贵上许多,不知小姐……”若兮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尽快取来吧,我付你银子就是了。”边说边取出一锭银子丢在柜台上,“两套,这点银子大抵也够了。”
“好,好,够了,足够了。小姐可真是爽快人。老身这就去,小姐稍等片刻啊。”老妪乐颠颠地抓起银子塞进怀里去了里屋,磨蹭了老半天,方掀帘唤若兮道:“小姐,敢劳驾你来帮老身一把罢,这堆了大堆的衣物布料,老身的眼神不大好,不知道小姐喜欢什么颜色式样的,劳烦小姐进来挑挑看罢。”
若兮只好走过去,里屋光线很暗,看不清楚都堆了什么,只觉得一股细细的香气直入脑髓,凉凉的,沁入肺腑,从来没有见过的香气,正想问问只听那老妪在身后说:“小姐,你瞧,这是什么?”若兮欲回头,却感觉晕乎乎的,眼皮突然重得抬不起来,想说话,那嗓子也绵软无声,一点声音发不出来,只感觉手脚酸软无力很想昏睡过去。只听老妪在耳边轻声说:“睡吧,想睡就睡会儿吧,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的,睡啊,慢慢的睡着,睡着……”
老妪的声音就像一支催眠的小曲,渗进脑髓,渗进血液,渗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无比的厌倦却又不由自主地想去依赖。
太困了,太倦了,眼前似乎出现了广阔无垠绿绿的草地,蜿蜒连绵静静流淌的河水,阳光照耀,清风拂面,不时有小鸟在身边啁啾,就这样安静地睡着,不要醒过来罢,忘记那世间的种种,忘记那所有的忧伤哀愁,天地之间只有清风、绿草,蓝天、阳光,还有清凉的河水,似乎沐过手指、脸颊、长发,那般轻柔,那般柔和……可是为什么灵儿一脸哀伤的看着自己,瞧她满面泪水,眼睛里满是忧伤,“灵儿,你怎么了?你到底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呢。灵儿,灵儿,你说话啊。”
可是灵儿眨巴几下眼睛,拿手一抹,一转眼已不再是那张干净俏丽的脸了,换成了一副黎黑苍老的脸庞,怪异的眼神,邪恶的狞笑,逼近着,逼近着,似乎一条吐着红信的毒蛇,眼见着,已贴过来了,浑浊浓烈的味道,令人作呕,若兮惊恐地大叫:“走开!走开!”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睁开眼睛,却见一张肥胖如猪的脸上一双淫亵的死鱼眼正紧紧盯着自己,口水都流到了下巴上。
“啊?”若兮拼了力气别开脸去,惊恐之极。
“嘿嘿,小美人,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嘿嘿嘿嘿。”死鱼眼傻乎乎地笑着,那眼神就像一头饿极的野狗看见了面前一堆香喷喷的烤肉般贪婪。
若兮来不及细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惊异的是怎么又撞上了这个死鱼眼?努力地挣扎起身,那双手双臂却俱被绑的严严实实,不觉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那死鱼眼一拍巴掌,应声进来两个一模一样青缎掐牙背心绿色阔角长裙的小丫头,若兮见她们手上捧着托盘,想是茶水之物。“快去,给小美人喂点燕窝,瞧这身子骨单薄的,啧啧。”死鱼眼吩咐着。
两个小丫头应声走过来,“放开我!”若兮咬牙道。“那怎么行?万一你要跑了,我可怎么去找你呢?”那死鱼眼捻着胡须,奸笑道,“小美人,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吧。也是上天有眼,竟让我们三番两次相遇,竟真真有缘呢。”
那小丫头过来一个举了托盘在床边半蹲下身子,另一个欠身舀了碗中的汤水来喂若兮,若兮自是不肯,别过脸去,口中叫着:“黄公子,请你放了我罢,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绑了我来?”
那死鱼眼嘿嘿笑着:“原来小美人竟然知道公子我的大名啊?哈哈,小美人,这可不怪得公子我,谁让咱们这般有缘呢?”
若兮自觉一阵倒胃,真恨不得去抽他两个耳光。可是眼下却不容得她多想,只惦着想个什么法子解了那缚手的白绫才好。
“黄公子,你瞧我这般绑着,想吃些东西也没半分胃口,我可有一个怪毛病,最怕被绑了,如这般绑着,不出一个时辰必将昏厥,如此反复几次,就垂垂朽矣,还请公子多多体谅。”若兮尽管厌恶之极,也只得暂且忍了。
死鱼眼将信将疑地过来,瞧了瞧若兮被缚的手臂见已微微的红肿,才喝命两个小丫头赶紧解开。
两个小丫头答应了,放下托盘汤碗过来,麻利地解下了白绫。若兮活动一下酸麻的手臂,想到自己之前是到那家成衣铺买衣服去的,后来被老妪唤进房里,却不知怎么晕倒,人事不省竟落入了这该死的死鱼眼手里。
“黄公子素日名声在外,可竟是这般待客之道,真真令人寒心。”若兮故意叹道。
但见那死鱼眼慌忙道:“小姐,这可不是我的本意啊。我虽然日夜悬念着小姐你,可如果没那赛雪花亲自捆了送上门来,我怎么敢如此相待呢?”又赶紧骂小丫头还不过去奉茶。
若兮明白自是那叫赛雪花的老虔婆害了自己,又朝这混帐的死鱼眼献媚来,一时火起,看她一个生意人,竟这般不守本分,光天化日之下,用那种下三烂手段害人。
“小姐,你咋就落入那赛雪花那老女人手里了呢?你不知道她以前可是京城有名的鸨母花大嫂呢,这二年不知道给公子我送了多少小妞,说实话,也就是小姐你能入得我的眼,嘿嘿。”那死鱼眼一边瞧着若兮,一边嘀咕着,也不管那口水流的有二寸长。
若兮忍不住一阵作呕,那两个小丫头赶紧过来拿痰盂接着,许是空腹已久,呕了半天,只感到口中苦涩难耐,想喝口水吧,又担心有什么古怪,又一想,如果要使坏,哪还会等到现在?于是对那小丫头道:“把那茶给我罢。”
喝了几口,感觉清爽了许多,因见那死鱼眼守在边上,片刻不得自在,于是假意说要好好吃点子东西歇歇。
死鱼眼见若兮并不拼命闹腾,不由暗自窃喜不已,赶紧吩咐那小丫头好生伺候若兮,自己哼着小曲,乐颠颠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