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人,比我对于金钱的渴望更甚。我想要赚钱,并不是单纯地为了可以与其他女孩子们一样,买到漂亮衣服,满足爱美的虚荣,而是想要过独立的生活,过与父母可以脱离开的生活。或者,用更形象的话说,我想要做一只蝉,蜕掉被父母的经济大权紧紧包裹着的外壳,在有阳光的清晨,顶着露水,振翅飞上天空。
所以我强迫自己做了一只会讨好人的小狗,汪汪地叫上两声,告诉艾琪,我愿意跟随着她,随时听从她的召唤。
锦,你瞧,金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征服了我,犹如一个嫖客随意甩到床上一枚珠宝戒指,便俘获了一个妓女。
和唐麦加见面之前,我便从艾琪口中,听说了这个男人。现在想来,艾琪向我提起这个男人,并不是毫无目的,随口说起。而是她早已清楚地知道,唐麦加的一个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对她能够留在北京工作,将起到重要的作用。而能够和唐麦加找理由熟络的,便是给他介绍一个大学里纯情的女学生做女朋友。
而我,无疑是艾琪选定的目标之一,或者,说是猎物。尽管这听起来,不怎么好听。
据艾琪说,27岁的唐麦加长得有型有款,父母在北京有房有车,生活优越,但他却是恋旧,非要在父母当年做知青的岛城,经营一份生意。但他从来不是那种将自己忙得像陀螺一样日夜旋转的男人,而是懂得休闲与品味,所以你总是不知道他究竟何时工作,何时又赚到了钱。
锦,你说是不是每一个媒婆都有黑白颠倒的本领?用我后来了解的版本总结唐麦加,他不过是一个没有混到职业“妓(技)院”的文凭,又在父母的荫庇下不愿费力去工作,因而做了无业游民的小混混。他之所以乐于在岛城那个“小地方”逍遥,实在是因为,他在天子脚下混不下去,单那些隐匿于人群中的便衣警察就够他受的。曾经有一次,他在街头牛气冲冲地打了一个人,没过半个小时,就蹲了局子,而审讯他的,恰好是那个被他打的人。结果当然是他爹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捞了出来,否则,不知道他要在里面被老资格的犯人们教训上多少次。
但那时艾琪把他吹得天花乱坠,又说他可以帮我联系到很多做设计的兼职,并拿到不菲的报酬,所以我不能不动心,并像艾琪所希望的那样,渴盼早一点认识这个神通广大的优秀男人。
艾琪很快地安排了我与唐麦加的见面,是在一家酒吧里。老实说,那是我第一次去酒吧。尽管我装得很像个老练优雅的时尚达人,就像处女假扮成荡妇。但还是被久经沙场的唐麦加窥去了我的不安与慌乱,因为我差一点就将那杯叫做“教父”的鸡尾酒中的冰块,当做儿时我爱吃的棒冰,给一口吞了下去。是我看到艾琪,轻轻用搅拌的长匙在杯中旋转着,丝毫没有要吃掉那冰块的意思,这才将那念头给压了下去。任那滑到唇边的冰块,哐当一声,又落回到杯底。
冰块滑下去显然太过迅疾,将杯中的酒给溅了出来,有那么几滴,还落在我白色的纯棉衫上。我正尴尬着,唐麦加很绅士地将一张餐巾纸递了过来,又从细长的眼睛里挤出一抹比鸡尾酒里的杏仁芳香还要浓郁的微笑,道:龙小姐真是咱们海边长大的女孩子,娇羞又迷人。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岛城情有独钟了,原来是为了能够遇到龙小姐。
锦,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男人这样直白地称赞我。从小到大,我一直生活在被人冷落与淡忘的卑微之中。我少有朋友,又不擅对人阿谀奉承,以求换得外人的认可,所以我总是觉得孤单,想要寻求别人的护佑,却又做出离别人相隔很远很远的冷淡模样。
而唐麦加的这一句,无疑是一个炸弹,将我用心筑建起来的那堵墙,很轻易地就炸去了一半。而另一半,则犹如一个解开了胸罩的女人,那还搭在肩上的一个半露半掩的绣花带子,有纯属诱惑男人扑上去脱光了的嫌疑。
之后唐麦加的句句称赞,在我听来,便有了甜言蜜语的情话的味道。我随后把鸡尾酒一杯杯饮下去,便很快地醉了。
艾琪人很聪明,借口有事先行一步,留下我一个人,在灯光暧昧勾人的酒吧里,听唐麦加注入了大麻似的缠绵之语。
锦,其实我在唐麦加最初的糖衣炮弹中,就知道他不是我所喜欢的类型。我与他,不可能长久,也不会长久,可是我依然无法抵挡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朝气与霸道。更确切地说,一个人行走太久的我,急切地需要一个一起行路的旅伴。他一定是个男人,能够在我寒冷的时候,适时地给我一个臂膀的温暖,或者撑起一把遮挡风雨的伞。而且他应该长得不算太丑,看上去可以赏心悦目。周围的人看到了,不至于让我丢了颜面,如果再有钱,能够在我生日或者其他节日的时候,浪漫一下,那当然更好。至于这个旅伴,能陪我走上多久,会不会还没有行上一程,便因为疲惫而将我丢弃,则丝毫不在我考虑的范围。
而看上去懂得讨好女人的唐麦加,显然可以列入我的旅伴人选。
唐麦加开车送我回来的那个晚上,无比的温存,到了学校门口,还不肯放我下车。锦,那是我第一次坐一个男人的车回校。在此之前,我要骑自行车,挤公交车,坐长途的巴士,乘廉价的绿皮火车,甚至是步行,抵达自己所要去的地方。当我走在经常堵车的北京,我从未想过要坐进其中的哪一辆。我甚至很少去靠近,看一眼那里面着名贵衣衫的漂亮女子。
可是,锦,就是这样我从未想过的生活,而今却梦境般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而且,是在我21岁刚刚开始绽放的时候。
所以当唐麦加找了理由,说要看一下校园有多大,绕着大学古朴的围墙转了许多圈依然不想停下来后,我坐在他的旁边,并没有阻止,甚至当他故意地伸过胳膊来,帮我打开旁边的窗户,又赖在我的座椅上,始终不肯拿开时,我也没有表示异议。
我知道这样无声的言行鼓励了唐麦加。事实上,那晚被酒精躁动着,我的身体,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找一个依靠。不管这个依靠,是一堵沉默的石墙,还是一个男人炽热的胸膛。
因此当我下车,推开车门,被唐麦加伸过来的手,恰如其分地环住的时候,我竟是没有挣脱,而是任他蓄谋已久的嘴唇,带着威士忌的浓烈味道,重重地压在我早已滚烫的唇上,并随后像一朵在雨中不胜负荷的花朵,被唐麦加那密集的肆无忌惮的吻狂轰过来,然后失去了重心,倒在车座上。
锦,我很奇怪那晚我被酒精烧灼着,竟然还有力量,将要进一步侵入的唐麦加推开,而且并没有因为已经点燃的旺盛的情欲,放纵自己。我这样说,你一定不相信吧。因为我已经向你袒露,第一次与你见面,便想要与你做爱,而且,是疯狂地做爱。我热爱你的身体,犹如痴迷一首忧伤的曲子,或者一种热烈的色彩。
可是,我的确是推开了唐麦加,并任由自己在风中的校园里,一个人走了许久,才将那左冲右突却始终寻不到出口的情欲冷却下去。
锦,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因为我并不爱唐麦加,即便是他的身体比你年轻,比你狂热,比你更能长期跋涉,超强战斗,我也终不能与他水乳交融,享受那种只有与你才有的极致的快乐。
我的理智,阻止了我第一次与唐麦加的身体接触,而我的虚荣,却还是让我陷入了这一程夹杂着撕扯与吼叫的物欲之旅。
锦,今晚的月亮泛着清冷的光,并不是很圆,像一块缺了一角的玉石,又像一个委屈的女孩,不满地噘着唇。之前黎落落总是诱惑我来上海,说,上海的月亮总是圆的,我要拍下来,发到她的邮箱,让这个丫头羞红脸。
喔,锦,如果你有空,能不能顺手将你窗前的那个月亮,也摄下来给我?我知道你现在在忙着编辑明天的报纸,根本没有空来抬头看一眼这轮忧戚的月亮。那么就让我多替你看一会儿吧,一直看到我困了倦了,拥着我强迫你买来的乞丐熊,昏沉沉地睡去。
晚安。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