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疾风拉长的云朵化作纤薄的白流伴随着连绵山脉直到天际,从高空看去漫山青翠之中一条黄色的土路在山腰上时隐时现,一骑快马在这条蜿蜒的道路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烟尘。一个草棚在道路的拐角处出现,到了草棚前时枣红色的大马还在疾驰,骑士却匆匆勒紧缰绳,马儿受惊堪堪停住,嘶鸣不已。
骑士所行的这条土路三十年前并不存在,想来也许是附近的村民不知何时修筑的,事过多年,环境变迁,人的记忆总会有些模糊。尽管草棚仍然矗立在哪里,骑士还是险些错过。
下得马来从此处向山下看去,骑士刚好看到下方巨大的峡谷里,生起袅袅炊烟,他依稀记得三十年前初来此地之时,周围了无人烟,现在竟然能看到几个不小的村落,真是一番沧海桑田。
骑士走进草棚,里面是一个正在拄着拐杖打瞌睡的老者,几缕乱糟糟的白发被山风吹得或卷或疏。草棚中间放着一块青色巨石,上面赫然放着一十三个茶杯,和一个小巧玲珑的砂壶。瞧了瞧茶具,骑士有些疑惑,他慢慢走到老者的对面,先是四处环顾一圈,发现草棚之后确实只有老者之后,他细细的凝视起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庞,过了好一会,他才惊疑不定的用很不确定的语气说出一句:“侯三?”
先前昏昏欲睡的老者听了这句话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有些颤颤巍巍的抬起头。侯三,这个称呼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人这么对他叫过,当他听到后甚至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反应。
面前出现一个铁塔般的汉子,这个人的出现一瞬间勾起老者无数回忆···
“排长你来啦。”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
“侯三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骑士确认了老者就是他要找的人之后,吃惊的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几年前被五散道人打了一掌,能苟且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样子变了又有何妨。”回答显得有气无力,老者对着身前如铁塔一般的汉子笑了一笑,半响又道:“排长,倒是你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骑士瞪圆了眼睛:“五散道人,那可是大陆上传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你和他交上了手?”
老者微微点头沉默了一会却没有说些什么。
他长袖拂过巨石上的茶具,眨眼间十三个杯子便只剩下两个。老者解下腰间的葫芦,拿起茶壶,往里面倒了一些清水,便把砂壶置于手掌之上。
老者做一个请的姿势:“排长,来尝尝吧,这些茶叶可是难得之物,我好不容易从天音山下寻来,煮茶用的乃是天绝顶千年封冻的冰川之水。你可不能错过啊。”
骑士道:“哦,你还寻到了茶叶,这可是难得,我的好好尝尝,原先我还以为这片大陆根本没有茶树呢,原来却在天音雪域,不过在这里生火煮茶岂不麻烦。”
老者略微一笑道:“甚是简单,只需稍等片刻便好。”
骑士不知老者到底要做些什么,只觉得三十年后的侯三同三十年前真是判若两人,无论做什么似乎都带有一些神秘感。
“我在此处已经等了七天,看来这三十年之约最终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来了。”
骑士道:“这么说我迟到了七天,不对啊我可是算好日子不应当会错啊。”
“排长还记得每四年当有一个闰年要多加一天?”
骑士闻言摇头苦笑,他来到此处三十余年还是对此处的历法不怎么熟悉,一直都用原来的算法计算过去的时间,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说话的功夫,小小的茶壶嘴已经冒出丝丝白气,咕嘟咕嘟,水已经开了,老者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包,将里面的茶叶放入了水中,草棚内顿时茶香四溢。
“侯三你竟然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这还是当年兄弟里最顽皮的年龄最小的,今天竟然已经是大成之士。看来是我不对,我刚刚还怀疑你跟五散道人交手一事十有八九并不真实。”骑士见到白水在老者手上慢慢沸腾起来很是意外。
“这些年确实有些奇遇,不过也有太多伤心事。这次虽然其他人都没有等到,但是见到排长你我就已经了了心愿,也不算白来一趟。”老者对此倒很是淡然。
骑士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在舌尖回绕许久,像是在尝尽时间百味:“三十年了,当年一起到了这里的兄弟现如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身在何处,谁能想到我们毫无预兆的就到了这片大陆。”
“世事难料,回首当初与共军作战好似一场噩梦,要不是还能见到排长你,我很多时候都在怀疑那个世界是不是一场梦···。”
“我现在做一个小镖头,没你这么出息,不过娶了个婆娘,生了个小子,成家以后我就准备把以前的事彻底忘了,以后绝不和儿子提起这些,就让他在这里自然的长大吧。”骑士道。
“喝完这杯茶,我便要走了,还有一件大事等我去办。”老者道。
“什么事情,竟是这么着急。”骑士问道,他还打算和侯三好好叙叙旧。
“此事若是成功排长自会知道,若是不成功······。“老者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骑士手心里。那是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是一个三口之家的合照,上面的孩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已经看得出几分侯三的样子,照片上三个人都笑的很开心,看得出这一家子那个时候很幸福。
骑士先是有些不解,马上就回味出了其中的意思,这是在交代后事啊。
“你这···这应该是你一直的念想吧。”
老者一口饮尽那杯茶:“排长你就帮我收好吧,一定不要落在其他人手里···。”
骑士还想把照片塞回去,但是老者竟是已然纵身飞出草棚之外,跳下了百丈悬崖,一声长啸响彻山谷,完全不复之前老态龙钟的样子。骑士追上前去青山绿草之间哪里有一个人影,只听得远远地传来老者的声音一阵阵回响在山谷里:“若排长今后遇上麻烦,可持石上令牌前去梁都面见皇室,自会有人相助。小弟去也···。”
骑士转过身,巨石上赫然出现一块紫金色的六角令牌,上面画了一个似是云朵的符号,也不知是何意思,还是郑重的将它收进怀里。
见到战友已去,骑士一个人在这草棚一个人默默又喝了几杯茶之后翻身上马,一道黄尘顺着来时的路又掉头回去。而巨石上茶壶还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