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昀和月如两人对视了一眼,终于都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是商陆原本蹲在地上收拾那些草药,此刻也终于发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连忙站了起来,这才看见两个女子笑颜如花,站在日头底下,活脱脱就是一朵双生花似的。
他挠了挠头,“两位姐姐怎么来了,长春宫的差事可都忙完了么?”
“姐姐在长春宫里的差事课用不着你来担心。”月如笑了一声,“你啊,管好你自己就是了。这次我们来看你,可为你带了好东西呢。不过在这儿只怕不方便,有没有清净好说话的地方?”
商陆只觉得奇怪,然而月如站在旁边也轻轻点了点头,“月如说的没错,虽然并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被人看见了,恐怕又生是非。”
商陆见若昀都这么说,便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才说道:“放医案的地方平时都是没有人去的,姐姐们若是说要找个清净的地方,那儿倒是挺好的。”
“既然那地方合适,还不带路,傻站在这儿做什么?”月如白了商陆一眼,对方只得连连躬身,“好好,姐姐随我来吧。”
医案原本是太医看诊之后会将病情详细记录下来,若是有用的,自然就会随时放在手边,至于一些时间长久的医案,便会找个地方收起来,其实这些医案就算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只不过毕竟都是皇亲国戚的医案,尤其皇帝的也记录在册,如果泄露出去可是杀头大罪,所以干脆就专门在太医院里开辟了一个房间用来储存这些医案。
这地方占地面积极广,而且看上去似乎真的很久都没有人来了,总是有一种奇怪的,阴森森的气息。不过长久无人的地方,终究都是会有这样寂寥的气息,其实一开始进入府库的时候不也是如此,若昀倒是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几个人一直往屋内走去,到了尽头,若昀这才点了点头,“就在这儿吧,即便有人进来拿医案,若非真是这么巧要拿几十年前的医案,恐怕也不会到这儿来。”
“哎,若昀姐怎么知道这里放的都是几十年前的医案?”商陆倒是有几分好奇起来,忍不住问道。
若昀微微一笑,从身边抽出薄薄的一本册子,“这上面写着陈太妃三个字,而且都已经积落灰尘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恐怕是陈太妃从前做昭仪的时候的病案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掐指一算,应该少说也有三十年时间了吧?”
“姐姐真是冰雪聪明,似乎什么事情都知道一样。”商陆的目光之中满是赞叹。
“那是自然,若昀姐不仅仅聪明,而且啊手艺也很好,不过我也不错……你尝尝看,这些都是我们为你做的,看好不好吃。”月如对商陆也十分疼惜,对方年纪小,而且古灵精怪,就像是小弟弟似的,十分有趣。
她一层层将食盒打开,里面的鸡汤还冒着氤氲的热气,“用紫砂锅装着,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就冷掉了。”月如脸上满是喜色,又从下面端出大大小小好几个盘子,“这些馒头是我做的,还有这个如意糕和玫瑰酥都是小姐做的,这个花卷是我包的,还有梅花香饼也是我做的。”
“其余的东西倒也罢了,这鸡汤我倒是真的花费了不少心思,尤其里头还放了一些药材,虽然在你面前是班门弄斧了,但是这些都是温和补身的药材,你吃了应该会有好处,糕点你倒是可以慢慢吃,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都是女儿家自己闲来无事的一些小点心罢了。不过……”月如顿了顿,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花卷你倒是要吃吃看,月如说你长得瘦弱,所以要多吃肉,竟然在花卷里头都塞了肉馅,照我看啊,这个课不应该叫花卷,叫做大肉包子都不算辱没了它。”
“姐姐都已经那这件事在路上笑了我一路了,我也是一片好心嘛,况且那些人说娘娘不爱吃肉,要是不用倒掉了也可以,我就拿了一些剁碎了塞进来。光吃馒头面粉多无聊啊,吃了肉才有力气干活才对。”月如撒娇般的抱怨着,说着又瞪了商陆一眼,“这可都是我和若昀姐姐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能浪费,一定要统统吃掉才行。”
“刚才还说是为了他好呢,怎么这会子又为难起人来了,这些东西别说是一个人,恐怕是猪都吃不了那么多。不过我和月如特意做的这些糕点,一时半会儿都是不会坏掉的,就算是吃冷的也无妨。至于那些花卷,你自己找厨房蒸热了,早上配粥吃想必味道极好,只是这一锅子鸡汤怕是不能等了,我怕你吃不完,因此特意将汤都烧干了不少,里头都是精华呢。”
说起吃的东西来,若昀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滔滔不绝了,这才住了嘴,只是含笑说道:“当真是许久不下厨,一下了处方集停不下来,沾沾自喜,只想着把所有东西都交代一遍。这鸡汤已经凉了不少,我就不和你多说什么了,你先喝完了再说。”
“多谢两位姐姐,两位姐姐对我这么好……商陆真是觉得无以为报。”商陆的眼眶一红,几乎都快落下泪来了。月如一惊,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条手绢替他擦去了眼泪,安慰道:“这是做什么?我们来看你,本来是想说一句多谢的,怎么你倒反过来谢我们了?”
“是啊,小姐的病那么严重,没想到吃了你两服药就好了,商陆,不是我夸你,你这医术可比太医院那些糊涂太医都强多了。”月如在一边帮腔道,“以后要是出了宫,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开个药铺呢?”
“姐姐这是在和我说笑呢,我们做太监的,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出宫的,至少要伺候到三十岁才能出去。而且出去了又能做什么,终究是让人看不起。倒不如在宫里头终老一辈子,虽然是伺候主子,但是我在太医院也很开心的,至少每天都可以煎药煮药还可以看很多医书。”商陆摇了摇头,“况且这次不是还帮了两位姐姐看病么,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知道你喜欢这些药材,也喜欢看医书,但是你在宫里头当差,终究还是做奴才而已。日后若是出宫开了一个医馆,你就可以自己做大夫了,再请两个人来帮你算账和抓药,这样不是很好么?”若昀开口说道,她是真心想要帮商陆一把,因此忍不住开口劝阻。
商陆漆黑的眼睛微微一亮,目光之中倒全部是羡慕的神色,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姐姐是一番好意我也明白,可是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出去了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落脚。要是在外乡开个药铺,如果被人知道我是个太监,那还有谁回来找我看诊呢?况且租金铺子还有人力都是要钱的,我哪有那么多银两。”
虽然对若昀所描述的生活满是期待,然而商陆想了想,目光却渐渐暗淡了下来。有时候形势逼人,并不是自己想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更多时候等来的,只会是失望而已。
既然如此,那么不如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不去期盼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许反而更好。
然而若昀却看见了对方眼中那稍纵即逝的期待,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在乎,但其实不过是因为银子问题罢了。她当日喜欢跟在父亲身后瞎转悠,千方百计的想将柳家的事业在扩大,赚取更懂的银两,并不仅仅是因为若昀贪财,而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有时候钱财就像是空气一样,或许有人觉得钱财不重要,甘心过隐士一般的生活,但是若昀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
身在红尘之中,有时候就不得不去听红尘中的事,有时候来来回回断断续续,都没有什么差别。既然身在红尘之中,却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在乎钱财,难道不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么?她从来都不会嫌弃自己的影子太多,甚至是越多越好。
就像是现在,如果自己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宫女,家境贫寒,还要靠那一点微薄的月薪银子来养活自己,那么即便是听见了商陆的心愿,自己不知道又能做些什么呢?想来想去,恐怕也不过是做个安静的聆听着吧,然后互相说几句无关痛痒鼓励对方的话而已。
但她不是,柳家虽然不敢说富可敌国,然而赚来的银两却也足够让人三代挥霍了。别说是开一间小小的药铺,现在京城最大的保和堂,不也是柳家的产业么?
如果商陆觉得自己开一家药铺太过辛苦,那么就让他在保和堂里做一名大夫,悬壶济世,行医救人。对商陆的医术,若昀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只是现在她也不好点破什么,只是莞尔,“以后的路还长的很呢,谁知道彼此会变成什么模样,照我说啊,你就好好地做事,到了三十岁可以出宫的时候,你切记要出宫,不可留在宫里,知道么?我在京城认识一位药铺的掌柜,那个人是我的舅舅,对我疼爱有加。你要是肯出宫,我相信他一定会让你去他那里做医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