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刘姝坐着出租车来到了自家的楼下。她抬头向那个熟悉的窗口仰望,透过阳台可以看得到客厅的灯光,里面还隐约传出电视的声音。刘姝想要直接上去,脚却有些不听使唤,心中有无数个念头涌出来:
“家里还有别人怎么办?”
“他锁门怎么办?”
“他把我赶出去怎么办?”
刘姝拿出手机,给柳原发了一条信息:“在干吗?”
然后,她就站在楼下等着,想着如果他说:在想你,就马上冲上去,给他一个惊喜。可是,他很久也没有回复。她的心仿佛悬在半空中的一个气球,飘飘忽忽地游荡着,那些问题不停地萦绕在她的脑海,她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爆炸了。
终于,手机响了,是柳原的信息:“我在外面应酬。你洗洗睡吧。”
洗洗睡吧!呵呵,这是刘姝从前对家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现在,轮到柳原对她说了,真是报应啊,报应!
刘姝忽然有些恨自己:这里明明就是自己的家,她为什么不敢进去?明明知道他在说谎,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地进去拆穿他的谎言?
后来,刘姝终于想明白了:她不敢进去,是因为他不希望她回去。她不敢揭穿他,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被她揭穿。
刘姝摇摇晃晃地走回了家,安琪和白厚仁已经一起先睡了。刘姝不想打扰他们,也没有洗漱,直接倒头上了床。模模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电话响了,她第一感觉是柳原打来的,他终于还是想她了,她立马生龙活虎地跳起来接。
电话,是家明打来的。
家明说:“刘姝,安琪快要放暑假了吧?”
刘姝心不在焉地说:“嗯。”
家明说:“等放暑假了,我想把安琪接到我这里来住两个月,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她了,很想她。”
刘姝说:“这个,我回头和她商量一下,只要她愿意,我没问题。”
家明哦了一声,又说:“刘姝,你最近还好吗?”
刘姝沉默片刻说:“我还好,你呢?”
家明说:“我,也还好吧,对了,我交了一个女朋友。”
刘姝说:“哦。”不知为什么,她这一声竟然答得有气无力,气若游丝。
家明听在心里,不由得问道:“刘姝,你现在过的好吗?”
刘姝有点恍惚地问自己:我现在过的好吗?
和家明离婚快两年了,这两年里,她经历了太多的变故:离婚,隐婚,结婚,装修,失业,丧母。普通人几十年才能遭遇到的大事,她浓缩在了两年里一一遭遇到了。这一切,和柳原不无关系。可是,柳原和她的距离,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到今天,他甚至连隔着一条马路来看她一下都不愿意。
家明感应到了刘姝沉默背后的伤心,温柔地问道:“怎么了,你不开心?”
刘姝说:“不,是的,家明,你有没有,有没有一刻怨恨过我?”
家明说:“怨恨你什么呢?”
刘姝说:“怨恨我,没有好好地和你过下去。”
家明说:“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我也没有好好珍惜你,那么轻易地就放了手。”
刘姝忽然觉得羞愧难当,他到现在只字未提她背叛的事实,反而大度地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她从前怎么没有意识到家明有这样广阔的胸襟?她的确是应该和他离婚的,因为,她配不上他。
刘姝啜泣着说:“家明,我很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家明说:“你不用说对不起,我只希望你过得好。”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勇敢地说:“他,对你好吗?”
刘姝支支吾吾地说:“他,还好。”
家明说:“我只想告诉你,我还在这里,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好朋友,甚至家人。”
刘姝强忍着说:“谢谢你,家明。天不早了,我要休息了,再见。”说完,她泪流满面地挂断了电话。
此时,一个念头忽然跳入了她的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
她想死!她不想再这样痛苦地活着了!
和家明的婚姻早已不可能再回去,而和柳原的这段婚姻,同样看不到任何希望。柳原对她,是彻底的放弃,就算他没有出轨,也不会再给她一丝一毫的爱;
婆媳关系,更是硝烟弥漫。亲子关系,也是岌岌可危。
她的工作,兜兜转转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她三十几岁了,仍然拿着最低工资标准,身后,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
她的名声,也早已一片狼藉,就连小区里扫地的大妈,都知道她的故事,会拉着她的手言语暧昧地对她说:你和柳原真是不容易。
失败呀,失败,刘姝,你做人做事,真是彻底的失败,为什么还苟延残喘地活着丢人现眼?反正自从妈妈去世后,世界上真正在乎自己的人,已经少之又少,活着,也不能带给别人多大的幸福,还不如早点死了,脱离苦海去!
她冲动地推开了房间的窗户,这里是六楼,跳下去一定会死吧!她想要爬上窗台,双腿却一直在打战。她想,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总要先给别人留下些什么遗言吧,此刻,最适合的人就只有一个:李玫。
她抖抖索索的拨通了李玫的电话。
李玫喂了一声,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刘姝的哭泣:“李玫,我想从楼上跳下去。”
李玫大惊失色:“刘姝,刘姝,你不要冲动,你现在在哪里?”
刘姝不管不顾地说:“李玫,我不想活着了,我活的太痛苦了,我想死,我真的想死!”
李玫大叫道:“不要!刘姝,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刘姝说:“李玫,我现在站在窗台边上,这里是六楼,你说,我跳下去,会不会死的很难看?”
李玫带着哭腔说:“刘姝我求你不要做啥事,你冷静点,冷静点,想想孩子,想想你爸!”
“孩子,孩子,”刘姝茫然四顾,哭了出来:“孩子,我还有孩子。”
“对,你还有孩子!刘姝,不要做傻事,你听我的话,快离开窗户,躺到床上去。”
刘姝梦游般地离开了窗户,坐到了床上。
李玫说:“现在听我的话,深呼吸,呼,吸,呼,吸,继续。想象一下自己现在在一片碧绿的草原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天是那么辽阔,又那么湛蓝,你躺在草地上,阳光暖暖地照耀着,微风吹拂过你的脸颊,你的脸颊渐渐地放松,放松;现在,阳光照到了你的头顶,你的思想开始放松,放松。”
刘姝在李玫的冥想引导之下,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李玫将引导语全部说了一遍,最后柔声道:“刘姝,你累了,先休息一会,你现在这么累,肯定很快就会睡着的。我先挂电话,一会儿再和你聊。”
刘姝呆呆地放下了电话,像个听话的孩子般进了被窝,慢慢地呼吸均匀地睡了。
李玫火速给柳原打了一个电话:“柳原,你现在在哪?”
柳原愣了愣:“在家。”
李玫:“刘姝在你身边吗?”
柳原:“她,她在另外一个房间。”
李玫:“你快过去看看她。”
柳原:“她怎么了?”
李玫:“我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现在精神状况很不好,她说,她想从楼上跳下去。”
柳原竟然笑了:“李玫,你是第一天认识刘姝吗?她说这话你也信?真正想跳楼的人会告诉你吗?”
李玫勃然大怒:“柳原,你怎会如此冷血?难道刘姝不是你的爱人吗?”
柳原冷笑一声:“是,她现在还算是我的爱人。”
李玫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原淡淡地说:“我没什么意思。”
李玫说:“没什么意思就好!至少她现在还是你的爱人,你还有义务关心她,算是我求你了,她现在的状况真的很不稳定,我非常非常担心她,可是没办法现在过来,我求你过去看看她,随便说点什么哄哄她也好,总之,不要让她一个人呆着,更不要让她再胡思乱想,好吗?”
柳原冷冷地说:“你放心好了,她才不会那么傻。我等会儿会劝劝她,我想她过一会儿就会好了。”
说罢,柳原挂断了电话,留下李玫在电话的那一头,百感交集。
哪怕就是一个路人,看到身边一个陌生人想要自杀也不会彻底无动于衷,可是柳原作为丈夫,对于刘姝的生死竟然置若罔闻,他表现的如此淡定,冷漠,这让李玫深深的怀疑:他到底是否有曾经爱过刘姝,哪怕只是一个瞬间?她深深地为好友感到不平和不值,她在心里默默地对刘姝说:“刘姝啊刘姝,若是你早知道柳原此刻对你是这样的态度,你还会像从前那样不顾一切地为爱牺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