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姝拿起了手机,给柳原发了一条信息:“昨天没看到信息。我今天晚上有空,你过来吧。”
柳原半天才回了一条信息:“不必了,我想以后我们不要再打扰彼此的生活了,等合适的时候,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刘姝微微一笑。她已经不打扰他很久了,自他离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打扰过他。可是,她是过来人,能够理解他现在的全部想法,只不过,他们还要继续这样赌气,彼此伤害到什么时候?
她回道:“你冷静一下,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吧。”——她的确是要给他机会的,可那是在他自己想要的前提之下,若他不想要,她也断然不会勉强。
三天后,夜里一点,柳原给刘姝发了一条信息:“我想清楚了,还是见面聊一下吧。”
刘姝那会儿还没睡着,最近她又开始失眠。她想,一个人一点发信息过来,应该真的是想清楚了的吧。于是她回道:“好,我本周六上午有个考试,结束后都有空。”
柳原说:“好,我到你考试的地方去接你,不见不散。”
刘姝说:“好。”
周六,刘姝考完试离开了考场,在路边等柳原。有一辆白色的车子停在门口,刘姝一开始没注意,后来发现有人摇下了车窗在对她招手,走近了一看,竟然是柳原。
这是一辆最新款丰田凯美瑞,市场价十八万左右。怎么,他是发了什么横财了吗?相比之下,她过的还真是拮据,看中了一条一千多块的黄金项链,到现在都没舍得买。倒也不是没有钱,只是她一心想着省钱,就怕自己哪天得了绝症,安琪无人照顾。
刘姝闷声不响地上了车。
柳原说:“先跟你打个招呼,我今天不能和你谈话了,我赶着送我妈去火车站。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我可以和你一起吃个饭。”
刘姝愣了一下。
管理人员有一门必修课叫做时间管理,它把人的所有工作按照轻重缓急分为四个象限:重要紧急的、重要但不紧急的、紧急但不重要的、既不重要也不紧急的。这看起来简单,其实非常复杂,其中将事件分类是最难的,它恰恰反映了一个人思维的系统性、逻辑性和在他心里各项工作重要程度的排序。
刘姝曾经以为是柳原时间管理的能力有问题,他总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现在看来,其实他不是分不清,是分的太清了。在他的轻重缓急里,她始终就是排在最后一位。
可是,从情感的角度来讲,她真的很难理解面前这个曾经和她生活了一年,又分居两年的男人。若他真的等得及,大可不必半夜三更给她发信息;若他等不及,送姚美丽去火车站这件事有N多个解决方案,她不相信这么巧他一个都找不到,如果的确如此,那只能说,他们实在没有缘分。又或者,他太笃定了,他坚信她会等他,并且不论何时她总是等在那里,他一回头,总是会看到她。
柳原,我不会永远等在那里的,不会。
刘姝在心里说。
柳原说:“那,我是送你回家,还是一起去吃饭?”
刘姝笑了笑,说:“我可以自己回家。”
柳原说:“那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两人一路无语,下车的时候,柳原十分礼貌地说:“再见,好走啊。”
刘姝的脚步走的更快了。多留一刻,都是尴尬。她不喜欢明明生疏了,却还在做着礼节性的客套。如果有了那层虚伪的客气,不管是什么关系,就都处的累了。执手相望,不如不见。
第二天是周日,安琪跟着外公出去吃喜酒了,刘姝一个人在家。一大早柳原就发了一条信息过来:“等会我过来接你去吃大餐,庆祝结婚三周年。”
刘姝本想拒绝,看到三周年这三个字,还是回道:“好。”
然后,她在家收拾衣服,打扫卫生。到了十二点,还是没有消息,她拿出方便面来打算煮了吃。面还没下锅,柳原在楼下打刘姝电话。
刘姝上了车,径直坐在车子后座,柳原用幽怨的眼神看她:“干嘛每次都不坐前面?”
刘姝没有回答。她实在没有办法理解他的忽冷忽热,忽近忽远,以他上次对她的客套而言,她坐后座才是合适的位置。
柳原见她不说话,便默默发动车子,问她:“去哪里吃饭?”
呵呵,他一大早说要请客,让客人等到十二点,原来连地方都没有定好。刘姝心下又是一阵不爽,表面上却仍是平淡地说:“随便。”
柳原掏出手机说:“那我来看看团购网上有什么好吃的。”
刘姝终于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刘总,我四个月才吃你一顿饭,你都开凯美瑞了,就请我吃团购?”
气氛终于缓和了,柳原也咧嘴笑了:“怎么样,这车还不错吧?连上牌一共花了我二十万呢!首付六万,剩下来的钱都是贷款!不过你别说,这车还真不错,够排场,够面子!你说呢?”说着,他故意露出长袖里面的手表,刘姝一眼就认出那是浪琴。
柳原从后视镜里用一副期待的眼光看着他。刘姝不置可否,但鄙视却明显地写在脸上。如果她记得不错,他儿子今年考初中,父母也已经七八十岁,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他却眼睛不眨地用也许是全部积蓄来买了一辆“豪车。”
她越来越看不惯眼前的这个人,从前她以为他只是爱面子,后来才发现那是内心极度虚弱的表现,因为对自己不够自信,内心没有足够可以支撑自尊的东西,所以就疯狂地塑造强大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的内心,他外表有多光鲜,内心就有多贫乏。贷款买车如此,用武力逼迫她服从他也是如此。
现在他用这样期待的眼神看她,怎样,难道要她赞美这辆贷款买来的豪车?对他的“成功”顶礼膜拜?可是,在她眼里,并不觉得他有多么成功,若他一定要她对他评价,她只想对他说:“你觉得你现在住大屋、开豪车,戴名表,有人前前后后地喊你刘总,你就是成功人士了吗?我告诉你,你就是用黄金涂满全身,也掩饰不了你内心的贫瘠和虚弱!你越想表现你成功,就越衬托出你的失败!”
可是,她什么也没说,现在的刘姝,不知道有多么稳重,对人又多么客气,尤其是那些不熟悉的人。
柳原见刘姝半天没吱声,自觉没趣,说:“那我们去最近的那家酒店吧,你不是喜欢吃他家的日式料理吗?正好这儿有个团购,才68元一个人。”
刘姝说:“好。”
一路上,柳原不停地从后视镜里观察刘姝。
她瘦了,白了,沉默了,成熟了。从前她的脸上像开了颜料铺子一样写满了情绪,他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里在想什么。现在她的脸是一泓深不见底的泉水,安静地流淌着,永远波澜不惊。他有些弄不清楚她究竟是故作深沉,还是果真在岁月的磨砺下变了。可是,若她果真变了性格,那这对他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他说:“你变了。”
刘姝说:“是吗?”她头也没扭,眼睛一直看着窗外。
过了一会儿,柳原又说:“你现在太安静了,安静的让我有点不习惯。”
刘姝笑笑。她曾经也有很喧闹的时候,可惜一直没有听众,便学会了安静。
柳原继续说:“还有,你变得成熟了,我是说,太过成熟了,我还是喜欢你以前活泼可爱的样子。”
刘姝再次笑笑。柳原是个挑剔的客户,她天真的时候他不满意,她成熟了,他仍然不满意。也许他最理想的是将她塑造成一个外表天真,但内里成熟的太太,最好他手里有一个遥控器可以对她进行调节,他高兴的时候就打开天真模式,让她为他制造笑料,助他增添生活乐趣;他不高兴的时候就切换到成熟模式,一按静音键她就闭嘴,然后一个人躲到角落里去。其实,要做到这样很简单,安琪的皮皮熊就可以,可惜,刘姝从来都不是一个玩具。
刘姝说:“有音乐吗?放点音乐听听吧。”
柳原失望地看了看她,打开了收音机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