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秀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寒假。离别半年后,她回到了小镇,看到什么都是那么亲切。母亲史兰芝见到她是高兴的,小妹锦香也是高兴的,一直缠着她讲大学里的事情。锦香正在读高一,对大学的向往已经迫不及待了。唯一有些担心和不高兴的就是大姐徐锦春,她知道锦秀回来,黎京生就缺了一个帮手,虽然锦秀不能每天去照顾黎京生的母亲,但只要去了,就是锦秀代表她表达一份情谊和问候。这样,她就会感到踏实,她是想通过锦秀把自己的爱传达给黎京生一家。
春节一过,距开学还有十几天时,锦春就催着锦秀返校。锦春的心思一家人是懂得的,史兰芝也扶持锦春的态度,她冲锦秀说:家里都挺好,该看的你都看了,没事就早点回北京吧。
锦秀不知为什么,回家才几天,心里就不踏实了,一会儿想起学校,一会又想起黎京生的家。她回家时,是黎京生把她送到火车站的,还买了北京果脯给她带上。临上车前,他又送给她一本书,是风行一时的《第二次握手》。前几年流传的还都是手抄本,现在已经出版成书了。黎京生特意买了一本送给锦秀。到家后没几天,她就把书看完了,但她仍时时地翻看着。每次看到这本书,黎京生的样子就会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待在家里的那几天,心里就像长了草。
徐锦秀很快就回到了北京。这个时候的学校还没有开学,她只能先去黎京生的家了。
黎京生见到她时,先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接着就热情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兴奋地说:回来了。仿佛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她回小镇只是探亲去了。
躺在床上的杨阿姨也很高兴,不停地嘘寒问暖着。她问得最多的就是锦春了,在她的心里,锦春是她未来的儿媳妇。可这时的锦秀却不想过多地说起姐姐,她觉得锦春并没有什么好说的,除了上班、下班,别的还有什么呢?
在开学前的十几天里,锦秀就一直住在黎京生的家里。此时,家里的保姆秦阿姨因为要照顾刚刚怀孕的女儿,已经离开了这里。锦秀就主动把所有的家务活都揽了过来,一有时间就把杨阿姨弄到外面去晒太阳。
杨阿姨在那里晒着太阳,她就坐在一旁,一边看书、一边和杨阿姨说着话。
黎京生下班后,再也不用一头扎进厨房忙活,而是进屋就可以吃上锦秀做好的饭菜。照顾杨阿姨吃完饭,闲聊一会儿,黎京生会陪锦秀去天安门广场走一走。
春节一过,北京的气温就开始有了变化,广场上走动的人多了起来,锦秀就在心里感叹:天安门是北京最好的地方。
这天傍晚,黎京生一下班就从上衣兜里拿出两张粉红色的电影票:锦秀,今天我们单位组织看电影,吃完饭我们一起去。
电影对锦秀已经不新鲜了,在小镇也看过电影,大学礼堂偶尔也会放几场电影。但和黎京生一起看电影,这还是第一次。她的心欢快地跳了起来。
电影开场前,黎京生和锦秀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周围都是些黎京生的同事,他们好奇地看着两个人。当然,人们的目光更多时候都集中在锦秀的身上,他们几乎同时看到了她胸前的大学校徵。同事三三两两地跑过来,开着玩笑:京生行啊,谈了一个大学生,真看不出。
黎京生忙说:别瞎说,这是我家的亲戚,在北京上学呢。
他把她说成了亲戚,当然,如果黎京生真能和姐姐结婚,她的确就是他的亲戚。他这样回答,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她隐隐的,仍然感到了一份失望和落寞。在众人的注视下,她还是红了脸。
电影演的什么,在锦秀的脑子里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从电影院出来,人们边走边议论着。锦秀跟在黎京生的后面走出人群,穿过一条胡同时,有几盏路灯坏了,路很黑,她下意识地靠近了黎京生。又向前走出几步时,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一点摔倒。黎京生及时地伸出了手,她的手就和他的手抓在了一起。莫名的,她的心脏跳动的频率瞬时加快了。
黎京生似乎有些口干,半晌,他小声地问:电影好看吗?
她有些紧张,也有些局促,结结巴巴地说:还、还行。
一直走到家门口,他掏出钥匙开门,两个人的手才松开。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湿漉漉的。
杨阿姨已经睡了。她怕惊扰了熟睡的杨阿姨,就草草洗漱后,进屋睡了。
她躺在床上,脑子里一时很乱,还没有理出个头绪,突然听到杨阿姨说:电影好看吗?
原来杨阿姨并没有睡着,她在黑暗中等着他们回来。
杨阿姨又说:京生小时候就爱看电影,他爱看打仗的,有时候一部片子能连着看好几遍哪。
杨阿姨在黑暗中回忆着温暖的时光。锦秀在杨阿姨的叙述中断断续续地想象着,黎京生一家美好的生活片断。
停顿了一会儿,杨阿姨说:后来京生当兵走了,我和他爸闲着没事,也会去看看电影。看到那些打仗的电影,我们就会想起京生。
杨阿姨说到这些时,声音就湿润了。
锦秀的心里也里也泛起了潮气。
杨阿姨忽然就唉叹一声:现在啊想看电影也看不成了。
阿姨,下次看电影,我背你去。锦秀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
傻孩子,哪有瘫子去看电影的,还不让人笑话死。
锦秀没再说什么,但在那一刻她就有了一个想法,一定要让杨阿姨去看一场电影。杨阿姨现在的生活太可怜了,除了躺在床上,偶尔晒晒太阳,别的什么也做不了。她只有这一方简单而狭小的世界。
杨阿姨似乎有了说话的兴致,她喋喋不休地说着:是我拖累了京生,有时候我就想还不如和他爸一块去了。人活百岁也是死,何苦半死不活地拖累孩子。要不是家里出事,京生现在还在部队上,他喜欢部队,这我知道。说着,杨阿姨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阿姨也想过死,可没死成。后来啊,我想开了,我要是这么走了,扔下京生一个人孤单单的,我放心不下。我要看着他成家,有了自己的家,我也就放心了。
说到成家时,杨阿姨就说不下去了,她不知道锦春什么时候才能调到北京。
转眼,十几天的时间过去了。大学开学了,徐锦秀又回到了大学校园。
锦秀走后,这个家似乎一下子就空了。起初的几天里,黎京生兴冲冲地回来,看到空空的家时,他的心也空了。
闲下来时,母亲总会和黎京生说起锦秀。
母亲说:锦秀是个姑娘。人家是大学生,还这么能干。
母亲又说:要是锦秀是锦春就好了,大学毕业就可以留在北京,也不用为户口、工作的事发愁了。
提起锦春工作调动的事,黎京生的头就大了。他现在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该找的部门也找了,结果只有一个:要想调锦春的户口,根本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对调,只有在北京工作的人调到小镇去,双方讲好,就可以把锦春对调过来。可又有谁愿意放弃北京的工作调到小镇呢?黎京生开始留意起各种对调信息,当时的电线杆上已经出现各色花花绿绿的小广告,但多是些上海、广州等大城市相互对调的换房内容等。小镇真的是太小了,甚至许多人都没有听说过。就是在全国地图上也找不到小镇的影子,小镇只隐隐地藏身于省地图中的最边缘。
黎京生再度困惑、迷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