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峰看他那神色,知道事情不简单,着急地问道:“到底怎么了?谁打起来了?”
幻影夫子稍微平复了一下,说道:“我刚才派出人先到昆仑去探看情况,可是那人没去多久就匆匆地跑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消息是苍狼教和武林同盟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已经打起来了,而且很是惨烈!”
梁少峰惊讶地说道:“这怎么可能呢?现在不是还没到十月份吗?”
幻影夫子也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显是他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幻影夫子像在等待他发号施令一般,静静地不再言语。
梁少峰微一沉吟,脸色一沉道:“三哥,不如咱们先去看个究竟吧!”说着,他便牵过了一匹马来,翻身上马。
幻影夫子也一下矫捷地跳上马背,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说罢,两匹马八蹄攒动,红缨一闪,便即如离弦之箭般飞速地向外奔去。
夕阳如血,山野里两人两骑正没命地向前狂奔,梁少峰紧紧拽着一颗心危坐在马背上,脑子里思绪如潮,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紧赶慢赶地率着这么大一群人来到昆仑,竟然就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就在梁少峰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恐怖的厮杀声传进了他的耳里,他立即警觉地拉住了马缰,幻影夫子也跟着停了下来,声音是从左侧的山那边传来的,梁少峰和幻影夫子对望了一眼,骑着马就往山上奔去。这时,他们却又惊讶地发现,峡谷内火光漫天,一团团浓浓的黑烟正从山那头袅袅升起,他们又对视了一眼,齐声叫道:“有人放火!”
这一声一出,他两人就再也按捺不住,当下弃马不用,直接施展轻功在这陡峭的山间攀跃而上。两人都身形如鬼魅般,呼呼地手脚并用着向山上急行,毕竟梁少峰的轻功要略胜一筹,他还是比幻影夫子先几个纵跃登上了山顶。
山这边是陡峭的绝壁,山那边却呈现了不一样的风景。梁少峰长身直立站在山巅之上,头上是被夕阳染得血红的天空,头下却是被真正的鲜血染得殷红的大地。这是一个峡谷般的地方,此时却像阿鼻地狱一般,在梁少峰的脚底下,黑压压的一群人分散在那一片峡谷般的低凹处,四周都是大火,大火里外都站满了身缠兽皮的男子,人人都提着怪模怪样的武器。而处于火势中的竟是中原武林中人,他们一堆堆相互依偎着,头发衣襟早已被烧着,全都是一副黑乎乎的狼狈模样。但是他们的眼睛里都反射着如剑一样的光芒,是仇恨!每个人都在奋力地一刀刀一剑剑地向着身前的敌人砍去,挥一下就倒下一个,在别人倒下的时候,他们中倒下的人也已堆积如山。
这里的厮杀叫嚣声绝对可以盖过世上一切的声音,就算是最美妙的音乐也比不了这生命中最原始的呐喊,那是对生命眷念的呼号!但此时的梁少峰却像失聪了一般,全然没有听到这人世间最真实的声音,只是傻愣愣地看着眼前这连做梦也不会梦到的残忍画面,火烧连营三百里,火光冲天,大火内外的人都是一样的表情,张牙咧嘴,杀气腾腾,好像魔兽!
梁少峰此刻就仿佛是一个旁观者,好像正在看一出真实的戏剧一般,只是这场戏的结局是死亡,道具是鲜血。虽然隔得还是很远,但他似乎还是能看得清受伤者临死时脸上痛苦的表情,看得见长刀阔剑刺入人心肺时他恐惧的眼神,他似乎都已经看到了那一个个破碎的家庭,哭得不成年形的年轻的女子,一个个比自己还要不幸的流离失所的孤儿。
就在这时,幻影夫子轻轻地一声哀叹将梁少峰从梦魇中惊醒,这一下四处翻飞的火光像张牙舞爪的魔鬼的形象进入了他的视野,那扯心裂肺的厮杀声惨叫声让梁少峰没来由的毛骨悚然。梁少峰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形势,这个峡谷像是一个被掏空的南瓜,看起来很平阔,但四周一被围住就成了个铁桶般没有退路的绝境,更何况现在围住武林同盟那一干人的不仅是满山遍野的苍狼教教众,更有着这势头越来越猛的漫天大火。再细看之下,火光下照耀出他们脸上无奈愤慨的表情,一个个大都已经斗得披头散发衣服乱糟糟,梁少峰仔细看去,只见得人群中突出一个丰神俊朗单手使剑的中年汉子,他一柄剑使得凌厉无比,梁少峰心中都不住叫好。而那些中原人似乎都以那汉子作为头领,每一次都是随着他一声响彻天地的大叫:“大伙儿,冲!”,人群便相拥着像一堵墙般往外猛冲,这潮水般的突围只换来了如潮涌般倒下的死尸,每一次突围又被阻断后,地上总是会留下一圈新近的尸体洒下暖热的鲜血。梁少峰细细地看了看那个很是出众的中年人,只见他身手精湛,纵然在此绝境,指挥得已然从容不迫,梁少峰不禁对他精妙的剑法从容的气魄很是佩服,看着他带着这一大群人作着无谓的困兽之斗,心里也感到很是怜悯。
而苍狼教教众却谨遵命令,都严守着自己的方位,只是在武林同盟的人攻到身前时才予以回击,一次又一次地阻回了武林同盟汹涌的进攻,却并不主动去围歼他们,好像是有意要看着他们活活烧死。梁少峰又仔细地环看了一下密密麻麻的众人,他想找到杨麟的踪影,却见到指挥这群苍狼教众的是一个身裹灰色狼皮的汉子,虽然也是披着狼皮,但一看之下就知道他不是杨麟。
原来苍狼教除了教主狼王之外,还设有四大狼使掌管教中之事,分别是东狼使,西狼使,南狼使和北狼使,他们在教中的地位只比狼王稍低一级。今天领人来和武林同盟交战的就是北狼使。
北狼使突然大笑道:“你们这些小人,偷袭不成活该受罪!不用再白费力气了,等着活该烧死吧!烧死你们这些腌臜小人!”
那个丰神俊朗的剑客聚力长声应道:“就凭这点手段,你们这些狼崽子就妄想困住我们吗?做梦!”
说罢,他长剑一指,那些中原人全都发一声喊又一次向外猛冲。
梁少峰看着这激烈的厮杀,心里一片麻麻的。如果一开始他的决定还只是为了履行他对独孤前辈的允诺的话,直到此刻,他才是真正开始从心里产生了那股仁爱之心,太残暴了,也许任何有良知的人站在他那时的位置也都会从心里引起同样的震撼。在那短暂的一瞬他似乎一下明白了,当年天山四侠也经历过这炼狱似的场景,之后他们的莫名失踪,父亲反复地对自己勿滥杀生的教导,也许也正是和这种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经历有关。
看着峡谷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往下倒,梁少峰心里泛起了一股莫名地冲动。这时一只手重重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只听幻影夫子轻轻地说道:“现在你下去也于事无补!”
幻影夫子看着梁少峰刚才脸上起伏不定的表情,一下就猜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冲动想法。
梁少峰开始轻轻地抖栗起来,心道:现在去救人?该怎么救?要救一个人必然就得杀死其他的人,为救人而杀人,这怎么行!
这时,只听幻影夫子继续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虽然已经死了很多人,但现在能救多少是多少了!”
梁少峰赶紧紧紧地逮住他,着急地说道:“是什么办法?”
幻影夫子不及回答,却提着他赶紧朝着来路往回跑去。梁少峰心急地继续问道:“到底是什么法子啊?三哥,可不要为了救人而去杀人啊!”幻影夫子带着他边跑边说:“这叫做虚张声势,围魏救赵,不战而退人之兵。放心吧,我管教它不伤一兵一卒,就自个儿把这战火给熄了!”
两人找到马后,赶紧又上马疾驰,往回跑去。梁少峰却始终无法忘记刚才脑子里的那一幕幕,血腥、浓烟、惨叫,还有那一个个杀红了眼的人们,他心里发怵地想着:在这个时候,善与邪,人与魔也许真的没有什么差异,这样的战争太恐怖了,或许很多人到死都不明白他是为何而战,又是为何而死!
很快他二人就赶回了游龙会会众休息的地方,一下马,他就赶紧让不得四鬼将众人都聚集了起来。此时,梁少峰的心情已经大致平复,望着迅速聚拢的众人,他朗声说道:“我们大家伙一路辛苦地赶来,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阻止苍狼教和武林同盟之间的这场血战,为了拯救一些不该就这么死去的人!但是,遗憾的是,这场大战已经开始了!”他这话一出,人群中立时传来一阵喧哗,大家都知道这场冲突是定在十月份的,按理说他们还来得早了,怎么会就开始打了呢!
众人短暂地吵闹了一小阵后,梁少峰继续大声说道:“现在他们就在离我们不到十里的地方激烈地拼杀着,已经死了很多人,但也仍然还有很多人活着,还有很多人在流血拼命,在痛呼哀号。所以我觉得我们该是时候去结束这场没有人性的战争了,你们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