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叹一声，举手投足间依旧高贵优雅，却因高处不胜寒而多了几分落寞，直令人的心，也随之跌入谷底，万劫不复。他轻叹一声，又道：“当年，我回到林国，伤好以后，便派人打听你在中原的消息。我不知，如他那般绝情之人，会如何待你。你可知，那时我心急如焚，忧心你的安危，他是冷血帝王，是衣冠禽兽，竟那般待你，不管怎样，你是他的妹妹啊！那时我便发誓问鼎中原，救你脱离那苦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问心无愧！”
“你不可如此说他！不可如此说他……”我的眼泪早已苦干，只剩撕心裂肺之痛，便摇晃着他的手臂，又万般悲切道：“他是我挚爱之人，他是一代英主，只有他，才可以君临天下！”
他俊美的面颊透着如寂月凄凉，令人为之心痛。
不想我们这次重逢，竟演变到了如此地步。他多年心血为我筑成的金屋，在这一瞬，终于坍塌，被我摧毁成一片废墟。
我心痛如绞来到他身畔，轻轻拉着他的手，柔声道：“我不想，有朝一日见你们走上决裂；更不想，眼见着你落入万劫不复之境。那是条布满荆棘的歧途啊，你走了太久了，停下吧，停下吧……”我的语气愈发虚弱，连自己都听不真切，只感力不从心。
他转头注视着我，一双星眸朗目中万般错综复杂，而最终，还是化作一缕如烟缥缈，只剩永无止境的寂寥，他似有几分犹豫，可还是将手从我手中抽回，冷冷道：“你说得不错。不过，世事变迁，我亦身不由己，这条路，我走得太久了，便不容回头。你恨我怨我，都随你，不过有一日，我若可君临天下，便给你至尊皇后之位；可我若战死疆场，你便将我忘记，将一切忘记，这当这些，是场春梦。”
“原来，卷入权势之中的人，都变得如此疯狂了。”我苦涩的笑道：“你战无不胜的威名，此刻恐怕已不复存在了。我朝江山稳如磐石坐落中原大地，你要颠覆，谈何容易？更何况，”我微微停顿，心头几丝凄凉：“你已有了妻室，可那人不是我，所以就算你可君临天下，也是为她打的一片江山。”
“你明知道我的心意，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他转身注视着我，语中点点悲切，如秋叶寒凉。
我冷笑着，见他那失落的神色，总觉得虚伪，“你的心意？我知道，自然是知道，但愿那不是我一厢情愿。可事实，却不容我质疑。你的心意，我接受不起。”
“事实并非如你所想。”他微微一怔，话锋一转又道：“罢了，既然如此，我便将一切都告知于你。”他步履坚硬，仿若傀儡一步步走到雕花长椅处落座，我并未看他，只望着窗外，昏暗的光影。
今日的初阳，尤为懒散，令人也随之困倦。
他自言自语着喃喃道：“雪衣自小便被父王派到我身边，她聪明伶俐，父王对她甚为喜欢。我们自小一同习武，自然比别人熟识不少。后来，我身负重伤，被救回林国。我是皇帝钦点的要犯啊，父王只好对外公布我的死讯。可我不甘心，就如此沉沦下去。那时，我几乎武功尽失，便是雪衣陪我，不知历经多少艰难苦困，这才又习得了这般武艺。父王见我重回当年之勇，便千挑万选一支精锐追随我，造就了龙鬼将军威名。父王派人在我身边辅佐，那时，再寻不出比雪衣更得我心之人。我留她在军中，共同商讨兵法战略，可父王不忍她无名无份，便要她嫁与我为妻。”
“果然不愧一世风流的龙鬼将军啊。”我冷嘲热讽着，满眼不屑：“即使你果有苦衷，可事实已然如此，你又怎能，一世只为我一人而守？”
他微微摇头，低垂下双眸，熹微的晨光落在他的外袍上，更显得整个人俊逸似竹，却独独多了几分孤高的清冷。他有些无力道：“我所做的承诺，定不会改变，我若君临天下，后宫便只为你一人而设。只要你，不再追随那薄情之人，我定给你，一世安乐。”
一世安乐？那一世安乐是他无情的铁骑踏着多少中原百姓的尸体，才获得的啊。莫非，我该为了一己私欲，治天下人于不顾，静观国破家亡，百姓颠沛流离，锦绣江山血光泛滥，只在心间守着，他那虚无缥缈的誓言？他果真变得，变得那般疯狂，变得我不再认识，变成了，魔鬼……他的每一次征战，都是修罗临世，贻害人间！
“你的情爱，过于荼毒，我无福消受。”我转身缓缓向前，语中清冷似冰：“他并非薄情之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宁愿相信，那只是他一时被痴缠蒙蔽了双目。在我心中，唯有他，才可坐拥这片锦绣江山，他是九五至尊，任何欲乱他朝纲，都不得善果。”
他笑了，高声地笑着，笑得那般悲切，阴郁的眼眸若地上的石子，黯淡失去了光泽，良久，他才望向我，满面阴鸷之色：“我们生离死别，终才重逢，可你竟为了他，要我不得善果。我们如此情分……你竟要我……不得善果。”他的声音逐渐哽咽住，漆黑如夜的眼眸晶莹剔透，又即刻站起身，大步跨到我面前，双手紧紧抓我的双肩，疯狂大声道：“不得善果又如何？疆场上多少将士马革裹尸，多我一人又有何妨，但是，我若不死，便是他亡，终有一日，我会问鼎中原。”
“你疯了！你疯了！”我不顾肩上被他弄得生疼，紧紧闭上双眸，再不想见到，那朝思暮想的面庞。如今，那俊朗的面颊已被权势熏染，再不是当年那般淡定疏朗。他俨然坠入了猖狂的深漩，无法自拔。我们再不是豆蔻年华之际，缠绵于梨树下，诉着你侬我侬的少男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