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得知夏珍和云夜岩对他爸说过什么，云夜痕的思绪全部集中在父亲所说的“恨”这个字上——
我真恨他么？如果真恨，为什么在见到他满头白发日渐衰竭时我会心痛哽咽？为什么我会一直记得他从小到大所说的每一句训诫？
也许，在年少时我的确恨过，恨他只顾事业不顾我妈，恨他看不到夏珍的气焰和我的委屈，恨他对夜岩的宠爱和对我的忽视，可时至今日再来想，那些恨早已烟消云散。因为那些恨不过是我的在乎得不到回应后衍生出的假象，他是我在这世界上除开夜岩仅有的血缘亲人，怎么能恨？
喉头滑动，云夜痕努力克制鼻酸，笑着道：“离烟没疯，只是、、、病了。爸，我怎么会恨你呢？”
“这些日子囚居医院，我什么都不管，却想了很多。其实，离烟那孩子我还是喜欢的，可她、、、哎，夜痕，我知道你对爸爸有意见，如果当年不是我扇了可人一巴掌，也许她不会一大早就跑出去而出车祸；如果我不反对你和离烟恋爱，你们现在大概也好好的。还有你妈，如果不是我当年因为过分投入事业而忽略她，她大概也不会早逝，你也不会、、、”
越往后说云沧海的嗓音就越哽噎，听得云夜痕心酸不已——记忆中，父亲从来都是个钢铁般坚硬的男人，威严谨慎说一不二，很少在别人包括子女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疲倦脆弱，而现在欷歔至此，真是老了么？
动情握住父亲放在床畔的手，云夜痕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有过肢体的亲密接触：“爸，不要再说这些如果，已经都过去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等我从美国回来，我带上好红酒给你品。”
反手紧握儿子宽阔大手，云沧海露出难得的微笑：“是啊，当人用如果这个词时，事情都已不能再变。”
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什么来似的皱起眉头，严肃道：“夜痕，科技园项目现在进展怎么样？是不是已经重新招标？夜岩说长宏答应去活动，有结果了么？还有，现在报纸啊电视都说经济危机十分严重，云氏会不会撑、、、撑不下去？我每次问夜岩，他就说什么都好，可我怎么觉得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呢。”
想来，夜岩也是考虑到爸爸的身体承受不了，所以才不肯说云氏已经风雨飘摇危在旦夕了吧？
唇角轻轻上扬，云夜痕亦不忍心说实话，只能模糊作答：“爸，夜岩说那就好，你别担心，我们都大了。”
“我知道你们现在有什么也不会告诉我，哎。夜痕，如果云氏因此一蹶不振，你会答应拿出十宝吧？夜岩那孩子一向要强，他有什么困难大概也不会跟你开口，可云氏不是他一个人的，是我们云家每个人的。你爷爷当年因为十分欣赏你母亲，所以爱屋及乌将十宝留下给身为长孙的你，可也是留给云氏的，对么？”
从最真实的念头来说，云夜痕的确不想拿出十宝解救云氏目前的困局，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谁犯的错就应该谁来承担。可面对父亲满含希冀的双眼，他的拒绝和推脱之词硬是吐不出来。
墨眸微皱，他终于妥协在那对凝视自己的眼睛下，踟蹰片刻后道：“如果、、、如果到了那天，我会！”
父子终于相视而笑，之前所有种种芥蒂和冷漠似乎都在这个笑容间消融。不愿让体弱的父亲过多思考和担忧，云夜痕适时将话题转向别处，两人破天荒的相谈甚欢。
这种感觉，他们父子彼此都已经失去太久，现在重新拾得，心中俱是欢喜，只不过他们的性格却决定了他们不会将这种感觉诉诸言语。因为担心还坐在外面的叶离烟，云夜痕半晌后提出离开，刚走至门口却听得他父亲在身后道：
“夜痕，等你回来，你和离烟回来住吧。越往年老那头走时日无多，我希望全家人都能生活在一起。”
“全家人”三个字让伸手扶着米色门框的云夜痕呆了一呆，这么说来爸已经接受我和离烟要在一起的事实么？可是，这种应允似乎来得太迟，不是么？且不说现在的离烟是否还一如往昔，即算她还是从前的叶离烟，她还会愿意成为云家人么？相信夏珍他们绝不敢告诉父亲离烟堕胎之类的事，云夜痕逼出朵笑：
“好，爸爸，等从美国回来，就搬回去。”云夜痕不知道这算不算父亲的妥协，可他却知道让自己在家里从来说一不二的父亲改口转变态度有多难，所以，他在这一刻明白过来叶离烟曾说的一句话——
不论他们父子之间发生过什么，父母和儿女之间没有真正的仇恨，所有问题的根源不过是是因为爱。
回头朝父亲露出一抹温情俊朗的笑，云夜痕轻轻关上房门，积压得满满的胸腔里似乎有什么正在悄悄飞走，沉重的郁结也变得稍微轻了些。终于和自己在乎的亲人能心平气和的聊上一聊，这大抵也算连日阴霾中的灿烂了吧？只是，此刻步伐轻盈的云夜痕却没想到，这次刚刚见到曙光的见面竟成了两人的永别。
将所有事情详详细细交代陈杰一番，云夜痕带着叶离烟于次日早上八点登上了前去美国的飞机，同行的人还有一直很担忧并给予很多帮助的萧烬。飞机冲上云霄，渐渐穿梭在一片雪白之中，坐在一排的三人谁也没说话，或俊秀或清丽的容颜上都覆盖着一层轻淡飘渺的雾、、、
长达十多个小时的旅途后，三人来到早已预定好的位于曼哈顿核心区的宾夕法尼亚酒店，一宿无话。
次日，云夜痕和萧烬在酒店大堂见到了来曼哈顿进行学术交流的Dr.Michel——此人一头白发，留着络腮胡子，高大而圆胖的身材，脸上挂着西方人常见的爽朗消融。反复询问叶离烟的情况询问后，他表示如果病人不合作无法开展治疗，并建议让自己和病人见个面，还热心表示最好以朋友身份出现，而不是医生。
============
PS：弱弱的说一句，偶开个了新文，古代架空，暂时的名字叫《胭脂烫》，地址在左边其它作品中可以点进去，有喜欢秋水文字的朋友多多支持下哈~~~感谢感谢~~嘿嘿，但愿有喜欢古文的亲，(* __ *)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