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王城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神话中的地方。
这正如善王本人对于别人而言,也是一个绝对的神话一样。
善王城里究竟有什么?善王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从没有人知道。人们只是知道,只要有善王城,天启王朝就不会败灭,幸福的日子就不会结束,一切魔法力量都根源于善王城中。甚至有人相信,这个王朝实际的统治者不是天启陛下,而是善王。因为天启王驾御的只是人,而善王所驾御的,却是精灵和所有的魔法师。当然,谣言未可轻信,但是善王城中流砥柱的作用,却是每个人都坚信不疑的。
西北的善见城在昆吾山麓,通体为金玉宝石,南面的善识城在千镜湖,上下一片水晶铸就,但是三座守护城堡之首的善王城———善王运用元息监护天下生灵的地方,却没人知道在哪里了。相传善王城应该在王城东百里的星眠平野上,同善见、善识形成一个首尾相掣的三角,砥砺相属,护住长都。又传说在极其晴朗的早晨,太阳的光芒还没有吐出的时候,可以在东边的天空看到善王城的影子,然而这影子也只有心灵最纯净的人才能看到。年复一年,能看到这影子的人越来越少了。善王又总是一闪就来了,一闪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所以善王城也就成了人们最喜欢谈论的神秘之地,而且人们相信,善王城中藏着令善王魔法增强的宝贝,谁得到了,魔法就会无限制地提高。当然,这也只是传说。许多人都想找到这座城堡,然后拜善王为师,学习那深不可测的魔法技巧,可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善王城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善王的魔法果然高明,他两手拉着王鼎与王度儿,也不见什么动作,就到了善王城中。王度儿丝毫没有觉得空间的波动,仿佛是在意识和意识间擦身而过,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新奇的环境中了。
眼前的建筑不能说是城堡,只能说是座大殿,可是这殿堂也太大了,巍峨雄武,宏敞宽越,几乎就可以用上辽阔这个词来形容。大殿上下叠压也不知多少层,只觉满眼都是檐牙廊角。善王心念微动,带两人来到最上层。王度儿临近了仔细看,那楼殿若透明又若不透明,好像风一吹颜色就变了,很是奇怪。心想反正住在这里了,以后总会知道,倒也不急着问。
善王放下两人,坐在大殿中间一张乌沉沉的椅子上,举手虚按向左边的一个大水晶球,那球便发出一股如龙吟凤啸般的声音。善王连按三下,王鼎已经垂手站在一边。王度儿心知有事,当下走到王鼎的下手,也是垂手站好。善王目现嘉许,严峻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一时外面走进十几人,也是默默地站好,向善王拱手行礼。善王向一人问道:“李贤弟,我不在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人名李伯冉,道:“从天行镜中看,云气没有大的变动。就是西北沙漠中的热气一再扩散,整个西靖郡可能近一个月都下不了雨。我已经派龙部他们去,用西北群山地脉之气压制热潮的扩展,并从鲲海中集十五万水带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善王点了点头,道:“很好。”
又一人转出道:“四鄙林、沙、峰、海结界都完好无损,没有发现受冲击的迹象,也没有人靠近。”
善王又点了点头。陆续有人上来,向善王躬身一礼,然后陈说几日来的公务。最后是个小姑娘,生得很苗条清秀,两眼湛若清水,睫毛长长的,见了她,善王也不禁放缓了声音,道:“莲花,城中怎么样?”
莲花答道:“大人张的‘云野空碧,万象无端’结界没有人触动。就是那天突然有一只好大的鸟飞来,差点撞上了,被我运用大人留下的法力,转到了城堡的另一边,它也没有发觉。再就没有别的什么来过了。”
善王刚要回答,就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道:“谁是善王?出来见我。”
王度儿认识这声音属于绑走蓝衣人的蒙面人之首,关心之下,忍不住大声道:“你们把蓝叔叔怎么样了?”
那声音尖锐地笑了一下,道:“小娃子放心好了。你的蓝叔叔好好的,没少什么皮和骨头。”
王度儿更是一惊。这样说话,莫非已经少了什么皮和骨头?着急之下,正要再问,善王向他笑了笑,以示安慰,手轻轻在水晶球上抚过,就见一阵烟云杂沓,奔腾而来,众人所处的宫殿已然凌云直上,穿出了善王城的结界,如一艘巨大的战舰一般,凭虚而立。就见四位蒙面人也是凭虚而立,静静地站在善王城外面。善王冷哼了一声,道:“你们黑暗使者好大的胆子,我不去找你们,是给你们一个反思的机会,你们居然来找我来了。”
那蒙面人一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黑暗使者?”
善王道:“在黑暗中歌颂自己的誓言,要将生命浪费的人,脱下你们虚假的面具!”举手一挥,四人还未有抵抗的动作,蒙面的丝巾已化做片片蝴蝶,飘飘落下。四人大吃一惊,急忙后退,善王脸上闪出一丝倦慵的神色,缓缓靠回椅背,道:“水伽罗,你来找我做什么?”
那蒙面人又是一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叫水伽罗?”
善王神色更见倦慵,道:“水伽罗,火神怒,地乾良,风薛华,空凝月,法行天,自然厉,你们七兄弟在五魅神殿发誓效忠魔王,将我朝一脉传下来的魔法变为黑暗魔法,自称黑暗使者,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也不知道?我念你们并不是存心作恶,只是单纯地追求极限力量,所以一直宽容至今,未加剪除。若是你们用这力量来作恶,我便再不会容情了!”
水伽罗冷笑道:“你不会容情,那又怎样?我们七兄弟现在已经得到魔王恩赐的力量,黑暗魔法壮大的威力充斥着我们的精神,区区善王,能奈何得了我们吗?”
善王道:“你可知道一切人之作为,都是在虚假中寻求真实?你知道什么是虚假,什么又是真实?”
水伽罗一愣,道:“什么是虚假真实的?”
善王道:“你想要力量,你要这力量来做什么,你知道吗?”
水伽罗道:“单纯的力量强大,无与伦比,不就是一件极其欢乐的事情吗?”
善王摇头道:“你现在还只是从心的阶段,尚不知道本心何在。若是沉溺于黑暗魔法,早晚你的心会被吞噬掉。及早回头吧。”
水伽罗怒道:“你只不过是看我们兄弟将会比你强大,心生嫉妒而已。黑暗魔法如此博大精深,我为什么不能学习?”
善王叹道:“你该知道修行最讲究的是循序渐进,不可走任何捷径,你如此急于求成,心便入魔,我虽想指点于你,却也无能为力了。”
水伽罗道:“几十年来,我们兄弟将灵魂捐献出学习这黑暗魔法的时候,就存了一个心思,要跟当世最高的魔法师善王大人较量一下,看看究竟是谁的信念才对。我兄弟虽然离功德圆满还差了一步,但今天既然找上门来了,好歹都要试一下子,善王,得罪了!”
他猛然一声怒吼,身子挺起,身躯在空中一闪,仿佛化成了无穷大的黑影,黑影迅速愈合,铺天盖地向善王而来。
善王神色不动,那黑影快近善王的时候,忽然就如碰到了什么坚韧至极的物体的阻挡,“砰”的一声,撞了回去。虚空之中就听水伽罗又是一声大吼,剩余三人倏地也是化身黑影,跟他会合。一时满天都是乌沉沉的影子,上下疾动如电,将善王城整个包围起来。黑影中隐隐有血光闪动,看去诡异至极。善王叹道:“你们为了这虚假的力量,竟然去修习这玄武血煞,难道力量就真的这么重要?”
就见乌影奔马一般向中间合拢,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光芒暴出,合成一条巨大的黑龙。那龙通身乌亮,身生十翼,相貌狞恶,一声长啸,向善王撞来。善王眉头皱了皱,那龙卷风吹得四面都是一片乌黑,王度儿等人虽身在善王城屏罩中,犹自觉得浑身发冷。
善王倏然抬头,道:“不要用这黑暗污染了我的精灵!”他身后突然冒出一片淡淡的光芒,光中极淡地裹了个影子,如洪荒巨神一般挺立于天地之间。那影子跟善王同时举手,黑龙就如遭受了什么重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善王站起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他说话的时候,那影子嘴唇也一齐开阖,仿佛一齐发声询问。那黑龙仿佛极其害怕,在地上翻转哀鸣着。善王叹了口气,手压下,一道光芒从他手中闪出,罩向那龙。就见那龙身子“噼噼啪啪”的一阵轻响,猛然又是一声清昂的龙啸,一条白玉一般的龙从黑影中脱出,在空中略一转折,向善王点了点头,慢慢隐入空间中,只剩水伽罗四个人瘫倒在地上。善王凌虚而立,静默地看着他们,就听水伽罗发出一阵哭一样的笑声,道:“你居然能召唤出灵峨!你居然能召唤出灵峨!”
善王道:“什么时候你领悟到力量不是一切的时候,你也能达到我这样的成就。我现在不杀你,只盼你有一天能觉悟到自己的错处。只是不可再做坏事,否则我必不宽贷。”
水伽罗跳起道:“不许在我面前说大话!没有人能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灵峨怎么了?应龙怎么了?若是我能够成就最后一步,天下更有谁能挡得住我!”
就听一人道:“我!”
水伽罗大怒道:“你是谁!”
一人道:“我马上就过来了,你先不要走,再等一小会,马上……”
就见一团火光呼啸着从东天而来,“砰”的一声砸在水伽罗身前,倒将他吓了一跳。就见一人笑嘻嘻地站起来,身上烧得破破烂烂的,他也丝毫不在乎,指着水伽罗道:“你这家伙四处做坏事,溜得又快,我的全球搜索系统刚找到你,你就不见了。这次可总算给我逮着了。”
水伽罗怒道:“又是你这小鬼!”
那人道:“我不是什么小鬼,早告诉过你了,我叫海拉尔,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水伽罗道:“小鬼就是小鬼,什么海拉尔不海拉尔的。”转身向善王一揖,道:“今日之事,我必铭记在心,异日若有闲暇,当再来向善王讨教一二。”身躯就要隐入到空气中。
海拉尔大叫道:“不要走!你不知道我好辛苦才搜索到你们的吗?多少给我点成就感好不好?”
水伽罗阴森一笑,一道凌厉的劲气直逼而下,将他打了个筋头。四人就如蒸发一般从空气中消失了。
海拉尔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大大小小的兜,向善王走去。正走着猛然顿住,手在空间中上下摸了几摸,道:“古怪,古怪,明明是空的,我怎么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呢?”
善王淡淡一笑,手一挥,将防御屏罩打开一个缺口。海拉尔眨了眨眼睛,道:“这下就对了。好像刚才又错了。这个破脑袋老是自己想奇怪的问题,什么时候换一个才好。”
负责打理城中日常事物的莲花接口道:“并不是有什么东西,没什么东西,那是善王城的结界,现在善王解开了,你可以进来了。”
海拉尔一愣,喃喃道:“善王城?不会吧?那可是传说中的地方啊,我有这么幸运吗?”他向善王偷看了一眼,悄悄问莲花道:“那就是善王吗?看起来不很凶啊。”
莲花道:“当然了。善王大人是天下最好的人了。”
海拉尔嘻嘻一笑道:“你这话就说错了。天下最好的人是谁?当然是我海拉尔了!”搔了搔头,道:“不过善王好像也有很多人说好,马马虎虎跟我一齐都算吧。那个是善王,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莲花很奇怪,道:“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这里就是善王城的。你不相信吗?”海拉尔拍拍脑袋,道:“对,对!唉呀,头脑子好像又生锈了,什么事它都忘,连美女说过的话都记不住,我有时候真怀疑它是我的呢,还是别人的。对了,这里是善王城,那么这么漂亮的姑娘又是谁呢?”压低声音道:“难道是善王将你抢来,整天逼你干家务?看你小小年纪就穿着围裙,真是凄惨。不要怕,有我海拉尔在,一定救你出苦海,走吧!我带你杀出去。”说着,一手抓住莲花,就要向外面走。王度儿看得饶有兴味。
莲花急忙挣开,道:“你这人真是纠缠不清。善王大人是好人,谁要你来救?”
海拉尔怔了怔道:“哦,不要我来救。哦,原来已经有人预约过了。好,不救就不救。喂,您真的是善王吗?”
善王道:“大概善王还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号,估计没几个人愿意冒充的。”
海拉尔道:“可不可以试试呢?”
善王道:“你要怎么试?”
海拉尔道:“我新发明了一种武器,很厉害的,你要是能接住呢,就是真的善王了。”
善王道:“要是接不住呢?”
海拉尔道:“那也没关系,我会告诉他不要伤了你,免得我以后都不能到这里玩了。”
善王微笑道:“那倒可以试试。”
海拉尔大喜,道:“可以吗?我要开始了!”说着从身上的兜中这里拿一块,那里拿一块,七拼八凑成了一个古怪的物体,说它是枪,不像,没口;说它是炸弹,不像,长的。海拉尔将它放在地上,按了几下,它突然弹出四条腿来,蹦蹦跳跳地在地上走。起初不很灵便,走一步摔一跌,慢慢地满地飞跑。还长着两根长长的触角,摇摇晃晃的,很可爱。对着什么东西都是“咔哧”咬上一口。走到莲花的身边,莲花急忙缩脚。海拉尔道:“美女不能咬的,去那边。”将它拨转。它又摇摇晃晃地走到李伯冉的身边,对他的脚咬一口。李伯冉皱了皱眉,玄功瞬息布满全身,任由它咬着。它一口咬下,坚硬如铁,李伯冉全然不觉,它却怒了,“咿咿呜呜”地咬住他的鞋子乱扯。善王皱眉道:“这就是你的超级武器?”
海拉尔道:“别急,别急,还没到精彩的地方呢。”脸上满是恶作剧的表情。善王倒想看看他有什么花样,就任由他玩。
那家伙咬了一阵,觉得不行,就顺着李伯冉的裤脚一直爬上去,蹲在他的肩头,伸出舌头舔他的脸。它的舌头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黏糊糊的。李伯冉狼狈万分,想伸手抓它下来,它长舌头一伸,急忙缩手。海拉尔哈哈大笑道:“见识到我宠物炸弹的厉害了吧?嘿嘿,天下无敌。”对善王道:
“你怕不怕?”
善王道:“不妨试试。”
海拉尔歪着头看他,道:“凭你这份气度,倒真的像是善王。可你用什么手段来胜它呢?一拳头打翻它吗?”
善王道:“那岂不是很煞风景?”
海拉尔昂头想了一会子,道:“那你用什么法子?想不出来。”一声呼哨,那机械家伙慢腾腾地从李伯冉的肩头下来,走到善王跟前,刚要咬,善王单手挥出,手掌对着它的头,低声念着什么话语。只见它侧着头,好像在倾听。善王念完了,手掌收回。它摇了摇尾巴,向外面走去,自己找了个有太阳的地方,躺下睡了。海拉尔冲过去对它大叫:“你怎么了?快去咬那家伙!”它睁开眼,看了海拉尔一眼,慢慢地站起来,远远地找了另一个地方,继续躺下晒太阳。海拉尔奇怪万分。
善王道:“你不是想让它成一只狗吗?我就给它一只狗真正的思想,从现在开始,它就和普通的狗没有什么分别了,你也不用指望它再会给你咬人。”
海拉尔低头想了一会,道:“有道理。好办法。再试一次吧。”
善王道:“不必试了。你还没领会科学的精髓,是不可能打倒我的。”
海拉尔道:“谁说我还没领会到?你说的吗?你这样说可会损伤到我自尊心的!”
善王道:“小极乐天的人的自尊心,哪是那么容易就会损伤的。”
海拉尔“咦”了一声道:“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真是个老妖怪。”
善王也不以为忤,道:“见了令师,替我问好。”
海拉尔点头道:“这个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我倒勉强可以办到。”突然侧头听了一会,道:“啊呀,有人叫我,我要走了。下次再带你们玩。”回头对莲花道:“碰见美女不问名字可是不好的习惯。用你的芳名来让我做个好孩子好不好?”
莲花“噗嗤”一笑道:“我叫莲花,可不是什么芳名。
你叫海拉尔吗?”
海拉尔高兴道:“对呀,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我真的这么有名,连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都知道伟大的发明家海拉尔的名字和英雄事迹?太棒了!”
莲花道:“你刚才自己说的呀。不记得啦?”
海拉尔沮丧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自己说的呀,唉!没劲没劲。走了。”
莲花小心翼翼地道:“这么高,你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