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听到他的呼唤,身形在空中微微一顿,转身对他招了招手。海拉尔大喜,“呼啦”一声,背上张开两只火红的龙翼,追了上去。两人一红一绿,瞬间就走得远了。
王度勉力坐起,就觉得精神一阵极度的空乏,身体好像被巨力抽空了一般,空荡荡的,极为难受。往日充盈的魔法元力这时都一概不再拥有,连那才锻炼凝结的先天后天合一的灵台明镜,也如碎裂了一般,只觉所有的精神与感觉都迟钝无比,竟然比自己悟通魔法之前还要蒙昧。不由心下一阵惊惶。蓝衣人抬手按住他的背后,一股温暖的真气透体而入,将他的心神定住,缓声道:“度儿,你按照我念给你听的法诀悟通了先天后天相生的道理,将自身元气与天地相接,在神识之中另外创造出一片天地来,实已达到了寿与天齐的境界。但是你毕竟只是自己悟通的,灵胎虽然孕育,但是尚未安胎定位,与心神相合。而你又不该强将灵胎催生成婴儿,然后龙虎相会,姹女婴儿相合,外生出丹汞炉鼎,将紫火金炎练成四枚九转金丹,付予花铃儿等人。这样做虽然的确能助长她们四人的根基修行,而且将天地元胎移送到她们体内,待到君臣调和,云生风聚之时,则可将她们本命所含的圣胎元灵之气引发出来,再通过万象凝合之术,外固而成为四大圣柱。这样既全了重铸魔法之愿,又能不伤及她们四人,实是两全之妙法。但你求之太急,灵胎未固,这一强行施为,恐怕内伤太重,先天后天一起亏却。你的修行方法又跟别人截然不同,我们无法助你恢复,只好将你的心神定住,然后待你自行慢慢复原了。”
王度勉强笑道:“只要能够重建四大圣柱,我就算辛苦些,那也值得了。”
蓝衣人摇头道:“你以为重建四大圣柱这么简单?你将灵胎授发给她们四人,可她们四人知道怎么去修炼吗?就算你可以告诉她们,以她们现在的修为,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将灵胎孕育而成婴儿?更不用说脱体飞升,母子相离了。少不得要你元神运用,灵胎虽安于她们体内,但修炼还是要你来修炼。不过她们体内本来就存有先天圣胎,你这先天后天凝练的后天灵胎种入后,两度先天后天交融,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一旦圣胎、灵胎相交会,则勾动周天星辰跟地脉灵火之精力,那么灵胎自然感化,就不用外力施为了。但终究需要你来运用调和,你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可有谁能够代你?”
王度默然不答,突然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蓝衣人慌忙加紧真气的输入,王度黯然道:“蓝叔叔,我终究是心太急,这次又做错了事情。”
蓝衣人道:“你也不用过于苛责自己。圣柱之建立,除了圣王,谁都没有经历过,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呢?现在既然事已至此,你就要好好将息自己,早一天恢复元气,圣柱便早一天成功。你要知道若是没有了你,连这后天灵胎都不能孕育成功,还谈什么重建圣柱?总之你一身所系,正是整个天启王朝的未来,你时常想着这一点就可以了。”
王度点了点头,闭目将息起来。蓝衣人感觉到他的身体渐渐重新构结为一个封闭的群体,外面一切的感觉都为之断绝,连自己的真气都输送不进去,知道他的先天后天相生之气已经运动,自身的灵台明镜运转,不需要外力的帮助了。
当下撤掌站起。王度突然张开眼睛,问道:“蓝叔叔,凝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将水圣之气向她身体中过渡时,竟然会引发如此巨大的反应?”
蓝衣人顿了顿,叹道:“我本不想让你知道,怕分了你的心神。但你既然问起,我就不得不说了。你可记得以前凝香曾经入魔过?”
王度猛然想起,惊叫道:“你是说上次凝香误食帝天神草云海紫英后,生裂水伽罗跟火神怒之事?”
蓝衣人缓缓点头道:“就是那次。后来我用定虚化生之法将帝天神草的魔气凝结为一枚紫玉坠,悬在她的额头。但这只是苟且暂安之计,那紫玉坠虽然成形,但无法取下。这次你将灵胎送入她的体内,先天真气跟后天真气互相感应,她体内元气暴涨,将定虚之法的禁制冲破,帝天神草重新显现,将凝香本来的神识一齐变化。而且那帝天神草吸收的真气越多,就越是厉害。这次先天圣胎跟后天灵胎互相孕育,真气之强更是无伦无类,帝天神草也就强到不可思议的境界。恐怕凝香已经转化为不折不扣的恶魔,再也无法恢复了!”
王度惊道:“我听圣王妃说,那魔王本叫贤王,乃是个极其朴实的人,怎么会造出如此恶毒的东西?”
蓝衣人叹道:“任谁被关在天地间最险恶的地方千余年,都会滋生出无比的怨毒之情的。贤王就是怕自己会为这种怨毒之情控制,所以才将它们自体内分离,任由它们游荡人间。虽然这十种怨毒之气也厉害诡异无比,但总比贤王亲自降世破坏要好得多。”
王度道:“这么说来,这个魔王,竟是个好人了?”
蓝衣人道:“在我的听闻里,其实并不是贤王战败后,被圣王投入天界的,而是贤王自愿禁锢于天界中的。”
王度疑道:“那又为了什么?”
蓝衣人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贤王其实跟圣王一样,都一心以天下人为念。但魔界环境实在险恶,连魔王这般修为,都忍禁不住。他深恐自己会为种种情绪所影响,所以才创出这十大异类来。不过还有种说法,十大异类并不是魔王的十种愤怒,而是魔王手下十魔将的化身。”
王度皱眉道:“十魔将?那又是什么?”
蓝衣人道:“十魔将本来是十个穷凶极恶的人物,后来贤王奉圣王之命征讨他们,几经周旋后,他们折服在贤王那无所不包容的心怀之下,宣誓永远效忠贤王。贤王被放逐时,连他们也一齐被封禁到魔界中去。贤王深恐他们按捺不住,就将他们的暴戾之气分离出来,而成为十大异类。究竟这两种说法孰是孰非,那也无从考据,总之十大异类都是怨气所凝结,所中之人,无不立时变为极度残忍的杀人恶魔。
帝天神草更为十大异类之首,凝香现在的状况,当真是可想而知了。”
王度惊道:“那海拉尔不是很危险?”
蓝衣人默然,缓缓道:“只怕只来得及为他收骨了。”
王度急道:“你怎么不早说?”
蓝衣人道:“早说又有什么用?凝香乃水灵圣柱之寄托,丝毫损坏不得。而且你为国家人民之所寄,毕竟更重要些,我当然要先救你,再考虑救他。”
王度大急,身子倏地一长,就要坐起。哪知他这一起,立时头脑一阵昏眩,忍不住跌落回去。霎时身内如海涛翻涌般,元气支支岔开,再也无法凝结。整个世界霎时错乱,全都化做无形的压力,向王度集聚过来。蓝衣人大吃一惊,真气凝结,向他身上度了过去。只觉王度周身宛如热铁,烙手无比。他体内的真气错乱纷杂,蓝衣人的真气才度进去,就被刮成碎片,不知去向。蓝衣人惶然不知究竟,王度提声叫道:“司空大哥!请你去救一救海拉尔!”
司空曙应声道:“你放心!我管保他没事!”青光若电,倏然起在空中。
婆娑大叫道:“我也要去!”
司空曙啸道:“那就快走!”青光长虹般卷下,将婆娑凭空卷起,向凝香、海拉尔遁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王度叹了口气,仅存的精神自泥丸宫透出,向周天星辰绕了过去。他要以周天无尽的原始之气回补镇压体内暴乱的气息,在最短的时间内还我真如。
司空曙全力施展的天武剑遁就如一个厉芒闪裂的巨大青团,在天地间疾掠而过。司空曙一面将真气结为千丝万缕的丝络,宛如网般被天武剑遁兜着满天游走,只要有一丝一缕粘到了凝香或者海拉尔的精神,司空曙就能马上感觉到,天武剑遁也就能立即飞至。哪知纵出去千余里后,还是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司空曙心下微感奇怪,拨转剑遁,又搜了一遍。这次精神更是远放出去,达几百里许,却依旧没有两人的消息。
婆娑见司空曙飞来飞去,突然问道:“你在做什么?”
司空曙没好气地道:“当然是在找你那笨哥哥跟笨嫂嫂了,还能做什么?”
婆娑道:“他们明明就在前面,你却在周围绕来绕去,就是不肯走到他们面前,还说是找他们,可有谁会相信?”
司空曙突然顿住,道:“你看得见?”
婆娑拿手一指,道:“好好的就在前面,怎么会看不见?”斜着眼看了司空曙一眼,道,“你是不是阳奉阴违,说是来救我哥哥,其实却来看热闹的,是不是?嗯,我们在小极乐天捉弄了你们一下子,你们就记仇了是不是?”
司空曙又好气,又好笑,道:“这有什么好记仇的?难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婆娑撇嘴道:“你不是小气,你是大气,吹大气。”
司空曙哈哈大笑,道:“好!你指明了方向,我们撞过去还不行吗?”
婆娑将手向前一指,道:“你对准这个方向飞去,就可以了。”
司空曙微微一笑,天武剑遁化做极其闪亮的青芒,向着婆娑指的方向飞去。当真如天风过海,毫无留迹。四下空空落落的,除了天地元气外,什么都没有。司空曙狐疑地看着婆娑。
婆娑满脸吃惊,道:“你为什么到了他们面前,突然就转弯呢?你以为我真的是傻子,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
司空曙听得疑窦丛起,道:“你真的看到我转弯了?”
婆娑道:“难道我还会冤你不成?”忽然大叫起来:
“咬了!咬了!”
司空曙道:“什么咬了?”
婆娑指着前面急声道:“凝香在咬我哥哥了!快点快点!再不救他,就给这恶婆娘给吃掉了。”
司空曙莫名其妙,道:“咬哪里了?”
婆娑仔细看了半天,道:“她伏在我哥哥身上,我看不很清楚,好像是在咬他的嘴唇。”
司空曙极力忍住微笑,道:“你看她是怎么咬的?”
婆娑又仔细看了半天,道:“要咬不咬的。坏了!”
司空曙道:“怎么坏了?”
婆娑花容失色,道:“她好像在品尝我哥哥的味道,看好不好吃!”
司空曙终于忍不住纵声狂笑起来。婆娑看看司空曙,又看看前面,突然满脸通红,伸手使劲拧了司空曙一把,恶狠狠地道:“死人!你笑什么!”
司空曙顿觉这么笑实在无礼,干笑了几声便住口。婆娑两手叉腰高声叫道:“你还不赶紧想办法!”
司空曙长声笑道:“今日就叫你这小姑娘长长见识!”
猛然一道黑气从他的腰间升起,司空曙右手探出,那道黑气倏然转入他的手中,司空曙平手齐额,突然一剑斩出!
浑茫中就觉一股大力蒸腾而出,撞在周围的空间上。猛然空中爆出串串裂纹,空间竟如同实质一般,化做碎片纷纷裂下。婆娑吃了一惊,就见世界仿佛变了,又仿佛没变,而不远处山坡上,却显出两个躺着的人影,正是凝香跟海拉尔。司空曙喃喃道:“我们在这个时候打搅人家实在不好。”
凝香霍然抬头,空间倏然变成雾蒙蒙的一片,司空曙跟婆娑就觉眼前一阵模糊,竟然对面见不到人了。司空曙笑道:“既然已经看到了,何必还这么害羞呢?”反物质重力剑斜挥而出,一片乌光荡过,将雾气冲荡干净。凝香突然暴怒,口中发出一阵尖锐的啸声,司空曙猛然就觉周围的空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这种凝固感竟如真的一般,带着无穷的挤力,向中间压了过来。空间又开始变得不透明了。但这种不透明并不是先前那样雾蒙蒙的,而仿佛是隔了无数块玻璃,光线逐渐变弱,而变得不透明。司空曙淡淡一笑,身躯如封似闭,似在这个空间中,又不似在这个空间中,那股庞大的挤力再无所用武,司空曙身子一动,向凝香射去。猛然身边传来一声痛哼,司空曙心头一凛,突然想起婆娑的修为浅弱,这等化虚为实、化无为有的功夫,只怕她抵挡不住。倘若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自己面前香销玉殒,可实在大煞风景。心头一急,如来剑气犹如天塌下来一般,带着万道毫光直接从他的脑后升起,就如贯天长虹,向婆娑罩了下去。
忽听对面传来嘻嘻一笑,司空曙急忙运用真气,闪现到婆娑身边,就见婆娑背后张开两只赤红的羽翼,将全身护住。赤红之气更如壶沸气蒸般不绝冒出,同周围贯来的挤力互相抵消,却无半点损及婆娑。婆娑见司空曙神色慌张奔来,又是嘻嘻一笑,司空曙怒道:“有什么好笑的?我来救你,你却骗我!”
婆娑“啊呦”了一声,道:“谁说我骗你?这股力道来得无影无踪,我又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难道还能挡得及时?你看,我的手臂都给擦伤了。”
司空曙哼了一声,目光转开。婆娑脸上泛起一阵促狭的笑容,道:“你过来看看嘛,你不看看,怎么知道我骗没骗你?”
司空曙连忙将剑一挥,道:“好啦好啦,相信你就是啦。”
婆娑道:“你相信啦?那你以后可不能再在我面前吹牛皮,说什么让我长长见识,我见识没长到,胳膊上却长了两个包。”
司空曙脸上禁不住一红,道:“那我给你出气好了,将这两个可恶的家伙都是一刀两断!”说着,恶狠狠地就要扑上。
婆娑急忙拦住他,道:“这个可不行!他们一个是我哥哥,一个是我未来的嫂嫂,虽然求婚还没成功,但是据说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只许制住他们,却不许伤了他们。”
司空曙以手挠头,道:“杀了他们容易,要我不伤他们还要制住他们,可有些艰难。”
婆娑妩媚一笑,柔声道:“我知道你本事大,有很多见识让我长,你就使劲施展一下,让我多见见,不是很好?”
司空曙见她脸上又红又白,映着才出的阳光,当真是艳丽非常。心中不由一振,不耐烦道:“好啦好啦,那我就试试看。你擦亮眼睛等着吧。”
婆娑见他眼睛再也不敢转过来,心下得意,道:“那我就擦亮眼睛啦,你看,我擦得多亮。”
司空曙忍不住回目相视,只见婆娑睁着一双大眼睛,以极度纯洁与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不由得心头一股热气冲天而起,大叫一声,长剑挥斩连环而成蝶状,向四周飙射而出。
他这如来剑气何等厉害,这时全力施为,当真是天轰地陷。已经凝成固体的空间在佛力的包围下,强行由浓变淡,瞬间挥发而成为原本的气体状态。司空曙大叫道:“尔等听着,快快投降,否则天兵到来,尔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猛然身旁传来一声兽吼。司空曙一惊,兽吼一起,立时万千响应,宛如巨雷炮弹般,在周围震响不绝。司空曙又是一惊,四下看时,只见凝香的周围伏了千余头不知什么名字的怪兽。个个甲硬如铁,身长若山,獠牙电折,长尾鞭伸。
看去狞恶无比,却偏生极为驯服地趴在凝香的四周。凝香抱着海拉尔斜倚着一头巨兽,脚蹬在另一巨兽的背上,很是惬意地躺着。那怪兽丝毫不以为忤,不时伸出火红的舌头舔着凝香的脚趾,就跟家里驯养惯了一般。看得司空曙大为惊奇。
凝香昂头一声长啸,那兽群轰然响鸣,一齐抖身站了起来。那些怪兽蹲着时已觉长大,这一站起,更是威猛狞恶。
嘴边的獠牙就如利刃一般,闪闪点点,都向着司空曙,看得司空曙心里发毛。那些怪兽腾云踏雾,瞬间将司空曙跟婆娑围在中间。
婆娑吓得花容失色,紧紧傍住司空曙,不住发抖。司空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是做什么?”
婆娑几乎就要哭出来了:“我怕……”
司空曙道:“不就是几头怪兽,有什么好怕的?看我一头头都将它们杀光。”
婆娑道:“不要……我晕血,要是有一丝儿血溅出来,我立时就会晕倒。”
司空曙笑道:“想不到你的脾气倒是挺多的。好,就算不杀它们,也一样能将它们制住。”长剑一摆,一招云逐风生,剑气呈螺旋飙出。
那些怪兽却并不理会他,突然两两挤在一起,身子急擦。它们周身都是坚硬的鳞片,这一阵摩擦,鳞片上都迸出点点星火。怪兽们也不停止,一边吼叫着,一边擦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