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见面到回去的路上,冯伟一直都在跟他们聊天,问他们被俘后的事情,问咋被廖永嘉救下的。三儿想问问二片子咋样了,冯伟不说,他也不好意思问,有几回,他撞到了冯伟的视线,冯伟却急忙撇开了。在山窝子里用贴饼子打发晌午饭的时候,冯伟才爬到三儿边上,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二片子的情况。 在撤出根据地以后,二片子就惦记着三儿他们,但她身体不方便,等到队伍停下来,她才跑去问李宝棠。那个时候,七连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到了李宝棠的手里,他还不知道三儿是不是活着,他哄二片子说三儿还活着,就是叫日本兵给俘虏了,他们正在想方设法营救。二片子着急,打听三儿叫关去了啥地方,李宝棠支支吾吾地说是武城口。他也没有想到,二片子第二天就悄悄地往武城口去了,李宝棠嗔叫自个说话咋就不长个心眼,派人赶紧去追,结果却走岔了。李宝棠为这事气得急赤白脸,把去追二片子的几个兵大骂了一顿,又联系武城口的人寻找二片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消息,说是国军302团伏击闷罐车,救下了三儿,李宝棠听说以后,赶紧叫冯伟赶过来。
临走的时候,李宝棠愁眉苦脸地跟冯伟说,叫帮着央求央求原谅他,他是个楞球罐,说话不过脑子,他一定想尽办法去找二片子,二片子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丝,他就从奶奶山跳下去。 没有人比他再了解二片子,她就是这样的性子,龙王梁的人们就管她叫“二货”,没有啥事是她干不出来的。三儿想着到了营部,就跟营长请假去武城口找回二片子,找不到二片子他是没有心思打仗的,这么远的路,又是山路又是官道,她肚子里还存着个,她得多累呀? 几个人想劝劝三儿,看到他紧皱着眉头,俏不做声,也就不说啥了。三儿坐在马车上,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一团。他们刚刚打阴曹地府的边上打个转,这时候该是高高兴兴地庆贺一下,但是跟二片子失去联系,叫三儿的心情跌到了谷底,还有谁能嬉皮笑脸得起来。段志刚想安慰三儿两句,大脑袋在三儿眼面前晃了晃,就泄气了,三儿看起来呆儿愣怔的,心思早不在这里。 可见到李宝棠以后,李宝棠告给三儿,二片子已经离开武城口了。李宝棠派去武城口的人找到了二片子,派去的人告给二片子,三儿他们没有被关在武城口,而是在另一个地方,叫二片子先回来,组织上自然会想办法搭救三儿。
自个男人叫抓起来,生死未卜,她一会儿也不拾闲,趁来人不注意,欠起屁股又走了。这一走,真的没有了音讯。 “贾老三,我知道你******饶不了我,你想打想骂就来吧!”李宝棠说,“但是打完了、骂完了,你还得去完成任务,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老子拍着胸脯子跟你打包票,二片子肯定给你找回来,老爷们儿一口吐沫一个钉,说话算话!” 三儿坐在炕上,咬着下嘴唇。人海茫茫,她一个小女子能跑到哪里去呢?他在心里恼她,一个存上孩子的女人瞎颠跶啥,她跟着八路军,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会跑来找她,她有啥可担心的?现在可好,她像是一根绣花针掉进了水里,哪那么容易捞到?他想要去找她,她带走了他的魂,可又不知道去哪里找。 “三儿,”冯伟坐到他的身边,“我知道,你担心二片子,其实,我们大伙都担心。自打郭家楼子以来,我们相处得很融洽,二片子同志人很热情,在队伍困难时期她一直在无怨无悔地帮助我们,找到她不仅是你的责任,也是我们大伙的责任。你是个丈夫,更是个军人丈夫,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要相信你的战友,更要相信组织,二片子一定会回来的。
” “******,老子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宝棠急得在地上打转,“贾老三你倒是说句话,你要叫老子给你跪下不成?” 三儿长出了一口气,笑着看了看冯伟,“指导员,我相信你们!” “二片子她一定会回来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冯伟点了根烟,“下边,来聊一聊接下来的事,有问题吗?” 三儿用手抹了把脸,看了看李宝棠跟冯伟,“我说过,我是七连的连长,死去的、活着的兵,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是啊!我们得给我们的战友们一个交代。”冯伟吐出了一口烟雾,“通过‘百团大战’,我们叫小鬼子见识了土八路不单是土鳖蛋,也是有真材实料的。但是,小鬼子转过身给我们来了一回大扫荡。” “******,老叫‘小鬼子’,其实小鬼子还******真不好伺候,刚踢了他屁股一脚,他就扭过来打掉了老子的门牙。”李宝棠说,“这一仗打得真******窝囊!” “三儿,”冯伟问,“你跟日本人算是老对手了,这回吃这么大亏,你怎么看?” “营长,指导员,打仗这事实话讲我现在也不太懂,但我想说两句。”三儿说,“先头在区小队的时候,也跟鬼子交过手,大部分时候还是打汉奸兵。
这回真跟小鬼子招呼上,我是觉得,咱跟人家是差着一大截,就感觉人家是掖着功夫的,咱顶多算是个耍把式的,虽然人数不输给他们,但是真招呼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冯伟点了点头,“你分析得很对。之前为了增加兵员,我们加快了扩编的速度,很多战斗人员的素质不高,更缺乏实战经验,后勤补给本来就不够充足,缺乏装备,主动出击时还不太明显,等到人家打过来我们接招的时候,就完全露怯了。所以,以后我们要跟日本人比消耗战,而不是冒冒失失跟人家真枪实弹地打,咱们是白手起家,没有那么多家底,现在就跟大户人家比富裕,那肯定不行。咱们现在得想办法存钱,得攒够跟日本人决战的本钱。” “攒钱,指导员,咋个攒法?”三儿瞪大了眼睛,这种说法他还是头一回听说,“难不成叫我们去当土匪?” “我们是革命队伍,当然不能做土匪。”冯伟笑着说,“上级要求我们要化整为零,分散行动,各自发展。” 看着三儿还有点儿蒙,李宝棠憋不住了,“就是让你自个带着人再把七连建起来,没有武器去抢小鬼子的武器,没有粮食就找块地自己种。就是爹娘家底透亮了,叫你自个出去赚钱糊口,你能赚着干的就吃干的,赚着稀的就吃稀的。
就是有一条,你不能抢老百姓的,不仅不能抢,别人要抢老百姓的,你还得替老百姓收拾那帮二勾游!” “营长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三儿跟冯伟说,“上级是叫我们再回到山里去打游击是不?” “嗯……”冯伟想了想,说,“说白了,其实就是这样,不过,你们不是游击队,依然得保持着八路军正规部队的建制。” “这么说,”三儿挠了挠头,说,“我就全明白了。” “三儿,”李宝棠坏笑着坐到三儿边上,“你先头就是区小队的,打游击你最熟,七连现在人手是不多,不过要再建起来也费不了多大劲。先头打下谷镇的时候,营长我挑食,那时候咱家底厚,不算是个地主,至少是个富农。现在不行了,家道中落了,你得记住,营长我现在不挑食了,荤的素的只要能咽得下去的我都要。
一年以后,你只要给我再带回来一支硬邦邦的七连,连长我就请你喝顿大酒咋样?” 三儿低着头,“营长,说啥我肯定得把七连再建起来。你也不用请我喝大酒,只要找到二片子比啥都强。” “你小子还真是,”李宝棠拍着三儿的脊梁说,“媳妇在手,万事不愁。” 打营部出来,三儿拖着疲怠的身子去探望老瞎子跟冬梅,二片子的屋在老瞎子父女的边上,二片子走了以后,冬梅见天都去拾掇,跟她走之前一摸一样。三儿惶惶地走到门口,没有进去,里头到处是她留下的线索,看到了都叫他心里头难过。天一擦黑了,他没有留下来吃饭,就匆匆离开了,跑去找段志刚他们,窝在气气滥哄的屋子里,听着赵远景的鼾声,他总是能看到二片子模糊的脸。 离开营部驻地的时候,三儿又去见了一回李宝棠。
打李宝棠屋里再出来的时候,三儿冲着段志刚、赵远景跟王松咧开嘴笑了笑,他说他们以后就得出去招摇撞骗了,要不四个人咋把七连建起来。走到路上,他跟王松逗趣说,你小子真是因祸得福,当了几天俘虏,一下子就能升官了,以后七连再建起来,你就是三排的排长。一路上,他还单故学段志刚说话,“老、老段,咱、咱们……这回去招兵,顺、顺便给你招、招……个媳妇吧!” “我不要……”老段说,“等以后赶、赶走小……小鬼子了,我要去城、城里找……个大学、学生,又漂亮又……识文断字的。” “就你这土鳖蛋还想找大学生,”三儿踢了一脚段志刚的屁股,“做梦吧?” 段志刚揉着屁股用鼻子“哼”了一声,“连长……你、你别看……不起人,你……等着,到、到时候我肯定……找个大、大学生给、给你们开……开眼!” 看着段志刚那副没羞没臊的嘴脸,三儿、赵远景跟王松都止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