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极为烦躁,就像夏日三伏天的燥热,挠扰心神。剑术课从昨天开始成了他心中一根刺,无时无刻不在,触之烦恼。为了发泄,他踢断了路边的一根野草,跟随着人群来到演武场。
演武场场地平整,这里随时会有人清理,杂草没有机会露头,因为只要一露头,便被太学剑士拦腰斩断。
年年露头,年年被斩。
野草比谁都有毅力,斩草人换了无数拨,它还在坚持出头。
“你们三个昨晚怎么不回来?”
陆言搜寻自己熟悉的身影,很快找到自己的班级。
昨天陆言回来之后便想等三个室友回来,好询问如何应付剑术课,找到解决办法,没想到他左等右等,直至夜深还未见三人回来,才放弃等待,带着烦躁入睡。
慕容凰皱眉,反问道:“怎么了?”
听到陆言的质问,三人回头具是疑惑。三人周假彻夜未归早就是常态,他和东方云家都在长安,周假时常会回家过夜,除了陆言从未在外面过夜之外,从他口中,也得知成自偶尔也会彻夜未归。
陆言一脸不爽的道:“本来想找你们问点事的,没想到昨夜等了一夜,你们都没有回来。”
至今为止,最令陆言难受的便是等待,有结果的等待还好,未知对方来不来的等待最令人煎熬,昨晚亦是如此,他只知道三个室友有可能回来,有可能不回来,所以昨晚的等待属于未知范畴。
“昨夜我回家了。”慕容凰说话,一脸理所当然,东方云也点头,示意他昨晚也回家了。
只有成自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他所有一切都很神秘,陆言三人除了知道成自来自南方,还有一起的日常之外,成自其他事情三人一概不知。
看着慕容凰一脸的理所当然,陆言突然想一拳打过去,可是以他柔弱的身体,并打不过对方。
想到柔弱的身体,陆言心中又烦躁起来。
“你们知道我自幼多病,身体奇差无比,对武功又毫无兴趣,今天的剑术课,怎么办?”
慕容若有所思,突然笑了起来,这可是个体力活。他好像能想象到陆言剑术课上的狼狈模样:招式学不会,体力不支,又被教授踢倒在地,然后又赶出场地。
然后不怀好意的安慰道:“没事,最多也就被教授赶出武场。”
看着对方的神情,陆言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想知道,被赶出武场是结果吗?”
“是的。”
“那过程呢?”
“你招式软弱无力,百教不会,教授失去耐心,一脚将你踢倒在地,然后将你赶出场地。”
“哈哈哈……”
慕容凰话音刚落,东方云爆发起了笑声,慕容凰的话语形象的描述出了陆言狼狈的模样,东方云想了想,不由发笑。
陆言瞪了一眼两人,希望这两个幸灾乐祸的家伙能够收敛一点。
“我回寝楼了,你们帮我请假,不止剑术课,马术课我也要请。”
体力活在今天之前仿佛离陆言很远,从小他体弱无力,又是个富家公子,在家里娇生惯养,重活累活轮不到他来做。但是,今天他站在这个演武场,才知道体力活离他也不远,他才知道有一个强壮身体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别,请假是要提前一天请的,我们说并没有什么用,你一样会被记旷堂,依然会受罚。”慕容凰将作势要走的陆言拉了回来,教授可不管什么身份,旷堂就会被记着,然后就会受到惩罚。
陆言愤愤不平道:“为什么?我是来读书的,却要练武骑马?这天下也不是每个书生都得会武术吧。”
慕容凰摊摊手,一脸无奈的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应该去问院长,毕竟规矩是人定的,你可以去叫他取消武术课,我也乐得清闲。”
四人同寝一个多月了,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也都混熟,每个人的脾性除了神秘的成自之外,彼此都很清楚,所以慕容凰没了刚来的拘束客气,反倒开起了玩笑。
这时,东方云突然出言相劝道:“你还是好好锻炼身体吧,练个内功。强身健体不说,还能杀敌护己。昨夜我二哥一夜未归,查案去了。听说是赵府被灭门了,满门上下,除了那还未断奶的婴儿,没留一个活口。”
“赵府,赵御史府?”
东方云点了点头,昨夜他未临现场,却听府上人说现场惨烈。听说赵府一夜之间被灭门,满院子的死尸,血流的满地都是,断体残肢,血液脑浆,听说平时冷漠铁血的长官都皱眉了,还有几个到场的士兵看到就吐了,也因此受到了士官责骂。
陆言不以为然,官场之内,江湖之外,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就算是有人袭击,想想自己身份,那也会有兵马围护。那内功武艺枯燥乏味,如果要自己去练功习武,自己还不如做个富家子弟,安逸生活。
“天子脚下,怎么还有灭门惨案?”
陆言心中的长安天子脚下,是歌舞升平的长安,除了繁华的叫卖声、悠扬的诗歌声最多也就还有朝堂上的群臣争吵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只是没想到,这天子脚下,竟然还有无人听到的惨叫声。
“惨案多了去了,御史台和大理寺还有刑部还有卷宗积堆,都是还未解开的惨案。”
“教授来了,上课了。”
成自听到三人口中的谈话,眉头紧皱一下,但是很快恢复正常,直到看到教授到来,他才将自己心中波澜抚平,急忙打断东方云的话语。
武场出现陆言最不希望看到的身影,他负剑前行,彬彬有礼,魁梧的身影被清晨朝阳拉长,头部正好就在陆言脚下。
陆言踩扭几下。
本来上课铜钟早就响起,但是教授似乎来得有点晚。即便如此,看着教授负剑走向他们,陆言的心情就立刻从忐忑变成更忐忑。
教授负剑而立,然后开口道:“各位同学好,我是你们的剑术老师卫贤。”
卫贤当太学剑术教授已有五年之久,眼前学生一换再换,他已经习惯了。除开职责不说,他很喜欢这份职务,有授人以无限可能的自豪感,就像太学里那浇灌花草的院丁,只要生长期浇灌一段时日,任其生长,等多年之后,总能看到自己曾经浇灌的花草树木会有几棵长成参天大树,或者开出绚丽花朵。
眼前的少年们,都存在着无限可能。
卫贤单手挽花,动作熟练顺畅,拄剑在地,持剑的手正好落在陆言的眼里,干净修长,并不像一只杀伐之手。
卫贤看着众人,五年教授时光像飞鸟在他脑海一闪而过,似乎有些怀念和感慨,轻叹一口气,重复了五年来他习惯的开场白,“《释名?释兵》有书:剑,检也。剑又是君子之器,所以君子喜用剑,用在防范非常。”
“《武著?剑经》里又写有:刀如猛虎,剑如飞风;刀如下山猛虎,剑似翻海蛟龙。”
“剑术的特点就是灵活,敏捷,潇洒飘逸,变化多端。”
“剑术多有步法和身法配合,步法轻快,身如蛇行。”
“练至极致剑神合一,气势恢宏。”
“我相信这些绪论你们都有所耳闻,想必你们在教堂之中剑术经义教授也都说过。”
卫贤话语如泄坝洪水,不能停留。
陆言站在人群中,双眼木然的看着前方,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剑术课并不是他的兴趣所在,短短的几句剑术绪论在他耳中如长篇腐儒酸言,他右脚踢踩着草地,试图缓解快要发麻的双腿,同时也将一根较长的杂草踩断。
“剑术基本要诀有点、崩、刺、撩、挂、劈、云、抹、撇等。”
卫贤说话时间,剑随语动,每吐一口决,手中剑都比出相应的剑势,苍劲有力,动作连绵,衔接紧密,身带剑行,剑顿意不顿。
“这是基本剑诀,你们今天先将这基本学会,等改日你们熟练了,我在教你们其他的。”
卫贤收剑而立,迎风挺拔。
“好了,去将你们的剑取来。”
众书生闻言四处散开,寻找自己的剑,本来整齐平静的场地拥乱了起来。陆言无精打采,拖拉着脑袋走在人群中,该来的总要来,沉重的剑器终究还是会落到他手上。
还要他举起,还要他舞动。
慕容凰几人都看到了陆言的低落,走了上来,慕容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又不是要你闻鸡起舞,勤学苦练。你只要学会了,比出招式就行。”
似乎习惯了慕容凰这很做作的语重心长,也听出其中的所以然,陆言轻叹一口气,紧锁的眉头舒展一点,事到如今,只能认命。
演武场内有储武厅,坐落在平坦的武场墙边,除了杂乱的人群,也就这么一间建筑,并且人潮来去,都是在储武厅之间,储武厅一目了然。
当陆言几人走入储武厅时,人潮已经退去,剩下空荡荡的储武厅和当着所剩不多剑器的武器架。
三人走了上去,东方云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把宝剑,可能是嫌弃太轻,掂量几下后放了回去。
陆言不想动,就像他不想拿剑一般,只好开口道:“东方云,帮我挑把最轻的剑。”
“好!”东方云好像没有听出陆言语气中的懒散和懈怠,爽朗的声音随口而出。
东方云脑袋太直,一根筋,往深的地方说就是死脑筋。
在他仔细挑选之后,发现一把三尺短剑,东方云拿起短剑轻轻掂量,点了点头。
心想这应该是最轻的剑了吧。
于是他着两把剑走了过来。
两把剑相差很大,一把六尺长,四指宽的重剑。一把三尺长,两指宽的短剑。
东方云把短剑递给陆言,还没等陆言接手,慕容凰抢先一步接了过来。
“这也太轻了吧。”
盛唐不管江湖人士还是学子士官,一般正常佩剑长度是四尺到五尺之间,三指宽,慕容凰和成自手上拿着便是这种很正常的剑,东方云手中剑六尺长,四指宽属重剑,递给陆言的三尺长,两指宽属短剑,正常的学习剑术,重剑和短剑都不适合。
“没事,给我。”
陆言一把抢过剑,剑落在他手上正好没有沉重的感觉。
剑锋未开,剑尖也被磨掉,但剑身却寒光闪闪。这是太学练习剑术的制式武器,太学中所有练习剑术的学子都用这种剑。